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５８章　血染浏河桥

9日中午，玉强团突然接到师下达的撤退命令，其任务是加强师机枪连组成掩护总队殿后，待全师主力撤出后，再行撤退，并沿途收容落伍人员。撤退路线沿嘉定——太仓——昆山——吴县（今苏州），部队到达吴县后利用吴（江）——福（山）国防工事阻敌。撤退时间定在当晚8时。

玉强迅速对本团进行了撤退部署，小毛连组成尖刀分队前方开路，杨学义参谋长率领一个营随后跟进，中间是王大力副团长率领的团本部，他本人亲自率领掩护队殿后。掩护队由王抱犊连、机枪连及另两个连组成。

晚７时５０分，玉强命令部队向当面之敌发起佯攻，所有火力向敌猛烈射击，以迷惑敌人，８时，部队开始有序撤出阵地，而后按行军队形向嘉定进发。待到嘉定时，玉强从一群逃难的老百姓那里得知嘉定已被日军攻占，于是决定绕行，直赴太仓。在通往太仓的官道上，溃退下来的各路大军争相逃命，兵败如山倒，途之为塞，真是寸步难行。混乱中，刘玉强率领的掩护队与前面的团本部失去了联系。

半夜时分，玉强率队来到一座大桥前，地图上标明这座桥叫浏河桥，桥头堡外围两侧埋设有地雷，桥上安放有炸药，桥两头有机枪掩体，路上横放着木头鹿砦。工兵们高举着火把，正准备炸桥。刘玉强大声喝止道：“后边还有好多部队没有过桥！不准炸桥！”

守桥的一名少校营长道：“不管你们是哪一部分的，过去没过去，我奉命于今晚12时准时炸桥。”

刘玉强一掏枪，气愤地说道：“我看你们哪个敢？！你若炸桥，先问问我手里的家伙答应不答应！”手下也都呼呼啦啦拉动了枪栓，作战斗状态。

那营长一看对方来硬的，顿时软了下来，口气也缓和了许多：“长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若不让炸桥，给我上峰打个电话才行。”

“你是哪一部分的？”

“第20军115师的。”

玉强道：“你要通电话，我来请示。”

玉强和115师参谋长通上电话，经请示上级，对方要求可以不炸桥，但作为交换条件必须负责守桥，保证这一路撤退大军完全撤离，并保证不能让日军跟进。玉强心想，此次作战虽然败了，但不能一败涂地；虽然不能全身而退，但应尽最大力量保存实力。更为重要的是，生死关头不落下一个兄弟，对于提升军心士气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于是他毫不犹豫满口应承下来。那营长对设置的地雷和布设的集束炸药简单交待一番后，带人匆匆离去。玉强把机枪连和王抱犊的一连部署在前方桥头堡，另两个连由自己指挥配置在后方桥头堡，各部队加固了工事和掩体。

玉强交待抱犊：“现在最要紧的有几件事：一是防止敌先遣队乘乱混入我撤退部队中，一旦让敌得逞，危害极大，我们必须严加盘查；二是多准备集束手榴弹，对付敌坦克；三是守桥尽可能时间长些，无论如何必须让我军人马全部过河；四是检查炸药线路和药量，以便随时炸桥。”

撤退的部队混乱不堪，根本没有成建制的部队。偶尔才有一辆机动车驶过，但车上却挤满了人。大部分士兵都是徒步而行，他们斜挎着枪，松松垮垮，吊儿郎当，垂头丧气，士气低落到极点。玉强看到这些不禁悲从心中来，想起刚来参战时，全民抗战的情绪是多么的高昂！部队的士气是何等的高涨！想不到几个月后却一落千丈！但又一想，胜败乃兵家常事，明知要吃大亏，撤退不失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只要保存了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冠体育投注：就亡不了！今天守卫浏河桥责任重大，就是拼上命也要为国家多保存些实力。

第二天凌晨5时多，东方泛起鱼肚白，大批的国军部队已过桥完毕，只有些零零星星散兵游勇还在陆续过桥。此时，王抱犊带队正在仔细检查过往的车辆和人员，突然，有一辆无顶的美式吉普车映入眼帘，车后边还跟着一大溜气喘吁吁的士兵。吉普车在前方桥头堡戛然而止，一名中尉从车上跳下。他身材粗壮，脸上长着密密匝匝的胡须，冲着王抱犊敬上一礼：“长官辛苦了！”说罢，先把自己军官证递了过来，又递上一棵大号‘哈德门’香烟，搭讪道：“长官，我们是69军的，我部俘获两名鬼子，急等着押往后方审问，请长官予以放行。”

王抱犊看看军官证没什么疑点，又围着吉普车转上一圈，见后排坐着两名被绳捆索绑、满脸凶相的日军士兵，他好奇地问道：“活着的老日可不好逮啊，你们是咋逮住的？”

中尉军官答道：“我们团撤退时，遇到鬼子的挺进队对我们进行阻击。我们打散了鬼子，这两家伙企图用手雷自杀，还没来得及拔插销就成了我们的俘虏。”

抱犊觉得太过离奇，但一时又找不出什么破绽。他突然灵机一动，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发出连珠炮式的追问：“你们军长叫什么？你是哪个师的？师长叫什么？”

那中尉迟疑一下，然后从容答道：“我们军长叫阮照昌，我是57师的，我们师长也是阮照昌。”

王抱犊顿觉有诈，怒道：“岂有此理？”

