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青笛与青苗

戴大鹏、许云伟他们在开无名游击队成立的会议，马晋宁、吴尚儒、韩国柱、李铁也秘密召开了一次临时党小组扩大会议，两名共青团员、一名预备党员列席了会议。

会议主要是讨论这支部队未来的发展方向，由于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怎么团结原来的人、怎么发动这里的群众、怎么发展实力、怎么开展对日斗争……大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毕竟接连取得的两场胜利，都来得很突然、很轻松，个别同志难免有了一些浮躁的情绪。

吴尚儒对过于乐观、轻敌的思想，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对看不起留下来的人的思想、进行了更严厉的批评，抗战、就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于是形成了对留下来的人，一对一进行宣传、帮助他们转变思想的决议。

秘密成立一个农村工作队，未参加这次临时党小组会议的许云伟，被任命为农村工作队队长，负责宣传、发动、组织群众的工作。

关于对日斗争问题，大家讨论的最多，最后一致通过了马晋宁提议的方案：

首先是组织多支小侦查组、秘密潜入周边日占区，观察日伪军的活动规律、寻找其中破绽，在有利时机、利用有利地形、采取牛刀杀鸡的战术，不贪多、不恋战，务求每次都能小有斩获、且速战速决。

其次，不能贪多冒进，必须保证队伍能利用夜色掩护、安全返回狗头岭，也就是说，队伍深入日寇占领区的纵深不能过远，最大的距离也要保证部队在一个夜晚、就能从日占区撤退到安全区域。

第三，隐真示假，目前这支部队的军事实力还很弱，严重缺乏武器弹药，所以到日占区的所有活动、都必须秘密进行，也就是说、在对外宣传上，冒用五龙游击队等其他队伍的名号，在战场上、或是行动路线上，留下一些以他们名义制作的抗日宣传单、标语等。

第四，在条件成熟后，着手建立地方政府，这项工作可以从**一两个、死心塌地做汉奸的伪政权官员开始，让那些伪乡长、伪保长暗中为我所用，到了那个时候，日伪军由于失去耳目、对我的威胁将大大降低，而游击队却能神出鬼没的与日寇周旋。

戴大鹏、许云伟他们回来后，对农运工作的安排、军事斗争的部署又进行了一些细致的讨论，最后，“游击支队”党支部正式成立，**选举戴大鹏为支部**、许云伟为组织委员。

第二天一早，马晋宁、吴尚儒、韩国柱他们就离开了狗头岭……

一个义商王安国要给晋绥军捐献一批物资的消息，从马晋宁他们通过晋绥军第一道防线的时候，就被层层上报到了克难坡，毁家纾难，这对鼓舞低迷的士气、是件非常好的宣传主题，《晋省日报》的主编决定这么定调、宣传这件事儿。

公审汉奸、**杨培义的审判大会，是在根据地杨家沟乡举行的，在审判台下众多群众中，有个人一直怒视着杨培义，直到宣判杨培义死刑、立即执行之后，她才有大仇得报的些许慰藉，也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高呼口号、显得异常激动。

她叫王香芩，她就是青笛。

身边的战友对王香芩今天的表现有些疑惑，她平时很稳重、少言寡语，跟今天的表现完全不一样，王香芩事后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失态，说她最痛恨出卖战友的**、出卖国家利益的汉奸，那个杨培义居然两样都占了。

杨培义死了，那个负心汉杨春达也就自然没有了靠山，王香芩决定要报复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如果不是他，自己现在早就过上锦衣玉食的富家少奶奶生活了，怎么可能在这穷山僻壤、担惊受怕、粗衣驴行、吃糠没菜。

复仇的火苗已经点燃、而且越烧越旺，一向谨言慎行的王香芩开始寻找出山的机会了，秦毅虽然只是让她深度蛰伏，并没有给她安排窃取情报等任何任务，但还是给王香芩留了一个谍报组，一直远远地跟在王香芩旁边。

王香芩很快就找到一个去取物资的机会，那是地下党同志给根据地筹集的一批笔墨纸张，地点在根据地边缘的测鱼镇，那个地方明着是伪政权在管理、可镇长却是个地下党，所以测鱼镇鱼龙混杂，秦毅给王香芩安排的谍报组就潜伏在测鱼镇上。

