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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破落山村小说:秦根本的乡村故事 作者:太渭 更新时间:2021/4/9 16:39:22 根本家的堂屋坐西朝东,有三间房子。中间一间是客厅,右侧屋是父母的卧室,左侧屋是根本的房间。客厅中正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 逢年过节,那幅画会被取下来,换上列祖列宗的中堂布画。 客厅里有一套木制沙发,还是秦根本结婚那年家里添置的。去年,根本又寄钱给家里,换上了平板电视。 秦根本冲进屋里,看到儿子小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哭。 小宝手里拿着玩具坦克,指着电视在哭。 秦根本还以为电视里播放着什么可怕的节目,孩子看了害怕。他扭头看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动画片,没什么异常。 根本妈跑进来,把小宝抱在怀里问:“怎么了,小宝?不哭不哭。” “老鼠,有大老鼠。”小宝指着电视柜说。 “宝贝不怕。”根本妈抱起小宝说,“娃瞌睡了,我先哄娃睡觉。”说完抱着孩子回卧室去了。 根本拿起一个扫帚走到电视柜跟前。他将扫帚在电视柜底下、旁边扫了一通,什么也没有。 秦有仁走了进来,抽着烟说:“别找了。早就跑了。” “家里怎么还有老鼠啊?”秦根本很久都没见过老鼠。 那是他小时候家里才出没的动物。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家里好像不应该再有这个物种。 “农村,怎么可能没老鼠呢?”秦有仁在沙发上坐下,把电视调到了凤凰卫视,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秦根本在父亲身边坐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家。 以前没觉得家有什么不好,现在怎么越看越感觉寒酸、土气。 除了电视,家里就没有什么电器。 他曾经要给家里买台冰箱。他妈说,不要,买个冰箱专门放剩饭吗? 他准备给家里买一台洗衣机。他爸又说,太费水。家里没有自来水,还得去井里压水,用洗衣机是图方便,还是吃饱了撑的? 秦根本想给父母的房间装个空调,父母和孩子都可以少受冷热之苦。 老两口一致反对。冬天有热炕,夏天有山风,哪里用得着空调。关键是那玩意儿太费电。 秦根本没办法,只能顺着父母的意思。如今,他回来了,这家应该有个变化。 “爸,我想把家里装修一下。”秦根本试探着问父亲,“咱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四处漏风,冬天不暖和,夏天蚊子多。装修一下你和妈住着也舒服。” “不用花那个冤枉钱。”秦有仁眼睛盯着电视,嘴里叼着烟。 他平时喜欢用烟锅吃旱烟,偶尔也会抽一支卷烟。这天高兴,他抽起了卷烟。 “花不了多少钱吧。”根本说。 “这房子我住习惯了,就这样舒服。”秦有仁说。 “里外粉刷一下,地面铺上磁砖,门窗换成塑钢的。密闭效果好,老鼠也进不来。” “咱这不是城里。”秦有仁说,“出门下地两脚泥,你铺上磁砖,让我进还是不进?那门窗还好好的,换它干什么呢?” 秦根本还想再找点理由,可一时想不出来。 “你还是省点钱,装修你在县城买的房子吧。”秦有仁将抽完的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县城那套房子,给柳丫红了。”根本说。 “咦——说你瓜,你真瓜。”秦有仁说,“那是你俩买的房子,怎么能给她呢?她家就在县城,还缺房子吗?” “要是不给她房子,她就要儿子。你舍得把小宝给她?” 秦小宝那可是秦有仁的**子,他怎么舍得。 “行,给就给吧。人是最宝贵的东西。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小宝在,以后你再想办法在县城另买一套。” 秦有仁又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 秦根本说:“爸,你少抽点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秦有仁把打火机捏在手里,并没打着。他知道儿子是为他好。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还年轻,还有希望。