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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现实题材>秦根本的乡村故事>第七章 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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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父亲母亲

小说:秦根本的乡村故事 作者:太渭 更新时间:2021/4/9 16:30:22

秦根本拨通了父亲的手机。不出所料,那手机打十次,有九次都是关机。父亲说,那玩意儿不好使,还总是在费电,不如关了它。

秦根本在家门口坐下,静静地审视着眼前的小村。

他家的位置离村委会有段距离,地势稍高。坐在家门口,可以看到这十几户人家的房子。

村子很安静,听不到鸡犬之声。也没看到几个人人影。也许是冬天太冷,人们都窝在家里的热炕头上,看电视呢。

婚后这几年,秦根本每年都有探亲假。

他眼看着山外的农村一年一个样,都在变富变美,而红火沟却几十年如一日,看不到生机和活力,也感受不到变化。

如此日新月异的时代,原地踏步就相当于倒退。说红火沟一切如故,那是高看了它,其实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就是他的家乡,命里注定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牵挂。

他未来的命运就要跟这个山村联系起来吗?在这个村子里,还有希望改天换地、成就一番事业吗?

秦根本正寻思着,一抬头,看到母亲背着一捆柴,手里牵着小宝从山坡上走来。他连忙起身跑过去,从母亲身上取下柴火。

根本的母亲才五十多岁,脸上已经有了很多的皱纹,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要老得多。

“这么快就回来了。”根本妈将小宝的手递给根本,“小宝,快叫爸爸。”

小宝张口就叫:“爸爸。”

儿子的小脸冻得红红的,有些地方皲裂了。秦根本看着心疼。

小宝两岁多了,秦根本没见过几次。孩子对他也不亲近,他能理解。

小宝叫爸爸的时候,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就像见到村里的年轻人,叫一声“叔叔”一样随意。

秦根本拉着儿子的手,跟在母亲后面回到家里。

“小宝他妈怎么没回来?”母亲一边开门一边问。

秦根本此前告诉父母,他从部队退役了,但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家,也没告诉父母,他已经跟妻子离婚。

“她没回来。”

秦根本不想给母亲说离婚的事。他知道一提这事,母亲又会问这问那,解释半天也一定能解释清楚。他想等到父亲回来后,当面对父母一起说。

根本妈一回家就打开立柜,拿出一个瓷罐,给根本倒了一杯蜂蜜水。

根本端着搪瓷杯一口气喝完了。那水很甜。

根本喝水的时候,他母亲将院子里的鸡赶到笼子里,顺手抓起扫把将院子扫干净。然后,就挽起袖子开始和面。她知道根本最爱吃她做的手擀面。

秦根本拿出玩具坦克,儿子高兴地院子里玩去了。

母亲把面和好,生着火。根本在灶台前坐下,拉起风箱。

锅里的水慢慢热了起来。母亲在案板上用力擀面。

“我爸去哪儿了?”根本一边烧火一边说。

“打墓子去了。”他母亲说。

“谁家死人了?”

“牛山娃的媳妇喝农药死了。”他母亲说,“扔下个屁大的娃儿,以后可咋办呢。”

“为啥呢?年纪轻轻怎么就不想活了?”秦根本和牛山娃是小学同学,年龄相仿。

山娃的媳妇他也见过。人长得普普通通,是从山那边嫁过来的。

“山娃不是个好东西。”母亲使劲把面摔在案板上,用手掌狠狠地挤压,好像那面团就是牛山娃,“多好的媳妇,又勤快又礼廉。山娃那个逛鬼,在外面胡钻女人。”

“唉,过不到一起离婚算了,怎么就喝药了?”根本感到惋惜。

“山娃媳妇性子刚烈,受不了那口气。”母亲拿出擀面杖开始擀了起来。

秦根本慢慢地拉动风箱,灶膛里的火乎乎地燃起来。锅里的水也兹兹冒起热气。

“村子里那么多壮劳力不去打墓,我爸怎么去干这活儿?”

