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一团乱麻

白玉莲见杨春达急冲冲从军务处出来，然后就往出城的方向走去，于是她悄悄的跟了上去，白玉莲忘记今天自己又是装扮成晋绥军士兵了，这么熟悉的身影、又是紧跟在杨春达的身后，霍小平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他也推上车紧紧地跟了上去。

霍小平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以去吴尚儒那儿上货的借口进出克难城，由于推着货车、霍小平走出城门时，杨春达和白玉莲都消失在前面的人流中了。

但霍小平并不是太担心，他守在城门口继续“做生意”，城门关上后，确认杨春达和白玉莲都没有回城，霍小平才慢吞吞的收摊。

霍小平把货车推到吴尚儒的住处，他还没有回来，于是霍小平给他留下一张字条，然后换了一身夜行衣就出门了，他沿着城墙慢慢向西边搜索，东面没多远就是《清风观》的工地，即便天黑了、也有不少“身布施”的信众在帮着干活儿。

原来，由于《清风观》只供奉天地、山水的消息传开以后，有一位文城镇的文老爷，决定把自家在抗战开始前，从南方购买的一批太湖石捐献给《清风观》，在道观外开挖一座人工池塘，这样从《清风观》大殿里看过去会更美一些。

侯家塬村的候老爷听说这个善举后，主动把清水河旁的近200亩滩涂地、全都“钱布施”给了《清风观》，这样一来工程量就大了，所以很多百姓在晚上也过来帮着继续开挖滩涂、搬运沙土，之所以这么赶工期，倒不是为了赶在道观落成之前修好人工湖，主要是怕再晚就会上冻，到那时挖起来就更费劲儿了。

阎司令听说后，就安排独一旅派出一个营来，一是让他们代表晋省参加劳动、以示政府支持，二是人员太多、防止发生意外，三是部队有野炊的装备，煮些热粥、烧些开水给老百姓解渴、御寒。

由于就属林安泰这个营全是年轻新兵、且官兵训练有素，所以旅长指定他率领部下前来执行这个任务，林安泰安排两个连上午进行军事训练，向百姓展示军容、军纪、军事素养，下午和晚上跟百姓一起劳动。

另外那个连的两个排负责熬粥、烧水，并在几个服务点给老乡舀粥、倒水，另外一个排随时待命、以应付突发状况。

由于这边声势这么大，霍小平认定杨春达和白玉莲不可能往东去，杨春达也是肖玉兰让霍小平暗中监视的人员之一，临到天黑突然出城、霍小平不可能不怀疑他们。

霍小平没多久就发现了坐在墙根抽烟的杨春达，他自以为藏的很隐蔽，但一明一灭的烟头，在黑暗的墙角、反而更显眼。

霍小平为了不暴露目标，于是向后面移动了一段距离，找了一个上面有杂草的土坑藏身，双眼紧盯着远处的杨春达。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春达起身到不远处小解，霍小平发现在杨春达起身后，更远处似乎有了一点儿动静，直到杨春达站住、对着墙根撒尿，那面又恢复了平静，因为那里跟霍小平观察杨春达的视线、在一条直线上，所以霍小平很肯定自己没有眼花，会不会是下午那个瘦弱的士兵？

杨春达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多，他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杨春达并没有走到大路上去，他尽量把身形隐藏在阴影里，慢慢的向西边走去，霍小平没敢马上起身、他紧盯着刚才有动静的地方。

果然，当杨春达走远后，从那里站起来一个人，刚才杨春达就从距离他不到五米的距离走过去、居然都没发现那里藏了一个人，霍小平不由得不佩服这人的隐身术，他突然想起来了，当初自己曾经跟踪过这个瘦弱的士兵、当时也是被他甩掉了，霍小平于是加紧了小心，他慢慢站了起来，弓着身子跟了上去。

杨春达在远处蹲在大石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坐在河边的那个人，见他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看不出是男是女，杨春达小心的拔出手枪、并上好了膛，然后依旧伏着身体慢慢的向那个人靠近。

霍小平一直隐身在阴影里，远远地跟在那个瘦弱的士兵身后，杨春达快要接近坐在河边那人时，瘦弱的士兵伏在一块大石后不动了，霍小平只好在距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隐藏好。

“你好！”距离坐着的那个人还有不到十米的时候，杨春达对他喊了一声，见对方依然面对清水河、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杨春达停止了脚步。

“你好！是你给我留的字条吗？”杨春达耐着性子轻声问道，对方依旧不与任何回应，这让杨春达有被骗了的感觉，但他还没有彻底死心。

“你好！我是文件稽督处的杨春达，是你约我来这里的吗？”杨春达问道，对方依旧毫无反应。

“你倒是说话呀！”杨春达有点儿急了，现在这种天气，大晚上坐在河边可不是什么好享受，杨春达认定这就是些字条的人，见他还不吭声，于是捡了一块石子儿投了过去。

“啪！”石子儿打在那人身上居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根本不是打到人身上的声音……这是个假人？有人在故意跟自己恶作剧？利用自己急于破案的心理、耍弄自己？

