第七十章 城中村

落山的太阳，把今儿最后一丝余晖给了最美的胡同，从胡同口进去，两边都是自建房，虽只有三两层，但这抬头看去，黑乎乎的两片房中间倒是一线天，夕阳的光在这一线天中，很是独特，几道拉扯的线缆，横在中间。等上了楼，楼梯不是我们日常看到的那种水泥梯，家家户户都是半镂空的铁楼梯，不过在这儿的房东也是聪明，在上面铺一层旧地毯，倒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就这一层，足足有七八户，自己做着饭、开着门透气、屋里孩子吵吵嚷嚷的，过道只能是一个人过，比楼下的胡同窄不了多少，门口放着鞋架和堆积的蔬菜，每层的拐角处都有几瓶消防栓，“这安全观念倒挺不错。”慧禧往开着门的屋里瞧去，那都是十多平米的小屋，屋子的门更是简单，老式的木制门，齐磊住的更是如此，打开门，先开灯，可能是所有住在城中村的北漂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得做的事儿，十平米的屋子窗户就是用来透气的，但想要看到阳光，您就想多了，窗外就是对面的自建房，要住在高层，些许还有些阳光眷顾，但一层二层的，不管什么时候，屋子里都是黑乎乎的。

齐磊收拾的倒是很整洁，最起码有落脚的地儿，但也只能坐在床上，“这屋子连卫生间都没有？”

“楼下有公共卫生间。”

“这冬天得多冷啊，不容易，能住在这儿的人，都不容易。”慧禧从进了村到走进齐磊的屋，这一路弯弯绕绕的让自己也是感触了很多。

“还行，习惯了就好了。”

“说说吧，你这亲戚来北京了，怎么不去陪几天啊。”慧禧原本是想质问，想要埋怨，但看到齐磊居住的这个环境，有些话她说不出口。

“我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给您打电话，他们的电话我都不敢打，您给我发短信说您是他们的导游，一开始我还不相信，我不是不想陪他们，只是我觉得在北京的这几年以来，钱没赚多少，自己也没混出什么成绩，没脸见。”

“那我问你，这北京现在真正混出来的有几个，每年很多人离开北京，说什么逃离北上广，你现在还在坚持，也没有自暴自弃，怎么就没脸见了。”

“阿姨，其实我平常是很自信的，但最近干什么什么不顺，我害怕把不好的情绪带给他们，让老家的爸妈担心。”

“挺孝顺，不过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道理你也应该明白啊，你说你要是接着不回电话，那估计没过两天来北京的就是你爸妈了。”

“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想着阿姨您帮着给解释一下，其实我们家跟芳芳家，也就是我姑家来往的不是很多，也就是这几年看我在北京了，才重新联系起来，你说我现在要成绩没成绩，要工作也没固定的工作，我真不知道见到她们我说什么，就算是带她们玩一圈，我也怕我做的不好。我在北京好几年了，但要真去故宫、颐和园，我还得拿着手机导航，她们这一看，就觉得我……哎，阿姨，有些东西真的没办法去说。”

“我看你啊就是自卑，这几天你不接电话，我看他们一家也是挺着急，北京是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行不行你就转行，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阿姨，那我现在怎么办，这都好几天没接他们的电话，他们一定会误会的。”

“小伙子，他们本来要走了，我让他们多住几天，说肯定能找到你，我太理解你们来北京打拼的年轻人了，我现在待的公司都是来北京打拼的，他们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我太知道了，你啊，别多想，任何亲情关系，哪怕是你到了天涯海角，只要是稍微有点心的，都会彼此挂念，要我说，你现在就跟我回酒店，把这事儿啊，给说清楚就行了。”

“好像……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行，阿姨我听您的。”

独子在北京打拼的齐磊，很少有一个人会这样开导他，不用过多的言语，可能就是一句话就能触达到他们内心最脆弱的东西，慧禧也清楚芳芳一家并不是那种省事的人，慧禧决定替齐磊瞒下一切。

“你要是再不来啊，我们明天就回老家了。”芳芳爸的情绪不是很好，之前在芳芳妈面前还会唱反调，但这几天找齐磊这事儿，这好脾气也磨的没脾气了。

“姑、姑父，我……”