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自己创业,具体干什么还没想好。” “创业不容易啊。”秦有仁说,“不过,年轻人,闯一闯也有好处。你能有今天,不也是闯出来的吗?创业可以,但是,不要留在农村。过几天,你就走,到城里去,县城、省城都行。家里有我和你妈照顾小宝,你不用操心。” 秦根本提起创业的事,也想抽烟。可他刚阻止了父亲抽烟,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抽。 他说:“我觉得农村也有机会。咱们靠山吃山,搞经济林,或者种养殖,应该也能致富。” “不行。”秦有仁板着脸说,“你在外当兵这么多年,不了解现在的社会,更不了解咱红火沟。咱红火沟是个啥德行,你忘了吗?” 秦根本当然没忘记。自小他就听人说,红火沟是出了名的土匪窝、懒汉沟。 解放前,沟里的男人不是当土匪,就是种大烟。解放后搞合作化、人民公社,生活水平有所提高,日子还过得去。 **以来,别的村纷纷脱贫致富,红火沟非但没有红红火火,反而走了下坡路。红火沟的坏名声就像下风口的厕所——臭名远扬。 外地人都知道,“南山红火沟,吃穿不讲究。走路爱背手,说话嘴流油。十天半月不下地,一觉睡到三竿头。” 秦有仁又说:“咱红火沟没啥希望。有本事的、能出去的人都走出去了。就你瓜兮兮的,还要回来干点事。你干啥?你能能干出啥名堂?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秦根本不以为然地说:“宁二叔也是咱红火沟的,人家劳动致富不就干得很好?”他为自己的理论找到实证支持。 “狗屁!”秦有仁骂了一句,“宁为海算什么东西?就是胆子大,钻政策的窟窿。他开矿发了财,你看他把前山后山糟蹋成啥样子了。这样的人,为富不仁。你少跟他来往。” “我觉得宁二叔人挺好的。”根本说,“今天回来时,我就是搭他的便车。他还让我去他的红垯公司上班呢。” “咦——,你可千万不要上那个笑面虎的当。”秦有仁扯了一下肩头的大衣,“宁**那花花肠子,你根本玩不过他。落到他手里,你就只能给人家当牛作马,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秦根本心里不服气。他觉得父亲可能是看着宁为海发家,心里嫉妒才那样说。 秦有仁点起烟抽了一口,说: “别看他现在风光,以后日子还不定咋地呢?他有钱吧,儿子儿子娶不上媳妇,女儿女儿找不到婆家。哼,说明什么?说明他德行不够好。” “人家那是眼头高,不愿意将就吧。” “人不行,钱再多也没用。”秦有仁坚持说,“宁**要是有他大哥宁为山一半的好心肠,他的事肯定还能干的更大。” “宁大伯还在当村支书吗?”秦根本问。 “宁老大是个本分人,官不大,本事也不大,但是人品好,热心肠。一个村子,若没这样的人,光凭宁**那样的有钱人,好多事是转不开的。” 父子俩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老秦,老秦在家吗?” “在呢。”秦有仁站起来回了一句,嘴里念叨着,“说曹操,曹操就到。宁支书来了。” 秦根本跟在父亲身后走出客厅,看到宁为山戴着皮帽子,披着呢子大衣,拿着手电筒走了进来。 宁为山找秦有仁,是为操办牛山娃媳妇的丧事而来。 宁为山虽为支书,但是在村里的威信并不高,他就是个老好人。 办事全靠他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和热情。他相信一句话,农村的事,只要不怕跑断腿、磨破嘴,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秦有仁对过去那些老传统非常熟悉,红白喜事请他去执事,主人家尽可以放心。 这几年,他的儿子秦根本在部队干得不错,也给秦有仁这个当爹的脸上贴了不少金。他在村里威望更高了。 在红火沟,若说谁有钱,那是宁为海没得说。 若问谁最懂礼数、规程,非秦有仁莫属。 至于宁为山,大家知道他办不了什么大事,但还愿意找他。因为他有耐心。他自己本事不大,但他往往能找到本事大的人来解决问题。 这天晚上他来老秦家,就是想让秦有仁主持,把牛山娃的媳妇给埋了。 牛山娃没把这事当回事,也没有专门请人去操持丧事,只想快快把事办完,好出门去混他的相好。 村里那些老人看不下去,才主动前去帮忙。 有些活儿牛山娃想请年轻人干,年轻人推三阻四,不愿去。 老年人想出力,牛山娃又看不上。看不上也没办法,事情总得有人办,只好由着那些老婆老汉主持大局。 牛山娃自己就像个后勤保障员。 本来秦有仁是不想出面主持这种事的。他觉得能帮山娃媳妇打墓子,就算仁至义尽,也不枉他“有仁”这个名字。 可是,宁支书还想把丧事办体面、办妥当,不要让外人笑话红火沟没有礼数。 