王香芩作为文化宣传干事，有很正当的理由参加接收这批物资的行动，到达测鱼镇后，王香芩以想买点儿私人物品的借口、离开了其他同志的视线。

进到第三家杂货店的时候，王香芩看到柜面上香烟的摆放顺序、与秦毅说的一致，于是假装看了看店里的货物，见屋子里确实没有其他客人，这才走到柜台前。

“老板！有浙江宁波的苏绣手绢吗？”王香芩很随意的问道。

“这位小姐、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儿只有晋省的蜀绣围巾，不过那可是真正的苏州绣娘绣的。”老板边说边瞅了一眼门口，见没人进来、然后接着说道：“不过只有白色、蓝色的了。”

“有青色绣玉笛的吗？”王香芩再次问道。

“报告长官！我是212号，有什么、您请吩咐！”212号很恭敬地给王香芩鞠了个躬、眼睛却一直瞅着门口。

“把这份电报马上发出去。”王香芩把一张夹带纸条的边票递给了212号。“边票”是八路军根据地印发的货币，由于信用高于法币和日寇军票，就是在日占区、私底下也可以流通，因为法币、日寇军票贬值的速度很快，“边票”却非常坚挺。

“谢谢小姐光临！”老板瞥见有人过来，一边递给王香芩些日用品、一边大声说道。

“再见！”王香芩接过东西后、与进来买东西的客人错身而过，离开了这里。

王香芩发给秦毅的电报、核心只有一句话：除掉杨春达！

王香芩跟秦毅好上后，把过去跟杨春达的情仇都告诉了他，秦毅当时就答应要给王香芩报仇，可当时杨培义还在，秦毅就算想动手、也只能偷偷摸摸进行，后来传来消息，杨春达不仅在追求毛细妹，还跟她一起去芮城执行秘密任务，秦毅这才作罢。

王香芩认为现在时机成熟了，没有了杨培义、杨春达在军统就没有了依仗，毛细妹也绝不会嫁给这么一个普通的小特务。

张崇武把《靖晋案》的失败、完全归咎于杨培义，认为八路军之所以费那么大的劲儿去堵截他，就是因为杨培义早年叛变革命时，出卖自己的同志、身负血债，八路军必欲除之而后快，否则，一个晋省官员投靠日寇、之前又不是没有，八路军根本不至于费那么大劲儿去抓他。

杨培义死了、杨春达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这家伙也根本不是做特工的料，张崇武不打算再把杨春达带在身边了，于是假装好心、又把他派回芮城去了。

杨春达又不傻，他知道自己唯一的靠山倒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死死抱住毛细妹的大腿，靠着毛人凤的关系、自己还能在军统里面混，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被派到前线当炮灰了。

毛细妹对这个跟屁虫烦得要死，可当初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张崇武让毛细妹对杨春达“好一点儿”，念在他爹是计划成功与否的关键，毛细妹当时不得不虚与委蛇，现在再想要毛细妹给杨春达一点儿好脸色、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这个杨春达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毛细妹有火也发不出来，毕竟她还是个大姑娘，要是有人借此编排毛细妹的坏话，那也是件令人难堪的事儿。

毛细妹再恨张崇武把杨春达派到芮城来，也不敢对他发泄，可这个杨春**在这里不走，弄得毛细妹郁闷的不行，直到毛细妹再次以“特派员”身份返回芮城时，逼着任道远给她出了一个馊主意。

毛细妹把杨春达叫到她的屋里谈话，明确告诉他，如果他就凭现在这样、她是看不起想吃软饭的男人的，是个男子汉就给党国建功立业，毛细妹说她愿意等他。

杨春达多少还是有些血性的，吃软饭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当场表态，愿意赴汤蹈火、立一份大大的军功，然后迎娶毛细妹。

“我最佩服的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春达，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也很为你自豪！”毛细妹盯着杨春达、非常认真的说着假话，但杨春达却感到了暖暖地春意。

“可我就是个小少尉，也没接受过咱们军统的任何培训，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能为党国、为军统立下大功。”杨春达还是很清楚自己斤两的，刚说过有血性的硬话、又发过鸿天大愿，可还得面对现实状况、自身实力。