杨春达想到这里是怒从心头起，他捡了一块更大的石头砸了过去，那个“坐着的人”被打中后、身体偏移，露出了支撑“他”的木棍和稻草。

杨春达气的站了起来、准备过去一脚踹翻这个假人泄愤，他因为气急了，也没看清脚下情况，就在他正准备抬脚踹假人的时候，脚底打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啪！”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在杨春达的右上臂穿过，吓得杨春达也不再挣扎着稳住身体了，趁势倒在了河滩上。

“啪！”又是一声枪响，不过这枪打空了、杨春达已经趴在地上了……

霍小平惊讶的盯着三四百米外的那个狙击点，他只看到了第二枪的焰口、根本看不到开枪的人，就算霍小平想有所反应也不行、他压根就没有武器，有人要暗杀肖玉兰让自己监视的人怎么办？

就在这时，“啪！”第三声枪响，子弹打在了杨春达身边，此时杨春达也判明了子弹的来向，他向右侧挪了挪身体，希望那块不大的石头能挡住狙击手的视线……

“啪！”狙击手的心理素质很好，这一枪贴着杨春达视为“救命石”的石头左侧穿过、射在了杨春达的左腿上，疼得他喊出了声，惊恐让杨春达失去了继续移动的力量，杨春达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玉莲在第一声枪响时，就准确判断出狙击手的大概位置和距离，她的勃朗宁M1911手枪，有效射程只有五十米，狙击手距离她至少有400米的距离，此时开枪、除了暴露目标，只能让自己也成为狙击手的猎物。

白玉莲一个侧翻离开了藏身点，然后迅速俯身快速往狙击手的侧后跑去……

霍小平看到这一幕后，认定这个瘦弱的士兵是专门暗中保护杨春达的，这样他也就没必要现身了。

“啪！”这一枪子弹在那块石头顶部擦出了一点儿火花，子弹向上改变了方向、贴着杨春达的额头飞了过去。

狙击手显然没时间懊悔枪口就低了那么一点点儿，反正杨春达已经是一副待宰的样子了，就在狙击手换弹夹的时候，“啪！”的一声枪响，白玉莲在勃朗宁的最大射程处开枪了，子弹落在了距离狙击手足有七八米远的地方，但这足以吓得他向相反方向滚动、躲避后续射击了。

白玉莲射出一枪后，一边躲闪、以防狙击手看到她的身形，她也没有再继续射击，勃朗宁的弹夹虽然有13发的弹容量，可在现在这种距离上、根本没法准确射击，开枪只会暴露自己。

狙击手没有发现对方、可从枪声已经判断出对方所用的武器了，狙击手在刚才滚动的的时候就压好子弹了，一拉枪栓就准备再给杨春达补上一枪，但就移动了这么几米远的距离、另一块稍大些的石头，完全遮住了杨春达。

西边的第一声枪响，就让《清风观》工地的人炸窝了，林安泰命令部队维持秩序、保护百姓，他带着那个机动排，荷枪实弹的跑步前往枪响的方向去了。

白玉莲之所以出手就杨春达，是因为他是自己调查案件的唯一线索，在杨春达把一切都告诉自己之前他不能死，至于他讲出一切后，白玉莲并不介意亲自送他一程。

狙击手正在寻找新的射击点，却发现远处有一条红龙正在往这里快速移动，那是林安泰手下士兵燃起的火把，狙击手知道近有强敌躲在暗处，晋绥军也会很快赶到，再不走就会走不掉了。

狙击手把身上的背囊突然平抛了出去，白玉莲看到一个黑影在快速移动，于是迅速瞄准射击、枪声暴露了她的藏身地，狙击手迅速瞄准射击，由于角度并不好，子弹并没有击中白玉莲，但成功的把她压制住了、白玉莲被迫伏倒在地。

狙击手迅速起身、利用地形掩护开始向西北方向逃窜，白玉莲发现狙击手逃走后，她也没敢追过去，而是一样借着地形掩护、悄悄的向杨春达那边跑去。

本来已经闭眼等死的杨春达，听到远处有另外一种枪响后，这才安下心来，精神一放松，腿上、胳膊上的伤、又让他疼的呲牙咧嘴。

杨春达突然听见有人向他跑来的声音，以为杀手要来不顾一切的杀死他，杨春达又忘记疼痛了，他用左手拔出早就上膛的手枪，眯着眼等着杀手出现。

为了防止狙击手杀一个回马枪，白玉莲并没有沿着直线前进，当她出现在杨春达右侧、发现他左手拿着的枪后，“啪！”在杨春达扣动扳机前的一瞬间，白玉莲一个前空翻、躲过了近距离的射击，一掌打掉了杨春达左手的手枪，骂了一句“狗咬吕洞宾！”后，白玉莲直接涉水渡过清水河跑了。

