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远离灯火阑珊的柏油马路，慧娜径直驶向一片黑乎乎的街巷。

“喂，没错，我就是安慧娜本人…您称呼我什么？”虽然在心中猜测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但她依然按照电话里的要求来到医院。

“您好，我刚刚接到你们护士站打来的电话。请问徐致远患者，现在在哪间病房？”许是护士在电话中的称谓让她有点心怯，她的语气明显有些踌躇。

“徐致远，就是那边病房里那个被打的患者。”护士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您说他是？被打的吗？天哪！”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桩桩“人间惨剧”的新闻画面，慧娜简直是不敢再想象，这种事居然会降临到致远身上。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如立针毡的慧娜，顿时语无伦次道。

“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擦伤，患者现在正在安静的休息中。不过，女士您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护士亲切的笑容，宛如蜜蜂瞥见鲜花。

“我和他，无非就是工作中的同事，再就是交往了有段时间的普通朋友。”慧娜的脸颊倒真像那朵被人宠溺的玫瑰。

“只是朋友兼同事？”护士的思维再次围着慧娜打转，就连微笑也变得凝重起来。

难道这是八卦综合症的反映？现在的人看到异**往都是超乎平常的在意了吗？慧娜突然打了一个哆嗦。

“是这样的女士，徐致远患者的手机通讯录里只存了两个联系人，而您使用的又是唯一一个频繁出现在最近通话列表中的号码。”

“频繁出现？我貌似已经好久没跟他联系过了！”忽然，慧娜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

“这我们就不太清楚了，如果患者情绪稳定，您可以问问他原因。”

“明明不经常联系啊！怎么还被人说成是频繁呢？”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尴尬事件，就在慧娜坐到病床边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淡如清风的声音。

“是我，我刚到没一会儿，连医院的凳子都还没坐热。”慧娜的语气就像练习过上百次一样，自信得特别自然。

“即便你不说话，单凭走路的声音，我也能猜到是你。”致远说话时的傲慢腔调与开花的脸蛋倒真是判若两人。

“我能问你这是为什么吗？”慧娜十分警惕的盯着致远，连讲话的态度也比平常尖锐了许多。

“哪有女人像你这样，用蹦跳代替走路的啊！呼吸的声音还那么重。既像小孩又像个油腻大叔！”致远慢慢放低声音道。

“什么？”

慧娜的眼眸犹如燃烧的火花。相较之下，刚刚坐起来的致远，眼睛则变得像冰霜一样。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完全深入慧娜的心中。就在她想要辩解些什么的时候，致远的电话突兀的响了起来。

“是致轩打来的！”致远故意用严肃的语气对慧娜讲道。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被打的，怎么能跟他通风报信呢！”慧娜的眼角微微上翘，这表情倒很配她那双灵巧的眼眸。

“没说你通风报信！是我现在手不太方便，想让你代接一下。”致远的举动令慧娜的确又吃了一惊。

“你让我接？这不太好吧？我们应该没有友好到互相接电话…”慧娜露出一抹受辱若惊的笑容。就像之前让自己惊慌失措的表情一样，这种微笑对于致远来说也是初见。

“说得就像你从前不经常代替我们兄弟讲话似的！”

最外层的窗子被风刮起，发出沙沙的响声。

“叫什么哥啊，明明是你的慧娜姐！”她拿起电话向窗边凑了过去。

“你哥他可是非常活跃呢，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还到处惹是生非，一点没有同龄男人应有的体面。你小子可千万别学他，容易挨揍知道吗？”慧娜的额头始终萦绕着异样的光芒，就连如白蜡细腻的脖颈，也渐渐透出润泽的红色。

“放心，挨打是挨打，但还有精神能用在拌嘴上。”

“喂，安慧娜，你以为用耳机堵住自己的耳朵，我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吗？”慧娜对他毫不理会，重新回到床边，并将胳膊肘支在床尾的围栏上。

“别再嚼舌根了，否则等你老去后会变成长舌怪。”当致远的胳膊环住慧娜脖颈的那一瞬间，她惊得差点摔掉手中的电话。

就在两个不甘示弱的人互相推壤的同时，从背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尴尬，致远和慧娜将姿态放优雅了许多。