手下“呼啦”一声也都出枪对准了对方。

那中尉不慌不忙解释道：“千万别误会！我们军就一个57师，我们师长兼任军长。”

王抱犊质疑道：“阮照昌师长倒是听说过，真是这样吗？”

抱犊身旁一位中士悄声说道：“57师有我一表弟，我听他说过，真有此事。”

根据作战需要，一个军编三个师或一个师都很常见，王抱犊没有反驳的理由，见没什么可疑，向手下摆摆手示意挪开鹿砦放行。

那中尉利索地登上车，对后边士兵喊道：“快跟上！”吉普车向桥的另一头绝尘而去。

吉普车和那队士兵刚走，远处又过来一支国军队伍，这队士兵抬头挺胸，步伐整齐。等走到近前，王抱犊看得清清楚楚，士兵们个个军容严整，精气神十足，这支部队少说得有两个连，成建制的部队今晚第一次看见，抱犊心中暗暗称奇，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正想上前盘查，突然从后方——桥的另一头传来如爆豆般的枪声，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当面这支军容严整的部队也迅速展开，抬枪就打。

王抱犊一个就地十八滚滚进掩体内，大声喊道：“他们是老日化装的，给我狠狠地打！”

手下反应过来，轻重机枪一起招呼起来。一时间枪声大作，爆炸声不绝于耳。

原来，这队军容严整的国军正是日军挺进队装扮的，刚过桥的中尉那帮人正是它的尖兵小队。按照原计划，挺进队与尖兵小队同时夺占两个桥头堡。但多亏玉强对尖兵小队这伙人身份产生重大怀疑。在重新盘查中，玉强发现那中尉发“SHi”音时有些漏气，只有皇冠体育直播：人才这样，玉强在皇冠体育直播：留学时就知道国人和皇冠体育直播：人的这一显著区别。因此，玉强就一直问个不停，企图发现新的证据。但那中尉心虚，时间久唯恐露出马脚，便发起强攻。玉强有占领桥头堡阵地的两个连，５０多人的日军尖兵小队怎是对手，结果一阵激烈的枪战下来，尖兵小队损失２０多人。于是中尉遂决定进行回打，企图前后夹击，先拿下王抱犊占领的桥头堡。

面对日军前后夹击，王抱犊急中生智，向机枪连连长喊道：“你给我顶住当面之敌，我带领兄弟们先把后面的老日灭了！”

一连的弟兄跟在抱犊后面高叫着扑了上去，玉强也带领队伍从桥的另一头杀出。两厢夹击下，剩下的３０多个鬼子加上那名中尉全见了阎王。但此时，日军挺进队已攻入王抱犊那个桥头堡，机枪连伤亡惨重，边战边撤。王抱犊带领一连企图夺回桥头堡，几次尝试都被弹雨打回。

王抱犊利用打坏的吉普车抵抗一阵，掩护机枪连撤回与玉强合兵一处。日军挺进队依仗人多势众，在迫击炮和掷弹筒掩护下发起强攻。玉强命令工兵迅速炸桥。掩护队编有一个工兵排，排长叫李勇，当他摁下电机点火装置按钮时，期待的那声巨响却没有到来，他又连续按了几下，都归于失败，玉强判断可能是电线被炸断。眼看对面的敌人压了过来，玉强急得大吼一声：“人工引爆！”

由于炸药包在桥中间位置，又被鬼子火力封锁，因此，点燃导火索变得十分危险。

工兵排长叫道：“一班班长张世宏，点燃导火索！”

只见一红脸大汉接过火把应声而出，带领两名战士匍匐前行。玉强高声喊道：“所有的火力掩护！”几挺机枪吐着火舌压制着当面敌人。但当张世宏匍匐离炸药包只有几步之遥时，身子突然一挺中弹不动了。两战士接过火把，准备点燃导火索时，又被一梭子子弹击中。

王抱犊心急如焚，两眼冒火，从一战士手中夺过火把，对玉强道：“是我看走了眼才遭此劫，我将功赎罪。三哥，机枪掩护我！”

还没等他冲出，工兵排长李勇一把夺过火把：“团长，炸桥本来就是我的职责，还是让我去吧！”

还没等玉强答应，他已蹿出一丈多远。

玉强顺手从战士手里操起一挺机枪大声喊道：“都给我狠狠地打，掩护李勇炸桥。”

几百支轻重机枪、步枪、手枪齐发，如刮风般怒吼起来，对面鬼子被压得趴在桥面抬不起头来。

李勇拿着火把连滚带爬，躲闪着对方的子弹，当快接近点火点时，一颗手雷就在他身边爆炸，将他掀翻在地。玉强闭上了眼睛，心想这下完了。等硝烟散尽，玉强惊奇地发现，血肉模糊的李勇正伏身向集束炸药包一点一点的**，殷红的血濡湿了桥面，好像一支特大的毛笔写下一个长长的“一”字，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点燃了导火索，看着它“呲呲”冒着白烟，他回头笑了笑……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砖石大桥被炸成两截，正准备跃跃欲试过桥的鬼子，全都随着崩塌的桥面落入河中。

刘玉强难过得心如刀绞，向天打了一梭子子弹，悲怆地喊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李勇，我的好兄弟，一路走好！”

战士们亦齐声高喊：“李勇，我的好兄弟，一路走好！”

一阵悲凉、低沉的回声在浏河水面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