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服气辟谷

不错！拉我们上去的人正是王利发！

这间被煤气灯照得明晃晃的屋子正是他的殡仪馆。

白发女鬼提着我跳出木桶，松开了我的脖领子。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早已筋疲力尽、四肢瘫软，一把拉住王利发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大叫一声：“发叔救命。”

“什么情况？救谁的命？”王利发反问道。

“哎呦喂！发叔！当然是救我的命啦。麻烦你跟这位画皮女鬼说说，她抓错人了。别吃我的心。这是天大的误会。我还没娶婆姨呢，怎么会花心呢？她吃了等于白吃。没用啊！那什么，也不好吃啊！你让她再等等行不行？等我结婚出轨以后，真的变花心了，她再来吃我心行不行？”

王利发听了一脸懵圈：“小刘，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咋回事？”

白发女鬼在旁边插话说道：

“这小子罗里吧嗦跟我说了一路了。车轱辘话来回转。什么结婚没结婚的，出轨没出轨的。还有什么他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我一句听不懂。所以就没搭理他。发哥，你帮我问问，他颠三倒四地，到底想说啥？”

王利发拉过一把椅子来让我坐下。又给我倒来一碗凉茶让我喝。

“小刘，你到底想说啥？莫慌，慢慢说。看我能不能听明白？”王利发笑眯眯地问道。

我咽口吐沫，指着白发女鬼，问道：“发叔，你跟她很熟吧？她到底是什么鬼？是白发女鬼呢，还是画皮女鬼？”

王利发哈哈大笑：“乱讲！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她是吕仙姑啊！”

“仙姑？哪个仙姑？”

“吕凤仙。我师父吕飞龙的女儿。我跟你讲过的。”

“吕凤仙不是吊死了吗？舌头一直伸到下巴？脖子上被绳子勒出一道沟伤痕？你说了半天她还是鬼啊！”我着急地嚷起来。

“噢！原来误会在这里呢。难怪你把仙姑当成鬼了。”王利发恍然大悟道，“有个秘密当初不能跟你讲的。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一听就明白了。”

“什么秘密？”

“仙姑假装上吊，为了骗过史同春。其实她并没有死。”

假装上吊？没死？就像说一条石头鱼活过来，还能在河里一天到晚不停游一样。沧海多么辽阔再也不能回首。简直天方夜谭！我听了下巴险些掉地上。

“发叔，你开玩笑吧？你说上吊装死，装一会儿可以，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在棺材里躺几天，不吃不喝一直装死。这怎么可能？”

“这有啥稀奇的？有服气辟谷功夫，别说几天了，就是几年不吃不喝也可以。”

“服气辟谷是什么功夫？我听都没听说过。”

“服气辟谷是道家的内功。但凡练轻功的都要练服气辟谷，这是基本功。俗话说，食气者神明而寿。所谓服气辟谷，练的就是不食五谷杂粮，靠丹田吐纳行气，仿佛冬眠的蛇一样。

传说功力深厚者，比如东汉王真，断谷二百余年，肉色光美，徐行及马，力兼数人。还有郝孟节，只在口中含一颗枣核，便可以五年、十年不吃不喝。

别说这些高人了，就连我这样功力低微浅薄的，练到一定程度，也可以做到像松木一样，绝粒养性，天寒地冻，不服棉絮。”

嗯呐！这个我倒是亲眼得见。王利发只穿一件单衣过冬，不惧寒冷。大家还以为他是鬼呢，原来是练服气辟谷功夫所致。听到这里，我多少有些相信他的鬼话了。

“这么说，你和仙姑都会服气辟谷功夫？”我问。

王利发点点头，回答：“没错。她爹吕飞龙是我们的师父，传授我们服气辟谷功夫。

外人只知道飞龙三绝：形意拳，三节棍，七星锤。他老人家行走江湖，传授镖局的武师，都是这三样外家功夫。

其实呢，师父还有三样内功，才是真正的‘飞龙三绝’：服气辟谷，透骨打穴，蚊虫传音。只是从不外传，因此没人知道。我和仙姑跟他学的就是这三样内功。”

我听了似懂非懂，问道：“发叔，我记得听你说过，当年你和张钎宋万他们动手过招，好像用过蚊虫传音和透骨打穴的功夫。是不是这样？”

“不错。你果然好记性！我听他们讲，茶楼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你听一遍就能倒背如流，有这回事？”

“差不多吧。倒背如流谈不上。什么书我听一遍，大概能背个八九不离十。”

“嗯。了不起！你这脑袋瓜可称神算子。

小刘，你说的一点不差。那日我与张千和宋万他们动手过招，站在屋顶上说话，先用蚊虫传音的功夫，为的是吓他们一跳，把他们震慑住。

等我一脚踢飞小聪明武师之后，张千上来与我动手。

这张千武功十分了得，在师父的徒弟中数一数二。尤其是三节棍，得到师父的真传。可是他拳脚上的功夫如何，我没见过，不知道深浅。

我当时问他，没有三节棍你拿什么跟我打？

他跟我讲了一番如何把身体当成三节棍的要领和心得。我听了颇觉得有道理。心想这家伙真是个武学奇才。若不是他犯了弥天大罪，我真不想杀他，还想以后有机会再跟他切磋武功呢。

