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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崔表妹誓绝再嫁,赵通判慨言贪欲

小说:北宋包公演义 作者:冷雪散人 更新时间:2022/6/2 11:13:13

话说自程徽、胡居易迁官,离任庐州去后,一晃时至燕雀凌翥,到处枝叶扶疏、繁花飘飞之晚春。一日上午,天气是艳阳明媚,有崔莺莺同包颖、包蕙携丫鬟于庐州城南,毗邻朱楼翠阁,名曰“鸿泥苑”中游玩。闲借那坐落于轻烟碧浪、杨柳依依之滨,草木葱茏、飘花芳菲之间,名曰“悦乐亭”下,丫鬟知画忙着铺开笔墨画纸,使包蕙一显身手。

然将近午时,画作已成,于崔莺莺、包颖,以及诸丫鬟观览,交口称誉之间,有着一身常服的司户参军霍岳,携随从霍吉;又王向与一同样身着圆领大袖襕衫,下施横襕为裳,腰束襞绩之士子,相陪景贤书院主院董炟,步向悦乐亭来。——这董炟现已耳顺之龄,乃包颖、包蕙舅父董燏堂兄,自然也是伊姊妹舅父。此一行人虽有崔莺莺、包颖等素昧平生者,毕竟大都相熟,才不必避讳,直至亭下来相见。

见此,崔莺莺、包颖、包蕙并诸丫鬟随同着迎上前见过舅父,又向霍参军、王向等施了礼,皆入亭下。于是,经王向热诚之介绍,相识得那年方弱冠,容貌俊逸,儒雅翩翩的公子姓名文效,字一力,乃庐州以南庐江县人。故不免再互相见礼一回,就亭下让坐后,得董炟和颜悦色的相问道:

“远远便有闻欢声笑语,不知众姑娘于亭下作甚?”

见问,崔莺莺、包颖等相视迟疑未答,然尚有几分稚气,伶俐而嘴快的知画言道:“禀告舅老爷,却才蕙姑娘在此作画哩。”

况不待有人好奇探问,知画忙不迭地招呼着采绘姐姐,已经将画作展示大家视之。不想,王向属目欣赏一时,慨叹道:

“如此大作,无诗词点缀,岂非憾事。”说话,他未征询包蕙,竟直接转面文效,言道:“效贤弟向来才思敏捷,今可否一展才情?”

对此,或许文效不仅见包蕙画艺深湛,因蕙姑娘已是二九芳华,生得端庄美丽,雍容淑静,使其暗生爱慕。从而,面对王向推举,文效有心当仁不让,但又未敢贸然行事。他遂向董老躬身行礼,尚无言语,董炟略微颔首,缓缓言道:

“文生才藻艳逸,倒是不妨一试。”

获董老称许,文效面露忻悦,忙转身与包蕙作揖问道:

“不知蕙姑娘是否容在下造次,题拙作以饰珠玉?”

包蕙随着道了个万福,乜斜一眼文效,大概量其品貌不俗,多少藏着些儿芳心萌动,自觉羞怯,只是认真的点一下头。正当文效持笔凝视画作,未及落墨,此间,见包蕙招丫鬟近前耳语一番,知画立刻言道:

“慢着!但愿题诗更具意趣,须于颔、颈二联嵌以‘鸿泥苑亭’四字。不可随意弄笔,糟践了我家姑娘画作。”

紧接着,崔莺莺莞尔一笑,言道:“既如此,想来‘苑亭’二字用意较为局促,建议以‘鸿泥诗苑’四字相嵌为是。”

文效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对知画直率之情毫无计较。他又思忖片时,才动笔一挥而就,众人看来,题得一首《春游》曰:

“娇阳不肯收,郦子数回头。

“鸿雁湖邀客,泥沙燕抚庥。

“诗言言不尽,苑画画难勾。

“叹满山春色,一泓清水柔。”

不多时,文效亲手卷好画作,郑重的交付包蕙收下。少焉,侍剑似乎心怀不平,直言不讳的对王向诘责道:

“王公子,既有意撺掇文公子赋诗,今岂能使颖姑娘空手而去?”

随即,采绘一旁附会道:“就是,就是!莫非王公子学识不济,不善诗词?”