“说好带着我们在北京玩，磊磊，你这说话不算数啊，我跟你姑父找你好几天了。”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话口来了，慧禧就等着这个呢，她料定这一家人肯定会追着齐磊问东问西，倒不如直接帮着他遮回去，“你们啊，先别着急，他是下午才回的北京，他们公司给他临时派活去了外地，信号也差……”

“工作啊，那你可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就直接报旅行团了，不耽误你忙工作了。”慧禧这一句话遮的倒是没遮住，芳芳妈这阴阳怪气的声儿又来了，“知道你们北京节奏快，忙起来连时间啊、手机啊都来不及看。”

“您这话怎么这么酸呢，哎？我问您，您了解你家侄子吗？”

“阿姨，还是我来说吧。”齐磊还是选择说出实话，不想再隐瞒自己的内心，“其实我没有忙工作，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北京，我是做好了带你们游玩的计划，我连每天去哪儿都做好了，但我发现……我有点没办法面对你们。”

“啊？”

“我刚才去了你们侄子住的地方，说实话我挺佩服你们这侄子的，北京城中村，都是像你们侄子这样来北京打拼的人，能在北京把自己养活，这就是本事！你们侄子不想见你们，是他觉得他在北京没混好，丢了你们的面子。”

慧禧帮着齐磊说出实话，这种话如果是齐磊自己说出来，可能眼前这些亲戚会更加瞧不起他，但慧禧这么一说，愧疚的倒是芳芳一家了。

“磊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说着的芳芳父母听到慧禧说的这句话还是有些辛酸的，毕竟他们那个年代也是从一步步打拼走到现在的，“我们来北京找你，是因为你在北京，你要是不在北京，我们就换其他地方去玩了，我们是因为你在北京才来的。”

“是啊，你年纪轻轻的不能这么想，现在谁容易啊，丢我们什么面子，我们在别人跟前说我们有个侄子就在北京打拼，我们还觉得骄傲呢，磊磊，你不能这么想，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戚关系，这次也是你爸爸妈妈让我们来的，就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不要有压力。”

“实在对不起，姑父姑姑，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能说出实话，我们挺感动的，我跟你姑父之前也是想的太多了，我们其实也想过，来北京找你会不会打扰你，但我们后来一想，北京我们认识的人也只有你。”

“得，说出来就行了，小伙子我跟您说的话，您好好想想，适当的给自己换换方向。”

“刘导游，这件事还是得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估计按照我们的这个脾气，这以后的关系就不知道怎么相处了。”

“都多理解理解吧，谁都不容易。”云淡风轻、善始善终，慧禧作为一位导游已经是做到了极致，“接下来几天，你们要想去哪儿，就让他陪着你们去吧，这阵子来北京也没玩好，你们家是可真能折腾。”

“哈哈哈，就是把你都折腾进来了，刘导游，实在是不好意思。”

“甭说了，你们聊吧，我得回去了，我这家里还一大家人呢。”

“刘导游，我送你，我送你。”芳芳妈送慧禧离开，从始至终慧禧都没有描述齐磊所住的环境，就如刚才她跟芳芳一家人说的，齐磊在北京为了生计，已经很拼了，这就足够了，如果说芳芳妈真到了齐磊住的地方，那这段亲情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夜很深了，文启没有刚才那么拘束，西装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来了，桌上多了几盘烧烤，花生毛豆，茶水也是换成了大燕京，这架势是越聊越起劲。

“其实谭总，关于实景剧本杀我有很多想法的，咱们度假村也可以联合去做，比如咱们的建党百年、北京中轴线申遗阶段，这些大的主题都可以用到咱们的实景剧本杀中，我觉得现在创业，要跟着北京的文化政策去走，才能做强做大。”

“中轴线？我们度假村就是中轴线主题的？”石总眼睛放光，“小伙子，这几天您就别走了，在我们三家的度假村好好转转。我那个度假村做北京中轴线主题两年多了，去年北京举办的中轴线文化创意大赛，我们度假村就入围了。”

“看看人家石总，这响应号召的速度比我跟老周都快，小赵，石总那儿您不用管，我跟老周这儿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这话说的，我做了中轴线，就不管我了，可我这还需要实景剧本杀啊。”文启眼前的几位老板，差着岁数也差着辈儿，都说人跟人之间是三年一代沟，可能是没有遇到能聊得下去的人，把酒言欢中，生意的步伐慢慢挺进，文启的贵人缘算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