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密咒：嘘呵吸嘻吹呼

不知何事萦怀抱，瘦尽灯花又一宵。

铁扇公主捏着杏叶大小的芭蕉扇暗自出神。

童女忽报魔王回家，简直不要太惊喜。

“夫人久阔！”

“大王万福！”

翠云山芭蕉洞，小别胜新婚，相敬如宾。

铁扇公主不胜酒力，开始撒娇：“大王，燕尔新婚，千万莫忘结发，且吃一杯乡中之水。”

孙悟空搂着纤腰，占尽便宜：“夫人，你扇子藏在哪里，别被那孙悟空骗了去。”

铁扇公主嘻嘻一笑，一张口，一片杏叶儿大小的芭蕉叶吞了出来，托在铁扇公主如玉般的纤手，碧绿可爱。

铁扇公主递过：“你看这是什么？”

孙悟空接过端详一番，不禁一呆，心里话不小心脱口而出：“这小小之物，如何灭得了八百里火焰山？”

幸好铁扇公主酒醉，意乱情迷，不仅没发现破绽，还娇笑：“怎么自家的宝贝也忘了？你用左手大拇指撵着柄儿上第七缕红丝，念一声咒语，就可以变作一丈二尺长短，哪怕他八**火焰，也可以一下扇灭！”

孙悟空又灌怀中人一杯酒：“这两年吃酒过多，太伤脑筋——夫人可否把那咒语重念一遍？”

果然吃酒误事——铁扇公主媚眼如丝，凑过粉面，轻启红唇，乖乖听话，在其耳畔边吹热气边细声慢语：“嘘呵吸嘻吹呼。”

嘘呵吸嘻吹呼？咒语就像密码，莫名其妙又复杂。

孙悟空计谋得手，把脸一抹，现出本相，笑问：“你看我是谁？”

“羞死了！”

铁扇公主脸色煞白。

和女人斗口可不比打架，英雄毫无用武之地——孙悟空可不想等着挨骂，宝贝一到手，一个筋斗跑得比谁都快。

真正的牛魔王跑步赶来的时候，铁扇公主正在对着空气捶胸顿足，大呼小叫。

牛魔王哪还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道理：“把剑拿来，我与你出气！”

孙悟空忍不住试了试咒语灵不灵，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咒语灵是灵，只是越变越大，手忙脚乱，奈何没有缩小之法，只能费力扛着变做门扇大小的芭蕉扇顶风飞翔。

不然，以筋斗云的速度，恐怕火焰山灭了，牛魔王也不一定赶上。

这就是节外生枝。

牛魔王风急火燎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孙悟空扛着费劲、丢又舍不得的狼狈相。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牛魔王主意已定，他见过猪八戒，自然变作猪八戒。

半空中只晃一晃，牛变猪，惟妙惟肖。

“猪八戒”大喊：“哥哥，我来帮你扛扇。”

孙悟空犹如得胜的猫儿欢似虎，得意忘形，芭蕉扇轻易转手。

“猪八戒”将扇子变小，也变了脸，现出本相：“猴头，认得我吗？”

孙悟空神情由惊诧到看到真相后恼羞成怒，说了句有名的谚语：“年年打雁，今年却被雁啄了眼。”

却忘了，牛魔王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哥俩谁也不比谁高尚。

话不投机，拳脚见真章。

孙悟空举棒就打，再也没了初见时的以礼相待。

牛魔王冷笑，随手一扇扇去，却不知孙悟空有定风丹，孙悟空攻势丝毫不受影响，牛魔王慌了手脚，仓促亮出双刃青锋，堪堪敌住，一念之差，却失了先机……

另一边，这个时候，按照《西游记》剧情，唐僧应该咨询火焰山土地神：“敢问尊神，那牛魔王法力如何？”

土地神会回答：“那牛王神通不小，法力无边，正是孙大圣的敌手。”

唐僧会担心，然后安排：“悟空往常二千里路，一霎时便回，怎么如今去了一日？断是与那牛王赌斗。”叫：“悟能，悟净！你两个，哪一个去迎一迎你师兄？”

猪八戒会找借口推脱：“今日天晚，我本想着要去接他，但只是不认得积雷山路。”

“小神认得。且教卷帘将军与你师父做伴，我与你带路。”土地神会很积极。

唐僧双手合十：“有劳尊神，功成再谢。”

但那是唐僧的剧本，而不是他田畾的。

他一是怕身边再少个帮手，二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比他着急。

果然，有人开始沉不住气。

土地神开始没话找话：“听说，那牛王神通不小，法力无边，正是孙大圣的敌手。”

田畾按住一本佛经，当着土地神的面，撕拉一声扯掉大半页。

土地神吓一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田畾取出茶叶，卷起纸烟，笑笑：“莫见怪，这是我们密宗读经的一种方式。”