杨春达的这一枪，彻底把霍小平打晕了，瘦弱士兵跟杨春达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他也没有顾上多想，晋绥军马上就要到了，霍小平按照刚才狙击手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杨春达的那一枪虽然没有打到白玉莲，却成功救了自己一命，这最后的一枪、直接把林安泰他们引到了河边，杨春达才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狙击手的第四枪打断了他腿上的动脉、鲜血一直在不停的往外流，林安泰安排人给他简单包扎后、抬着他往城里医院送。

流血过多的杨春达，此时心里害怕、懊悔的要死，上次也是这样，刚想做点儿什么立个功、就被打了一次黑枪，这次更是被诱杀……

林安泰带着剩下的人开始四处搜索……

漫无目标的搜索，并没有找到任何人，就在林安泰决定放弃搜索的时候，远处一个山坳里突然出现一个小火堆，林安泰带着手下呈扇形慢慢围了过去。

火是霍小平放的，他发现了狙击手逃跑的路线，可他自己不能去追，于是故意点了这把火，把正在远处搜索的晋绥军吸引了过来。

霍小平放完火就绕道跑了，林安泰他们过来后、根本没有发现人影，但在灭火的时候，一个士兵发现了不远处、有个隐藏的很好的地洞。

这是一个明显人工挖掘的地洞，林安泰知道，这肯定是克难城向外紧急转移时用的暗道出口，防火的人就是要把自己引过来发现这个暗道口，难道刚才开枪的人是从这里逃回克难城了？

林安泰安排手下守在洞口，他拔出手枪、带着几名手下慢慢走进了地洞，由于来的匆忙、林安泰的手电筒没有带来，火把能照射的距离十分有限，还要防止逃进暗道的人打黑枪，所以林安泰打头、紧贴着着暗道一点点的往里走。

走进暗道三十多米远后，在一个稍微宽敞一点儿的地方，林安泰发现地上躺了两个人，这是两名身穿政卫处制服的守卫，他们已经都死了。

显然，凶手应该是从城内过来林安泰，趁着守卫不注意杀害了他们，然后到城外执行暗杀任务，发现部队赶过来后、又从此处逃回了城内，那是谁防火把自己引过来的呢？

林安泰决定撤到外面、派人守好暗道口，然后马上把这个情况汇报给政卫处。

杨宏达得到汇报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正在抢救的杨春达虽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由于失血过多，短时间内是无法接受问询的。

天色大亮后，政卫处的地毯式搜索发现了狙击阵地、以及遗留下来的弹壳，白玉莲的第二处藏身地、以及勃朗宁弹壳被发现了，狙击手扔出去的背囊也被找到了，里面并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杨宏达想让狼狗嗅一下背囊，看它能不能凭着气味追踪杀手，可惜，背囊中的一个盛放枪油的玻璃瓶、在落地时碰裂了，猎犬已经没法从中嗅到背囊主人的气味了。

两个守卫暗道的人、都是一刀致命，其中一人还有拔枪的动作，他们被杀的地方略微宽敞、那也是相对而言，并排走两个稍胖的人都不宽裕，显然，杀人者的手段很娴熟，至于凶手是几个人、目前根本没法判断。

由于杨春达现在还不能接受问询，所以是什么人要置他于死地、目前还不明确，按照林安泰的描述和现场勘察的结果看，一个人使用狙击枪、意图射杀杨春达，另一个使用勃朗宁想制止暗杀，但当林安泰带人赶到后，这两个人都逃离了现场，杀手好理解，那个使用勃朗宁的人为什么也跑了？

还有那个神秘的放火人，是那个勃朗宁枪手吗？

杨宏达的脑袋里各种信息乱的像团麻线，不仅找不到头绪，还相互干扰，什么人要处心积虑的暗杀杨春达呢？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军统报复他的反叛？还是杨春达正在调查的贾全林案？是杨春达触及到幕后黑手了？杨春达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杨春达为什么会孤身出城到那里去？……

杨宏达感到心中犹如一团乱麻似的、丝毫理不出头绪。

将近中午，杨宏达才回到政卫处，一面安排对两位死者的详细尸检，对找的证物进行检测，又给医院打了一个电话、医生说杨春达还没有苏醒……这些对接下来的调查、能提供的有用线索的可能并不多。

一夜未眠的杨宏达感到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