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团结的力量

寂静最令人不安。

晚上“老鸭头”的冷风吹的人直打寒颤。杨立民将腰间的武装带又紧了紧，扛着铁锹朝着水库沟底走去。

警卫员大林子跟了过来，杨立民问他咋来了？

大林子抱着那件羊毛大衣说：“这是曹干事让送过来的。”

杨立民看了一眼，说：“把大衣给送回去。女同志被子不够，这大衣是给她们的。”

大林子站在那不动弹，杨立民回瞪一眼，“让你送回去你咋听不见？耳朵塞驴毛了？”

大林子不敢忤逆杨立民，他应了一声，不过又把手里的马灯给递给了杨立民，说了声你慢点，便折返回去了。

杨立民拎着马灯一手拎着马灯，一手扛着铁锹朝沟底走去。

夜晚，一盏盏煤油灯高高挂起。工棚分布在工地的河道上，像一条细细的红线，蔓延向前。

杨立民拎着马灯朝着下坡走去，放哨的战士见有灯光来，便呵了声口令。

“是我。站岗呐？”

战士听出是杨立民的声音，收起枪挺直了身子，喊了声，“支队长。”

杨立民看他身上穿着一件大一圈的大衣，便知道这是班上轮流给晚上站岗的战士留的。

“冷吗？”

“不冷！”小战士挺直了腰。

杨立民拍了拍说：“好，继续警戒吧。”

他朝着老鸭头的河底走去，果然，谷底已经开始上冻，一脚踩过去早已经不再是稀松的软泥，而是坚硬的硬土。水自然也没了，更让人可喜的是冻下的土并不算太硬，一锹下去能挖一铲子。

杨立民立时有了计较。这个时候挖有些硬了，要是等到太晚，怕是冻得太硬反而不好挖。

他扛着铁锹开始往回走。走到工棚中间的位置，见一伙人正聚在等下谈着什么。他刚想走过去，那间工棚里的灯便灭了。

经过多年战斗生涯磨练的杨立民觉察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想要径直地走过去一探究竟，刚挪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他记下了工棚的位置，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急匆匆地走了。

走到工棚尾的时候，一个人拎着马灯站在那。杨立民喊了声“谁”。传来了一个女声，听得出来是小曹。

“小曹？怎么还不睡？”

“我来给你送大衣。方才没有寻见你，我就一直在这等着。”

杨立民的心里淌过一阵暖流，他略带责备地说：“瞎胡闹！这么冷的天，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干嘛？冻坏了怎么办？”

小曹要把大衣递给他，他却一摆手，用一种带着命令的口吻说：“不要了，你穿着！”

不由小曹考虑，他便把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回去的时候，余佩文已经睡下。杨立民没有立时进屋，他站在“老鸭头”的高处，心绪如同乱麻一般。

他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在想女人，想小曹。

三十来岁，还没有摸过女人的手，他若是不想，那就不算正常了。

小曹其实长得并不算好看，也谈不上多漂亮。只是杨立民就喜欢她那浅浅的笑。

小曹一笑，露出两腮的酒窝和两个虎牙，那模样让杨立民觉得心里舒坦。

是的，只要是舒坦就行了。

杨立民知道，这可能就是喜欢吧。

可他不敢说，他看自己这样，比人家大了七八岁，还灰头土脸，又没什么文化，说到底还是觉得有点配不上。

当然，不光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更多的原因是他还有其他的考量。这个考量就是目前的关系和状况，现在是啥时候？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这两个问题不需要回答，答案酒顺口而出。

现在是战斗的紧要时候，入冬前要挖好水库，后年之前要修好大坝，这样才能在两三年之内，解决了淮河的水患。

这是别人同他说的，他自己也是这样认识的。

人家小曹是来干嘛的？人家是来帮助治理淮河的。人家不是来谈情说爱的，更何况是跟你这样一个糟汉子？

杨立民摁灭了烟头，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笑自己的怎么变得这么软弱起来，也笑自己爱多想。

是呀，战争年月他是多么坚强，他十几岁就跟着**的队伍，大小战斗无数，身上的弹痕两只手数不过来，多少次在鬼门关来来回回，从来不知道个怕字，可现在年纪越大，反倒是越怕了。

他反问自己，还是那个揣着驳壳枪，敢去鬼子把守的县城澡堂子洗澡的杨大胆吗？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拖着灌铅的双腿朝宿舍走去。

他现在要操心的事情很多，很多事情千头万绪，工作才刚刚开展，眼下这些劳改情绪表面上稳定，但实际上则是暗流涌动，晚上遇到的那一幕便是证明。

经过反复的实验，杨立民和同志们决定，早上早些时间出工，干到中午等淤泥开始化冻的时候休息。这样一来，既减少了大家的劳动时间，还提升了效率。

改变造成出工时间是一件大事，杨立民觉得要先跟劳改们通报，各大队中队再做一做思想工作，不能盲目执行。

赵勇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他手一摆说：“劳动改造本来就是对他们制定的策略，不能什么事情都跟他们通报，还惯坏他们了。”

杨立民笑了笑，和余佩文对视一眼后，余佩文说：“老赵你这个想法可不太对头。咱们虽然带的是犯人，但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是可以被改造的。这些绝大多数是我们要团结的对象，也是我们要争取改造的对象。‘治病救人’也是我们党一贯的宗旨。”

杨立民接着说：“大道理我就不多说了，要记住咱们管的是一万多劳改，要是纯靠机械的管理，就咱们这六百多人，天天不睡觉都看不住，思想改造是必须的。

我这几天让曹干事她们统计了下，这些劳改中有不少是淮河两岸的人，他们是见识过淮河发大水的，这修闸建坝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要让他们理解这样做的目的。”

余佩文结果话：“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吧，明天我来开始。”

和别人动员大会的方式不同，余佩文没有把一万多人聚拢到一块，而是利用吃饭、休息的间隙时间，走到这些人的中间，通过闲聊叙话，宣讲目前的政策和水利工程必要性。他说的话的确感染了很多人，三大队一中队有个五十来岁的男子叫老皮子，更是感动的泪流满面，更是主动请缨说要拿下积极改造分子，一定要修好淮河。

“一定要修好淮河”的理念在每个人心里扎下根，打那之后，每天天不亮，工地上便响起了一阵阵号子声。无论是老鸭头这边的劳改支队，还是隔壁水库的民工，都能看到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在一声声高亢的号子下紧锣密鼓。

这个时候，如果你站在翠岭山的最高峰，放眼望去是一派热闹的景象，老鸭头和周遭的几个水库在人力的作用下，被翻开了一层新土，黄橙橙的泥土被一车车翻倒在两侧，人群看上去虽然渺小的像蚂蚁，但却用团结一致，迸发出了无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