“怎么会呢？你可是有着巨大资源的，只要你愿意为党国效力，你的潜力是无限的！”毛细妹用鼓惑、激励的语气说道。

“我？巨大资源、还潜力无限？”杨春达被毛细妹说糊涂了，疑惑的看着她说道。

“咱们的《靖晋案》就是要把阎司令的势力赶出晋省，你要是帮党国《靖晋案》做成这件大事儿，将来还怕没有高官厚禄？只怕到那时候、你的眼里就没有我这个小小的‘特派员’了。”毛细妹故意用微酸的口气说道。

“不会的！我发誓！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杨春达赶紧表白到。

“人生易老、誓言易逝，咱们先不说这个，如果你有那个能力、也没什么危险，你愿不愿意为党国建立奇功？”毛细妹赶紧把话圆到正事儿上了。

“我愿意为你……愿意为党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杨春达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好！

是这样，你尽快赶到晋**所在地，你父亲肯定有不少故交好友，你找到他们，就说你父亲是被八路军设计陷害的，所谓投降日寇完全是无稽之谈，那些文件也是八路军伪造的。

这个很容易说服他们，你父亲是个文人、怎么可能绘制出那么精确的地图，他又没在军中任职、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军事部署、军事情报？

还有最有力的一条，哪个部门、那支部队丢了这些文件？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八路军做的，纯粹就是‘公报私仇’！

取得他们的信任后，你再表现出要帮着阎司令对付八路军、抗日决死纵队的态度，这样你就能获得一官半职，先在他们那里潜伏下来，有机会就收集一些阎司令、晋绥军的情报，不过以不暴露你自己为要。

党国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你从阎司令阵营内部配合**军，一举把阎司令的势力赶出晋省。

到那个时候，你就是党国功臣，即便因为你资历浅、不可能让你主政晋省，但党国也绝对不会亏待你这个大功臣！”毛细妹按照任道远教她的这些话，再配合她眉飞色舞的演说，毛细妹自己都觉得这是真的。

“可我怎么让他们完全信任我呢？要是他们一个个落井下石、避而不见，我怎么办？”杨春达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是两份晋省高官投靠军统的证据，虽然不是原件，但只有亲自参与的人、才能把事情讲述的那么详细，阎司令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用这个做敲门砖，绝对能让你很快赢得他们的信任，还有，这两封信、你等下自己回去重新抄录一份，原件还给我，你就对他们说，是帮我整理文件时意外发现、秘密抄录的，这样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任道远没告诉毛细妹，这两封信他另外还抄录了一份，只是肖玉兰的上级领导认为，当前形势下、一切以团结抗战为重，不宜介入国民党内部事务，所以肖玉兰并没有拿出那两封信，因为组织上给肖玉兰安排的介绍人，足以让她见到阎司令等晋绥军高层。

任道远把那两封信交给肖玉兰、其实并没有按好心，他知道杨春达为了尽快获得信任，必然会在第一时间交出那两封信，假如事后肖玉兰又拿出两封一模一样的信件，那阎司令和他的手下会不会怀疑她，这样肖玉兰在晋省、晋绥军中，就都会不被信任，没有取得秘密情报的渠道、肖玉兰留在晋绥军中的意义也就彻底失去了，她只能返回八路军根据地去，任道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那我今后怎么跟你联络？”杨春达问道。

“你跟我是单线联系，现在不方便直接让你带着电台过去，随后我会安排人跟你接头的，这是联络暗语。”毛细妹把单线联系四个字咬的很重，就是再给杨春达吃上一颗定心丸。

“我、我要想你怎么办？”杨春达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说道，他打心底不愿意去执行这种任务，可刚才大话已经说出去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倭寇犯我华夏，凡我军民皆有守土抗战之责，军统在抗战之初就明令全体同仁，抗战一日不成功、我辈一日不结婚。

国难当头、我们怎么能纠结于卿卿我我的儿女私情呢。

当然了，如果你为党国立下不世奇功，那党国额外开恩、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毛细妹把这些话背了很多遍了，此刻念出来，颇有些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的样子。