我的心一软，又好奇他如何用身体做三节棍跟我打，所以请他先出招。这样一来，我便犯了大忌。

因为鬼魅拳鬼影脚的优势在于先发制人。以拳和掌迷惑对手。手上全是虚招，声东击西。等有了机会以后，再用脚给敌人致命一击。如果对手先出招，我后动手。打起来只跟着他的节奏，那我的鬼魅拳鬼影脚就没有优势了。

倘若对方武功不高，倒也没什么。我可以用轻功化解他的攻势，从而后发制人。但是，遇到武功与我相当的劲敌，那就没有胜算了。

说到底，我那天是大意轻敌了。没想到张千把一条胳膊当成三节棍，拳、肘、肩，三连击，所以被他用肩膀撞了一下子，受了内伤。

当时的情形可谓十分危险。我只能大声咳嗽掩盖，其实用内里封住胸口的几个穴位，这样才能止住伤痛，继续应敌。

点穴用的就是透骨打穴的功夫了。

我和仙姑一起跟师父学习，秘密修炼三样内功。师父教的三样内功我全都练成了。而仙姑因为别的原因，只练成了服气辟谷和透骨打穴。

不过也足够了。那日她假装吊死，用的便是这两样内功。即便武功高手也看不出丝毫破绽。所以才能以假乱真，骗过史同春。”

吕飞龙内功三绝原来如此高深莫测，怪不得他在江湖上被称为一代宗师呢。

我把吕凤仙假装吊死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发现有些疑点想不通，于是问道：

“发叔，仙姑用服气辟谷和透骨打穴两个功夫可以装死，而且毫无破绽。这个我是相信的。但是，假装吊死可不同。还需要眼珠上翻、伸长舌头的吊死鬼模样。仙姑怎么会这些呢？”

王利发笑了笑，像狮子一样潇洒地将散乱的白头发甩了甩。

正如哲学家李奶奶所言，有其父必有其子。王一壶撩妹的招牌动作就是跟他爹王利发学来的。所不同的是，一个甩头发，一个撩头发。但有个前提是一样的，就是身边肯定坐着个漂亮妹子。

我忍不住扭头看一眼吕凤仙。果不其然，她正深情款款地望着王利发，显然对他这个狮子甩头的动作深深着迷。

王利发潇洒地甩完头发之后，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一眼吕凤仙，显然对自己的魅力颇为得意，然后接着说道：

“这个装吊死的本领当然是仙姑跟我学的了。当年飞龙镖局在这里举行比武大会，她每次都来。不去看比武，倒要钻进我的殡仪馆，缠着跟我学给死人整容化妆，把我的手艺全学会了。嘿嘿。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她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非要跟我学这个呢？”

吕凤仙听到这里，把头低下去，咬住嘴唇，也不回答。老天爷！这还用问吗？吕凤仙当年是少女怀春看上了他，甭管用什么借口，只要能跟他黏糊在一起就行。这个连我都明白。不知道王利发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懂。

我停了一会儿，看吕凤仙不想纠缠这个，便岔开话题，接着问王利发：

“发叔，我还有个疑问。我记得你说第二天史同春他们来棺材铺，发现仙姑还穿着吕大侠的飞龙长衫。因为她脖子上被绳子勒出一道沟伤痕，要用长衫的立领子遮挡。如果是假装上吊的话，怎么可能伤口那么深呢？”

王利发盯着我脸上的十二颗大麻子，感叹一声：

“好你个小刘麻子，果然是神算子！算你问到点子上了。

你不晓得那个史同春，贼眉鼠眼，疑心很重。把你仙姑送来的那天，他就非要留在殡仪馆过夜，说是看我怎么整容。我谎称这个吃饭的手艺不能外传，把祖师爷都搬出来了，好说歹说，才算把他打发走。

我担心第二天他来的时候，见你仙姑面色如新，恐怕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当天晚上特意在她脖子上做了深沟一样的伤口，为的是让史同春深信不疑。果然天随人愿，又一次骗过了他。”

嗯呐！我不由得佩服王利发心思缜密，翘起大拇指称赞道：“发叔好计谋！”

“小刘过奖了。”王利发不好意思地笑笑，扭头望着吕凤仙说，“我平日脑子是一团浆糊，哪有什么计谋？只是因为你仙姑的事情，又遇上史同春，我不得不加上十二分小心才行。”

吕凤仙对他报以微笑，眼神羞涩，仿佛还是当年的怀春少女一般。

我听他说了半天，心头还有个大疑问：

“发叔，这么秘密的事情，你为啥要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