“你好，我们是接到群众报警电话赶过来的，听说你被单方面施暴了是吧。方便描述一下对方的体貌特征吗？”

“当然，那么惊心动魄的一幕，怎么可能忘记。”致远那双本就成熟的眼神，现在变得更加深邃迷离。

华清区街心公园的最外围，环绕着茵茵青草和五彩缤纷的玛格丽特，宛如纯白丝巾的风在鲜红的旗帜周围飘荡。

“致远，你确定要让致轩坐着出租车来接你吗？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开车上下班的。”

“我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管脸上、身上挂了多少彩，都不会沦落到需要女人照顾的地步！”高傲且放纵的致远，铄立的额尖与明锐的下巴犹如雕刻名家手中的艺术品，光洁得隐隐泛着银波。

河岸的柳条抽出嫩芽，沿途的桃花也渐渐变成绽放于天际的玫色浮云。摇下的车窗外，素朴的木棉羞涩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很抱歉，我刚才给致轩通风报信了，一个一整天都在训练场挥汗如雨的孩子，我怎么舍得让他半夜出来吹风。”

自从坐进慧娜的车中后，致远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凝视着他紧抿的唇片，慧娜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满。

“是…郑昊乾干的吗？”慧娜的声音是很明显的犹豫加踌躇。

致远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一味静静的望着她，似乎是在怀疑她为何会做出如此定论。

“你难道不在筑梦队的办公群里吗？（没有徐致远和战正豪的群）是华翰哥，他在和正豪哥单独吃饭的时候，顺手拍了一张照片。并连续发了三次文字消息，让大家务必躲着郑昊乾。而你刚刚提供给警方的线索，和那张照片中的三个人有很多重叠之处。虽然华翰哥没有拍下脸部特征，但衣服、帽子完全是一模一样的。”怀着忐忑心情的慧娜，柔顺的解答道。

从漆黑的角落隐隐渗透出一股微弱的晕光，致远如祈祷般紧阖着双眼，哑红的伤痕喜上眉梢，整片脸色也在晕光的衬托下显得异常惨淡。

“安慧娜，你刚刚说的都只是你一个人的猜测，你能拿出直接证据，证明你的说辞绝对准确吗？或者你能以见证者的身份，向警方揭穿他们，包括揭穿郑昊乾吗？”

“虽然不能，但一想到郑昊乾可怕得就像个魔鬼，我还是心有余悸。”

“不过郑昊乾是因为被下放，才堕落成这样的吗？”

“不管做法多么丧心病狂，郑昊乾的个人观点，从来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被打成这样，你也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天啊，世上怎么能有你这种顽固的男人！”

入巷后的路面狭窄崎岖，出于惯性汽车不断的跨越丘陵，致远勉强缩着身体，贴到窗边，但疼痛的却迟迟没有消除。

“致远你，不要紧吧。”致远仍旧一言不发，直挺挺的倚靠在车窗上。但宁静的表情又似乎已然说明了一切，两个人无言的默默对视着。

与漆黑且直观的楼体建筑相比，飘摇的街区森林显得异常虚渺，连同如流水般的浮云都渐渐消失遁形。

“到家了，那我就先进去了，慧娜你也早点休息吧。”

人的模样都是日益变化的，但致远的脸孔却堪比天气般瞬息万变。

从慧娜参加工作的那天起，徐致远就已经养成了她最不喜欢的性格。在逐渐摸清初代队员的人物特点后，与其他人相较，她发现坦率直白的致远，似乎并不完全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同龄人。所以她才会更加优先，更加亲近，也更加适应他。

“请等一等。”慧娜一路小跑着追到致远的身后。

致远转身向后看，但两个人之间却始终保持适当的距离，就像朋友间适当迎合对方的脾气一样，两个人既逗留于此，又不至于太过无礼。

“关于郑昊乾，我不是强迫你采纳我的建议。如果那些混混真的与他相关，你要怎么办？”慧娜的说话方式，完全吻合深夜凉爽宜人的天气。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致远的眼中刮起一股冷风，虽然还是微笑的表情，但终究不会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致远你知道，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伤，即便调出路段的监控，那帮家伙也绝对不可能向警方供出幕后主使！”慧娜的眼珠闪烁着悦目的光芒。

