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寻找海洁

七 我去寻找海洁

许海洁真得来找我了。

部队野营拉练结束后进入了正常的训练。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越热越要练队列，练队列从立正稍息练起，立正要求两脚根并拢，脚掌打开二十公分，两腿挺直夹紧，收腹，挺胸，挺胫，收下巴，目视前方，就这样的一套动作练起来是很要功夫的，背靠墙练站直，背着墙一站就是一上午，夏天最热的时候，气温40度以上，背着墙站一上午，好多兵就晕倒了。我本来身段直不歪斜，但为了规范也得背墙站立，那真叫受罪，大汗珠子直个劲的往鞋面上掉，坚持不到两小时就晕倒了。人晕倒后就昏迷，昏迷的不省人事，死过去一样，好是恐怖。如果说练齐步走和跑步走相对好些的话，练正步那可是让人受罪，我们叫踢正步，把脚踢起来，“啪啪”地摔，直到把脚摔肿了把腿踢肿了，腿肿的打不了弯，上床就站在床边往后摔倒，不然就上不了床。练队列在烈日下，太阳悬在头上，汗湿的军装，军装被汗湿的只剩四个衣角。晕倒成了家常便饭，连长的名言是：“没有晕倒过的兵不是好兵。”

冬练三九，越冷越练射击，第一练习练的是100米胸环靶，第二练习练的是100米的立姿，150米的跪姿，200米的卧姿，第三练习练的是夜间射击，100米外靶子中心点一手电灯泡，100米外卧姿射击。不是练习射击就是打枪而是要练瞄准，大部分时间练瞄准，爬在地上练，两个胳膊肘都胳破流血，那个小生命胳的麻木了和没有了一样，为了减轻些痛苦，胳膊肘那儿挖个坑，把坑里弄上些棉絮，小鸡那个部位也是挖个坑儿弄上些棉絮，那棉絮是从自己军被里撕下来，偷偷地装在口装里，不能让班长排长看见，其实他们看见也装作没看见。练射击最难受的还有冷，冬天零下二十度的气温，趴在冰冷的地上，好多时候是趴在雪地里，趴在雪地里一会儿就冻得浑身发木，脸颊冻的发疼，手脚冻得发疼，实在受不了爬起来围着场地跑，跑到身上发热再趴下练。瞄准的做法是，把枪稳定在一个土堆上，让枪口对向靶，三点成一线，把缺口与准星平起，平起的平线与靶的下沿冲齐，这样才能打到靶心上

许海洁来找我的那一天，我们练的是第三练习，既夜间射击。夜间射击白天练，练什么？练冲着靶卧倒，面朝靶，左腿向左前方踢出，顺势卧倒，先是空手练卧倒，后是练带枪卧倒，带枪卧倒，在卧倒的同时将枪伸出，趴下去一看那枪口必须冲着靶子，然后略一调整就瞄住靶心。这是最基本的动作，上千次上万次的练，练到一声卧倒出枪就板上钉钉那样的准确。练好这一关就开始练操枪，半自动步枪，先把枪托抵于肩窝，右手握紧枪柄，左手扶于枪身，抬头挺胸，往下压，腮贴枪，往下压的枪就觉着有人往外揪。卧倒、起立、卧倒反复地练。白天练好这些，夜间才开始练瞄准，在白天练好的基础上卧倒，腮贴于枪身，左眼闭，右眼睁，用准星去找灯亮，那个手电筒的灯炮，夜间百米外的手电筒灯炮的亮光像一个枣核儿，用准星找到了枣核儿亮光，套住了，然后去平缺口，把准星上的亮点和缺口平起来，这就算瞄准了。这样练上一个多月才进入实弹射击，射击时停止住呼吸，轻扣板机，动作要死，身体要稳固，轻扣板机扣三下，第一下扣半个，第二下扣到底，第三下扣的时候略微一扣枪就响了。

我趴那儿练瞄准在准星圈里看到一个人，那个人从山那边的小路上走来，当越走越近看清是她时，我蒙了，这咋办？她来做什么？

我想爬起来跑过去迎接她，可被班长李步升按下了，他说：“不能去，马上就要入党了，你填了入党志愿书，马上就批下来了。”

我趴在那儿不敢动了。静静地看着她从山梁上走下去，走到我们连队的营房，那座落在山坡上的窑洞，延安式的那种窑洞。

等收操回到营房我六神无主，只想听到她的消息，可所有的人都不对说，中午我抢着去打饭，端着饭盆在食堂排队故意跟连部的号兵套近乎，想问问他是否在连部见到了许海洁，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我就一天跟一天的被六神无主折磨着，直到我站在党旗下向党宣誓，正式入党后，直到我被批准复员，连队宣布了复员名单后，连长才告诉我“许海洁被贫下中农推荐上大学了。原来不告诉你怕影响你进步，现在告诉你但愿你们今后相逢，走到一起去。连长大哥在这儿预祝你们幸福。”然后，连长给我一个与许海洁的通讯地址接着说：“复员后去找她吧。”

我复员了。

我在西安火车站下了火车。向西安医学院方向走去。

火车站很大，人很多，我背着背包，穿着摘了帽微和领章的军装，在茫茫的人海中寻找。

走出车站，西安的大街车水马龙，我没有方向感，不知朝哪个方面，只有盲目的向前走，本来应该问路的，可是我没有，不知道为什么。

天上的太阳很明亮，照的我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看东西。我看到在很远处有一座塔，在阳光中晃荡，塔好像一个巨人，晃荡中长出了一双长长的腿，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我轻声地呼唤着，“海洁，许海洁你在哪儿？”

我走累了，累的再也迈不动腿了，在一个街心小花园里坐下来，坐在一个联椅上，呆呆地看着人来人往，脑子里一片空白。

离开了部队，就像失去父母，孤儿一样，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我孤单极了，一时间想哭，真得哭了，我哭着在轻声地喊“海洁，海洁，许海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