“还不是怕晦气。”母亲擀面的时候,将两个袖子挽起来,似乎要把浑身的劲使出来,“都说死了年轻人不吉利,没人愿意去帮忙。你爸看不过去,就跟你尤四叔去打墓了。”

“尤四叔那样的人,也能打墓子?”秦根本知道,尤四叔就是尤虹的爸爸尤四福。早些年,因为车祸导致一条腿不利索,是个残疾人。

“那有啥办法?总不能把尸首扔到打榛沟喂狼吧。”

母亲说着话,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这么冷的天,她竟然也出汗,可见是把所有力气都用上了。为了让儿子吃上可口的干拌面。

面擀好了,也切好了,是两指宽的片片面,这是秦根本最爱吃的。

母亲去屋外菜地里拔了几颗菠菜,放在盆子里洗了洗,说:“火烧大,水开了,就给你下面。”

秦根本放下风箱拉杆,说:“等我爸回来,一起吃吧。”

“他?不用等。”母亲说,“牛山娃家还不给打墓的管一顿饭?”

两人正说着话,秦根本听到小宝在院子里喊:“爷爷,爷爷,我爸爸回来了。”

秦根本从灶台前的木墩子上站起来,挑开厨房的门帘,看到父亲扛着铁锹走进院子。

秦有仁的肩头披着一件军用棉大衣,那是根本在部队时穿过的。秦有仁也像宁为海一样,喜欢把大衣披在肩头。那样看起来像个干部,有派头。

“啥时回来的?”秦有仁把沾满黄土的军大衣递给根本,“吃饭了吗?”

“后晌回来的。”秦根本拍了拍大衣上的土说,“我妈正准备下面呢。”

这时,根本妈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对老伴说:“洗把脸吧。你还吃不吃?我刚擀好的面?”

秦有仁接过脸盆,放在地上,说:“吃啊。肚子都快饿得粘一起了。”

根本妈刚准备回厨房,一听这话,便问:“山娃家没管饭吗?”

“管个辣子?”秦有仁捧起一掬水扑在脸上,上下划拉划拉,发出“普拉普拉”的声,

“山娃那个洋蛋货,光顾着照看家里帮忙的人,把我和尤四福给忘了。缺器得很,就压了一点面,屋里帮忙的人都没吃饱。”

“不是说,莫有人给帮忙嘛?”根本妈说,“咋又有那么多吃饭的?”

“都是些老婆老汉。一个年轻人都莫有。”

“老婆老汉还那么能吃的?”

“不是老人能吃,是山娃太涩皮。”

秦有仁洗完脸,根本将脸盆端起来,刚准备洒到院子里。秦有仁说:“不要给院子洒。这么冷的天,不怕结冰啊?”

根本端着脸盆准备把水泼到菜地里。

秦有仁又喊:“肥皂水咋能浇菜呢?”

根本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倒那盆水。

秦有仁说:“倒外面的水渠里去。”

根本笑了笑,往外走去。

秦有仁嘴里唠叨着:“当了十几年兵,人都变瓜了。”

一家人全都进了厨房。

根本妈熟练地操持着下面、烧油。几分钟后,香喷喷的油泼面就做好了。根本和他爸都端着一个老碗。

秦有仁蹲在地上,用力搅拌着碗里的宽面。根本坐在小凳子上已经吃了起来。小宝不能吃辣的,根本妈给他盛了一小碗汤面条。

她自己没有吃,而是坐在灶台前的木墩子上看着祖孙三人吃得香。

“妈,你不吃啊?”根本见母亲没有动筷子。

“你们吃。我一会儿把昨天剩的米饭炒一炒。再不吃,就放坏了。”他妈说着又给灶膛里加了一些柴火。

“退伍手续办完了吗?”秦有仁低着头吃面,没有看根本。

“嗯,办完了。”根本说。

“工作安排到哪个单位了?”秦有仁吃面的时候会发出声响,感觉那面吃得特别香。

根本停下手中的筷子,说:“我没要国家给安排工作。多拿了些钱,自己寻工作。”

听了这话,秦有仁停下了吃面,不解地看着儿子:“不是说好政府要给安排工作吗?咋又不给安排了。”

“是我自己选择不要工作。”

“胡闹。”秦有仁站了起来,“国家安排工作,你就是国家的人,不管工作干坏干好,工资一分不少。你咋这么瓜的?”