“你的言外之意是叫我再多挨几顿打吗？也是10次事故，终有1次能侥幸撞见主使。”致远习惯性的强词夺理道。

“不，致远这段时间我会和你一起下班，如果让我遇到他，我会以故意伤害罪和扰乱公共秩序罪的名义替你报警。”慧娜的唇角蜿蜒成天使的翅膀，微微扇动两下后，便立即飞上明亮的双眸。

“他毕竟曾做过筑梦队的主力队员，我知道让你这个新任主教练亲自检举有很大的心理负担，你怎么也要给正豪哥留两分情面。而我是他的老同事，又是与他、与华翰哥与筑梦队的所有同事，利益相权最轻的人。”

“我劝你千万别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致远，要将事情做绝的人不是我，是郑昊乾。难道你是怕他从里面出来后，找我报复吗？那我会一次又一次的将他原路送回！我安慧娜可不是吃素的！”

“你看问题未免也太简单了！”

即便心底早已缀满了成百上千只闪着光耀的蝴蝶，但致远的眼瞳依然如干枯的麦穗般纤巧。

“还记得你在办公室里反复跟我强调过的话吗？站在主教练和整个筑梦队的角度，你觉得我会蠢到将最具经济效益的球手送进警局吗？他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队服、入场券全部卖空的人啊？”

致远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不觉间荡出了阴沉的微笑：“就像你们大家从前那样，我也得先搭板将他供起来。然后日日盯着股票走向，准备随时抛出个好价钱。”

“从经济上来看我无话可说，但你也得先看清形势，万一没有机会呢？”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难道主动出击的人能永远都是他吗？就算他设置了无数个局，但进与不进、什么时候进、以怎样的姿态进，我说了才算。”

桃花被狂风碾碎了一地，两个人都站在桃花雨中，默默的注视着对方。

“就算我相信你有足够的智商跟他周旋。但在算计前路的同时，怎么也要留条后路，或者开辟个蹊径出来。难道你下棋是走一步看一步的？那跟看唱本没有任何区别。”

“别再说了，慧娜。我都说了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靠！你可真是…”

慧娜瞬间哑口无言，好像很难启齿。她的脸格外扭曲，就像正在缓缓泄气的皮球。

“砰！”刚一转身车门便被重重的关上。

“慧娜姐跟我拍胸脯说她会将你平安的送回来。”明明知道小说的结尾，但在瞥到致远那张犹如无数鲜花争奇斗艳的脸庞后，致轩还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这…是谁啊？”致轩用颤抖的声音结巴道，就好像他深切的希望不要将结局章写满。

“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如果你能把脸转过去，一句话不说，下个月我保证给你翻倍的零花钱。”、“三倍可以成交了吧！”

致远抛出的橄榄枝，在致轩看来是永远无法兑现的奢望。

“哥这完全是两码事，我想问你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真的是昊乾哥吗？”用忧郁的目光凝视哥哥的致轩，完全像个丧失理智的人。

“这可不像是一个孩子能讲出来的话！你觉得你哥是个手无寸铁，只配充当沙袋的孬人吗？但你要记着，在没有积蓄到足够强悍的实力之前，不论任何人怎样肆无忌惮的挑衅或引诱，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否则只会加速你的消亡。”趁致轩毫无防备的空隙，致远再一次抓着他反复说教道。

“哥，你也就对我贫嘴不会挨打。虽然今晚我铁定问不出是谁了，但你真的有把握吗？”致轩用疑惑的目光凝视致远。

“当然有，别忘了在练棒球之前，我也是练过几天跆拳道的。跟那些孩子比起来，这简直是雕虫小技。”

“雕虫小技都能把你打成这样？想必是毫无还手之力了！总不会是好几个人吧？”一种直冲头池的惊悚瞬间堵塞了致轩的双目。

“所以，致轩啊！要不是有了这次以身试险的经验，我怎么会知道他远比我想象中更好对付呢？我就当是因祸得福了。”

“连挨打都抢先适应！哥，我严重怀疑你的脑子被人打出了毛病！”致轩的眼睛就像被海浪吞噬着的月光，不间断的漾动起来。

“那是因为你还太年轻，等你到了我现在的年纪。就会发现把脾气压回去才算是真有本事。”

默默注视着频繁偷笑的致远，致轩反复琢磨着他为什么敢如此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