老宁也想借此机会,教育教育牛山娃。这才连夜来找秦有仁。 宁支书出面,秦有仁不好推辞,好歹也得给个面子,他答应次日去主持牛山娃媳妇的丧事。 宁为山对此甚是满意。 他得知秦根本从部队退役回来,就一个劲地鼓动根本留在村里,为村民做点好事,改变红火沟的面貌。 宁支书说,村委会马上就要改选,希望秦根本参选村主任。 秦根本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极力推辞。 宁支书又推荐他当村委的治保委员,协助支书、主任抓一抓村里的治安工作。 秦根本是当过兵的,这个工作应该不难。他有心答应,但是被父亲当面阻止了。 秦有仁告诉老支书,根本虽然退役了,但不会留在红火沟,他只是回村来看看,过几天就进城去工作。 宁为山听老秦这样讲,也不便再多说什么。闲聊了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秦根本和他爸送宁为山走出院门时,杨老六家的麻将场还在叽叽喳喳。 秦有仁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世道变了。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 次日上午,秦根本带着小宝在村里走走看看。 村里没有多少人。日上三竿了,有的人家屋顶才冒起早饭的炊烟。 牛山娃家门口摆起龙杠棺罩,只等下午时辰一到就出殡。 秦根本想去那边看看。他父亲早就警告过他,不要沾那晦气。 根本带小宝来到村里的小学。 学校建在河滩上,几年如一日,还是那幅旧模样。 此时,学校已放寒假,老师和孩子们都回家了。操场上有一只野狗溜达。 根本小时候就在这里上学,一直读到小学毕业。 这几年,村里的娃娃少了,学校差点被撤并。 为了让红火沟的孩子就近上学,宁为山跑前跑后,硬是把学校保住了。可是,破旧的校舍,落后的保障,老师都不愿意来这里教书。 秦根本带小宝在村前村后转了一圈,又回到家门口。刚准备推门进院,宁为山从坡下快步走了过来。 “根本,根本。”老支书走得急,肩头披着的大衣总是往下掉。他不得不走两步,就提一提那大衣的领子。 根本让小宝回家去玩,他在门口掏出香烟。 宁为山一到跟前,根本便将烟递上:“宁大伯,有啥急事?” 宁为山接了烟,夹在耳朵后面,说:“根本,伯实在说不出口。可是,不说又不行。这事遇到头上,总得让它过得去。” “大伯,有话你就直说。” “你看啊,下午埋人,昨天我就靠好十几个精壮劳力抬灵。 可是,刘二狗、黄栓子,还有你拉牢叔,昨晚打完麻将又喝酒。几个人喝多了,这会儿还躺在杨老六家。 眼看着时辰到了,你爸是执事的,也急得莫办法。你看,能不能……” 秦根本有点鄙视村里的这些人。实在是不像话。他说:“大伯,找个车拉上棺材,就不用那么多人了嘛。” “不行啊。”宁支书说,“你爸是执事,他知道,山娃的媳妇是烈女,虽然是喝药死了,但丧事还要按规程办。再说,咱村的坟地在山上,车也上不去,还得找人抬。” “行,我换件衣服就过来。” “根本,你是个好娃。”宁为山一激动,从口袋里掏烟,给秦根本发了一支,“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有担当。” 秦根本正准备回院,秦有仁急乎乎地跑了过来。 “老宁,你想干啥?”秦有仁面带怒气。 宁为山脸上堆着笑说:“我叫根本帮忙抬灵。” “放你的狗屁。”秦有仁一把扔掉指缝里夹的香烟,“老宁,要不是因为你是支书,长我两岁,我今天就要动手捶你。” “老秦,这又何必呢?”宁为山还保持着笑容,一点不敢生气。 “根本不能去抬灵!”秦有仁怒火未消,“老宁,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老秦,这不是没办法了嘛。抬灵的人不够,你这执事也不好干啊。”宁为山极力解释。 “人不够,我上。”秦有仁说,“根本不能去。” “行、行、行,我的老秦。”宁为山一看这个硬茬不好惹,转身走了,去寻别的替代者。 秦根本看到父亲与老支书吵了起来,便没有去换衣服。 秦有仁对儿子扔下一句:“你今就在家里呆着,哪里也不能去。”说完往坡下快步走去。 牛山娃家还需要他老秦执事呢。 根本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 红火沟哪来的这么多麻烦?想想这两天看到的这些人啊、这些事啊,秦根本的心里就生出些凉意。 红火沟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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