“现在的工作都不好安排。”秦根本解释道,“像我们这些当兵的,能安排啥工作嘛。无非都是些打杂剜烟锅的闲差事,干着有啥意思?不如多拿些钱,自己想干啥就干啥。”

秦有仁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问:“那你拿了多少钱吗?”

“四十万。”

“多少?”秦有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即便是让他再干一辈子,也不可能攒这么多钱。

“四十万。”秦根本重复了一遍。

秦有仁刚才还有些生气,这会儿,脸上的表情松缓下来:“部队倒是没有亏你。”

根本妈听说儿子一下有四十万巨款,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四十万,是不是要扛个麻袋去银行取钱哩。”

“唉,看你那点脚面上的见识。”秦有仁嘲笑老婆说,“现在都用银行卡,划拉一下,钱就来了。再划拉一下,钱又走了。大钱都不用现金了。”

“我又没见过那么多的钱,我咋知道嘛?”根本妈面带微笑说。

秦有仁又蹲下继续吃了起来。刚吃了几口,又问:“小宝他妈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她的工作忙得很吗?”

秦根本左手端着老碗,右手的筷子上还挑着面条,愣了一会儿,说:“我跟丫红离婚了。”

“什么?”根本妈惊讶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烧火棍不停地在地上戳戳画画,“啥原因吗?好好的,咋说离就离了?”

秦有仁听到根本说“离婚”二字时,他的筷子停了几秒钟,接着又吃了起来。

“柳丫红人品不行。”根本说,“离婚手续已经办了。”

“唉,这都是啥事嘛。”根本妈叹了口气。

秦有仁吃完一碗面,把碗放在案板上,用手背擦了擦嘴,说:“小宝归谁?”

“当然归咱。”秦根本知道父亲最关心这一条。

“行,离就离了。”秦有仁对儿子的决定好像并不感到意外,“离了,咱再另寻好的。”

“你这老头子,说的啥话嘛。”根本妈扔掉手中的烧火棍说,“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个家,你咋还支持咱娃离婚呢?根本已经三十了,另寻就那么容易的?哪里有合适的嘛?”

“离都离了,你说咋弄?”秦有仁瞪着老婆说,“小宝他妈那是城里人。要人样儿有人样儿,要工作有工作。咱根本是个啥情况,咱知道。离了好。根本再也不用受气,你也不用再看她的脸色。他那媳妇就是个驴粪蛋,外面光、里面糠。”

根本妈摸了摸孙子的头说:“小宝还小,莫娘的娃像个草。可怜我这孙子了。”

秦根本快快地刨了几口,把碗里的面条消灭干净。随后抓起木勺在锅里舀了一些面汤,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接着就打了一个饱嗝。

“给你再下点面?”根本妈生怕儿子没吃饱。

“吃饱了,喝胀了,我跟财主他二爸一样了。”秦根本拍着肚子说。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根本走出厨房,发现天已经快黑了。

他家院子前下方的杨老六家灯火通明,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杨老六家比根本家的院子要矮一截。站在根本家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杨老六家院里发生的事。杨老六家好像有不少人。

秦有仁也跟着走出院子。

根本问他爸:“杨六叔家干什么呢?这么吵闹。”

“一帮年轻人打麻将。天天打,打得天昏地暗。”秦有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军大衣披在肩头,

“杨老六倒好,买了四个麻将桌,往家里一撑就开始收钱。这跟以前开赌场有啥区别?要是放在‘**’那阵子,早把他抓起来了。”

根本妈也走了过来,看着杨老六家说:

“现在的年轻人不学好,光知道耍。耍钱都不耍毛毛钱,在耍大的。叫他们去地里干活,或是给谁家帮忙,一个人也找不到。一到晚上,全都聚到杨老六家了。”

一家三口正在谈论杨老六家时,小宝在屋里哭了起来。

三人赶快跑回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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