毛细妹彻底堵住了杨春达推脱的余地，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了这项任务。

任道远把杨春达潜回晋省做卧底，给命名为《晋靖计划》，然后他就去赴任孟门津渡口西岸守备连副连长了。

向上汇报时，计划的策划方案是毛细妹制定的，计划的组织、实施也都是毛细妹安排的，等于任道远又送给毛细妹一件功劳。

毛细妹还给杨春达起了一个代号；青苗

杨春达也算不负毛细妹所望，那套谎言、加上两封检举信，让他初步得到晋省的信任，并且谋到一个不算太低的差事，虽然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但“青苗”总算是在这里扎下根了。

秦毅收到王香芩的电报，把他郁闷到不行，他现在正在跟一个从武汉迁到重庆的富商的女儿谈恋爱，属于如胶似漆的阶段。

王香芩动用宝贵的资源、泄私愤，这让别人知道了也不是小事儿，幸亏密码只有秦毅自己掌握，可他也不敢怠慢王香芩的事情，毕竟当初他金屋**的事情一旦暴露、对他来说也是致命的。

秦毅从张崇武的助手那里打听“痴情种子”的去向，才知道杨春达回到芮城去了，于是秦毅给王香芩回电，说是毛细妹又把杨春达调回芮城了，希望以此造成王香芩的错觉：杨春达跟毛细妹有什么的假象，让她放弃报复的念头。

王香芩当然对秦毅的回复很不满意，但她消息闭塞、暂时也没法核实，复仇的火苗不仅没被秦毅的电报浇灭，反而更加炙热了。

想想当初杨春达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再想想他现在用同样的手段勾引毛细妹，王香芩复仇的意念更加强烈了。

尤其是晚上做梦，梦到杨春达跟毛细妹卿卿我我、搂搂抱抱、恩恩爱爱的景象，王香芩都能梦到自己拿着枪出现在他俩面前，梦到杨春达居然还敢把毛细妹护在身后，王香芩更加怒不可遏，她一口气射光了手枪里的全部子弹，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杨春达、毛细妹，王香芩狰狞的笑醒了。

转天夜里，王香芩又梦到杨春达跟毛细妹在约会，她认为是自己上次成全他们成了“亡命鸳鸯”，这次王香芩一脚踹翻杨春达、一枪打死毛细妹后，又当着杨春达的面，一枪、一枪的打在毛细妹的脸上，看着杨春达痛不欲生的模样，王香芩用最后一颗子弹打死了杨春达，王香芩阴毒的笑醒了。

复仇，已经成了王香芩心中的魔障，她为此不惜冒险，再次给秦毅发去措辞强硬的电报，那意思就是你不杀杨春达，老娘可要亲自动手了。

秦毅立刻陷入两难境地，杨春达并不是普通的无名小卒，杨培义虽然死了、可他毕竟曾是晋省高官，想悄无声息的除掉杨春达、而完全掩人耳目，那是几乎不可能的，虽然秦毅可以欺骗王香芩、可是万一暴露了，这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情、秦毅可不敢猜，秦毅一开始就没准备娶王香芩，现在对当初管不住下半身、心中后悔不已。

后悔药是没处去买的，秦毅只能通过早年就认识的唐搏虎，在芮城秘密调查杨春达，知道毛细妹不待见杨春达后，秦毅起了杀心，他安排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号称军统“虎刺花”的女杀手白玉莲，秘密前往芮城刺杀杨春达，并做好了嫁祸八路军的一应准备。

期间毛细妹还回军统总部待了两天，可由于毛细妹是乘坐飞机往来的，等白玉莲赶到芮城时，杨春达已经不在芮城了，唐搏虎派去盯梢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秦毅又想让白玉莲去杀掉王香芩、永绝后患，电报都起草好了、秦毅在最后一刻退缩了，到八路军根据地去刺杀一个军分区宣传干事，事情做成了也会被人怀疑，万一失手，白莲花供出自己是幕后主使，王香芩会不会暴露不知道，但她肯定会像对杨春达一样、对秦毅发起疯狂的报复。

秦毅承受不起那种可能，即便那种可能再小也不行。

秦毅决定冒险去见一次王香芩，她虽然只是军分区文化宣传干事，可多少也能接触一些八路军的文件、档案，秦毅借口去取“青笛”搜集到的八路军“重要情报”，离开总部亲自前往晋省测鱼镇了。

马晋宁以为简单、无聊的掩护任务，其实是对他和肖玉兰的一次巨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