面对稠人广众,令包颖感到难为情,竟向侍剑头上戳了一指头,没些好气的怪嗔道:

“贱婢子怎如此多事。”

同时,那在旁帮腔,推波助澜之采绘亦难于幸免,享受了崔莺莺浅浅的一指头。既而,囿于场面无从置喙,翕翕未语的霍参军目视王向,言道:

“算来不过一年半载,包大人与汝兄王参军皆将迁官调任,届时必定天各一方,难有今日之会也。”

言已至此,王向安能推却,只得爽快应允。当他放眼周遭景象,正霞思云想之间,有知画还不惜插嘴道:

“依我看,王公子也不可违了适才的嵌字规则。”

那王向心无旁骛,仿佛置若罔闻。然他斟酌半晌,发觉不处下笔,遂向颖姑娘讨以手帕,铺叠于亭桌上,执笔题得一首《春思》曰:

“行人意未休,皋浒醉心游。

“鸿羽佳人信,泥洹蜀客酬。

“诗怀抒遣寄,苑景吝情留。

“纵使蓬莱远,千山一叶舟。”

此间,董炟、霍岳宛如超然自逸,仅纵情于湖光春色。因闻一阵风过,崔莺莺、包颖、包蕙则不约而同,簇一块儿专注亭外簌簌飞花,翩翾蝶影。惟文效站于王向身侧,静静品味其诗词,终不予置评。另外,霍吉是远远鹄立,目不斜视;而知画挽着采绘,又侍剑不觉探奇,小心的凑近亭桌张望,却不甚了了。

当王向奉还了手帕,一回头,经包颖与嫂子相言,今游玩多时,已过晌午,理应回转矣。崔莺莺、包颖、包蕙遂辞别舅父董炟,又霍参军与王向、文效等人,携诸丫鬟步出悦乐亭,驶离鸿泥苑,将返回州府。

然而,回到州府内宅,当崔莺莺步入房屋,却诧异相遇表兄阮稹作客在此,舅姑包拯、董氏正作陪闲话。阮稹见得表妹归来,忙起身殷勤施礼问好,崔莺莺匆匆还礼,并辞过舅姑,与同包颖、包蕙携丫鬟皆回闺房去了。

——今言及阮稹,转眼数载未见,现已有三旬三四年纪。自皇佑二年春深京城一会,同年夏初,朝廷调其为峡州通判。不料其赴任不久,遇母亲溘然仙逝,遂悲痛辞仕,归乡服丧。然祸不单行,未及三载,于皇佑四年深冬,其贤淑聪慧之妻子吕丛竟又撇下一双子女,盛年而卒。后于前岁夏间,朝廷擢阮稹为秘书丞,任同州知州;至去岁冬,迁为监察御史。于今春初,阮稹奉朝廷诏令巡按江南宣、歙、池等州县,纠视刑狱、营作诸事务。如今路经庐州,特地拜会包拯等州府官员,且好歹缘于莺莺沾亲带故,方才有目下之情景。

那阮稹目送崔莺莺及包颖、包蕙等去后,随轻叹一声道:

“可怜繶贤弟英年辞世,往后莺妹妹形单影只,吾舅父、舅母亦常常为此忧心。——然自吾妻吕丛病卒,舍下一双子女年幼,心余力绌,乏人教养。今实不相瞒,一来以示拜望,况吾与莺妹妹自小相伴,情投契合;二来有心领莺妹妹一道回京,以释舅父、舅母惦念之意,不知大人与夫人可否成全?”

其实,阮稹此番行举,包拯、董氏心照不宣,经察言观色已有测度。而况包拯夫妻本来豁达之人,亦不愿莺莺如此索然孀居,虚度芳华。故而,包拯“唔”了一声,相看董氏彼此均点一点头,乃道:

“此事甚好,甚好。”

就此,阮稹离坐,向董氏躬身道:“还恳请夫人费心,传达舅父、舅母意愿,好好劝导吾莺妹妹。”阮稹说罢相辞,于包拯并董氏随同着送至门首而别。

稍晚,董氏前往莺莺闺房,见莺莺有如思绪萦绕,慵懒的坐于床边上。当董氏到来,莺莺忙起身相让,董氏遂拉着莺莺的手就床沿一同落坐了,慈蔼的目视莺莺,叹言道:

“不想汝丛表姐年纪轻轻,亦因病没地数年矣。”于此董氏顿了顿,进而道:“今汝表兄特意来接,亲家俩又甚驰念,汝就随表兄一道回京,日后算是有个好的归宿。”

崔莺莺听言,垂首敛眸,闷不作声。董氏愣沉一会儿,禁不住又叹息道:

“只怜奴家与儿缘薄……”

此话语是戛然而止,董氏持帕拭了拭眼眦,起身吩咐采绘好生照顾,便踽踽离去了。岂知莺莺生性坚毅,不愿再嫁。俄而,竟蓬垢涕泣而出,跪伏于包拯近前道:

“翁,天下名公也。妇得齿贱获,执瀚涤之事幸矣,况敢污家乎!生为包妇,死为包鬼,誓无它也。”

见莺莺言辞决绝,执意不从,言毕更是泣不成声,包拯、董氏满心疼惜。即刻,董氏上前牵扶起莺莺来,帮助揩拭着玉颊泣泪,揽入怀煦濡勉慰,未再劝说。

翌日,阮稹一早引轿至州府,入内宅再度拜会包拯夫妻,欲接表妹同去。面此桩内事,包拯虽性格刚直,却也难于启口,坦言以告。董氏辄命一丫鬟去请莺莺,言姑表兄远道而来,不管如何,无妨相见一面。然丫鬟去后,良久得莺莺遣采绘出,告以今偶感身心不适,无意相见了,并将一纸书交付表少爷,转身退去。阮稹接手视之,写曰:

“丛表姐不幸早殁,表兄珍重!然妾自嫁包氏,矢誓生为包妇,死为包鬼,爹娘膝下委请转告。愿表兄另择贤淑,仕途通达,恕不相送矣。”

阮稹见此,犹如被当头一棒,怅然自失,叹憾作罢。当日,于州府官员之相送下,辞离庐州悻悻而去。

然自阮稹去后,过不多日,时已夏初,获新任庐州通判赵谷到达,州府官吏自是免不了往城东逍遥津相迎之。且因天时正好,趁便设宴于逍遥阁,以示接风洗尘。岂料方步入逍遥阁,那年过四旬,处世机敏的主事晏闲,见得众位官员至,不经意地问道:

“近来官爷们劳碌,不知今又承蒙哪位大人福气?”

因其言,待众官员相邀登上层阁,于一阁子落坐定,惹初来乍到之赵谷疑惑而问询,得录事参军赵杲卿答道:

“不多日前,有监察御史阮稹至,临别曾于此草草饯行云尔。”

——言及今通判赵谷,字道卿,福州连江人。谷现年三旬有出,于皇佑元年考取进士,初授浦城知县。至皇佑四年夏,迁为歙州通判,现调任庐州通判。

当赵谷闻知乃阮稹迂路至此,好似心存芥蒂,竟不屑的言道:

“此阮御史虽聪警绝人,才气自负。然巡视宣、歙诸州县,不过走马观花,循章敷衍耳。”

在坐听罢,纵包拯、公孙策相较年长,亦无可置辩,略为颔首应付。且未久,晏主事亲自操持酒菜上了桌,众官员斟酒畅饮两杯后,有司法参军王回慨言道:

“诚然,观阮御史辞吐,未免顾盼自雄,贪欲私心重些箇矣。”

但在坐俱官场文士,饱读贤书,岂是瞽议是非者,并无甚可言。藉此,赵谷转而道:

“提及贪欲之心,余忆起去岁时,歙州审理一桩命案事。只因于去岁春,歙州绩溪县以东大鄣山,堠吏扈翌巡护山间道路,发见五里岗上里堠有人为凿掘覆掩迹象,甚是可疑,便仔细掘开一看究竟,于泥土下获得银百五六十两。而扈翌怡悦之余,却不远处又发见血迹,路侧山林间更隐见拖曳痕迹。当逐迹登上山林,寻见不日来被谋害尸首,弃于山凹土穴处。扈翌悼慑,携银折回,慌忙禀告里正,命案遂举发至绩溪县衙。经绩溪知县陈青勘验,凭文引识知罹难者乃歙州歙县行商郑才,辄将命案申报州府。据郑才家人陈说,其常出外为商,此次携银东往杭州采办,讵料招致杀身之祸。而州县几经辛苦访查,大半载不得着落,势必强人邂逅于途,见财起意,谋害郑才远遁去矣。

“转瞬至冬时,有歙州婺源县货郎段章、段立义,乃二堂兄弟,前往绩溪县衙陈状,叙述于大鄣山五里岗上失却银两一事。当知县陈青问讯始末原由,见所说银两数目,埋藏地方均于春时强人谋害郑才,久悬不决之命案相合。何况二堂兄弟言行相诡,既是东往杭州为营生,于杭州大半载才获利十余两银,怎得许多银两埋藏半途。于是经陈知县当堂拷问,段章、段立义抵赖不过,才一一招认。

“原来于春时,二堂兄弟结伴往杭州做买卖,行至绩溪大鄣山,相遇商人郑才,揣度其身边多带得银两,便小心陪行。至五里岗高山密林地段,见方圆阒无人迹,遂合力将其谋害,搜得银百五六十两,移尸首登上山林,弃于山凹土穴处。当事成,二堂兄弟商议,身边带着许多银两前往杭州,路远艰难,必然引人注目。正好地界崇山峻岭,杳无人烟,不如将银附近埋藏,做买卖回转,即取分之。因此,二堂兄弟就路侧里堠,以作为标记,埋藏银两而去。至冬时归来,恰行到五里岗上,掘开里堠欲取银两,却不翼而飞矣。

“此二堂兄弟郁郁怅惘,烦恼不已,寻思地方隐蔽,当时埋藏银两,四下并无人见,如何今日不知去向?到底不能甘心,就同往绩溪县衙陈状,妄想得官府之力寻觅银两。终使罪恶败露,段章、段立义供认不讳,复经州府根勘明白,问拟谋财害命,判罪斩首。而二堂兄弟恁地豕心噬智,自投罗网,亦甚奇矣!”

——然此,仅是无所聊赖,宴饮间之闲谈。于后,众官员难免有些泛论人性,各抒己见,也就无需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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