土地神半信半疑，轻车熟路的猪八戒已经递上了火。

田畾满意的点着，自顾自深吸一口，随后惬意的突出一片云雾。

土地神咽了咽口水。

田畾这才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问：“刚才你说牛魔王正是悟空敌手，然后呢？”

土地神一愣，然后很快恢复神色，一本正经：“大圣往常二千里路，一霎时便回，如今已经去了一日，想是正在与那牛王赌斗，如果再有一位高手前去助阵的话，或许万无一失。”

果然，唐僧的台词有人替他说。

土地神一愣，然后很快恢复神色，一本正经：“大圣往常二千里路，一霎时便回，如今已经去了一日，想是正在与那牛王赌斗，如果再有一位高手前去助阵的话，或许万无一失。”

果然，唐僧的台词有人替他说。

沙僧还没说话，猪八戒忍不住插口：“今日天晚，我本想着要去接他，但只是不认得积雷山路。”

田畾哑然，天意果然难违，安排好了谁出场，那人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自己跳出来。

土地神笑了：“这个简单，我认识，小神带路。”

猪八戒望望田畾，田畾无奈，与上神斗法，终究不是一个重量级，事情最终还是回归了剧情。田畾只能说：“如此，你就去走走。”

于是猪八戒不得不跟着土地神上路了。

他们赶到时，孙悟空与牛魔王斗得难分难解。

猪八戒站在云层尚在观望。

土地神不阴不阳抛出一句：“天蓬为什么还不出手？”

猪八戒被推到前线，只得大喝一声：“师兄，我来了。”

猪八戒边加入战斗，边抽空解释：“师父教我来迎你，因认不得山路，商议良久，故此来迟。”

孙悟空边战边说：“我本已得手，这厮变作你的样子，又把扇子骗走了。”

猪八戒已开始似乎还有点抹不开情面，现在终于找到理由，愈战愈勇：“你敢变祖宗模样，骗我师兄，使我兄弟不睦！”

双拳难敌四手，牛魔王有了退意，两眼乱瞄，开始找后路。

火焰山土地神不知什么时候率领阴兵将后路挡住，声色俱厉：“快把扇子拿出来，送唐僧西去。”

轻易调动一队阴兵，这可是普通土地神可望不可即的事情——三十三重天的道人的威风和能量在此时此刻显露无疑。

只是，事不关己，非亲非故，如此大动干戈，只为送唐僧西去？真的这么好心？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田畾不在现场，却一直在深思现场的种种反常。

猪八戒与孙悟空无心留意这些细节，他们只惦记牛魔王身上藏着芭蕉扇，双双追来：“快拿出扇来，饶你性命！”

牛魔王已被团团围住，却悍然不惧，孤身奋战，不退一步。

积雷山摩云洞，玉面公主忧心忡忡，召集门人，开始誓师：“你们大王爷爷此刻受困，谁来助力？”

危难之际来自一名弱女子的求肯，谁好拒绝？何况覆巢之下无完卵，更不用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的道理了。妖精的无限岁月可不是白活的。

上百妖众群情激愤，战意昂扬，持枪带刀，悍不畏死，杀入重围，拼死护得牛魔王回洞府。

猪八戒只打死了几个断后的小妖精，徒劳无功、满脸丧气：“这扇子难借，不如我们换条路走吧。”

孙悟空还没说话，火焰山土地神急忙规劝：“大圣、天蓬不要泄气，事情做了一半哪有放弃的道理？半途而废除了被人耻笑。何况，你们师父此刻正在路上坐着，眼巴巴盼你们成功呢！”

这话由一个外人说出来，局外人都这么热心，作为当事人，于情于理，孙悟空没了退路：“此话有理，八戒不要再胡说，我们再战上一阵，五百多年了，我们是该分个胜负了！”

火焰山土地神带着阴兵助阵，洞府门很快被攻破，牛魔王孤身突围。

火焰山土地神大喝：“大力王，哪里走，吾等在此！”

牛魔王丢了盔甲，忽然不见，但是远处，却有一只天鹅，望空飞去。

孙悟空瞧在眼中，道：“他化作天鹅逃去了——你们留在此处剿除妖魔，待我与他赌变化也！”

他们的赌斗很有意思。

孙悟空做完安排，变作一只海东青，嗖的一声，窜上云天，倒飞下来，落在天鹅身上，朝眼啄去。

天鹅急忙抖翅，一翻身变作一只黄鹰，反击海东青。

孙悟空变乌凤，专一赶黄鹰。

牛魔王变作一只白鹤，长唳一声，向南飞去。

孙悟空抖抖翎毛，高鸣一声，已是飞凤。

牛魔王疾飞，落在山崖，变作一只香獐，装作崖前吃草。

丹凤半空中化作饿虎，直扑下来。

香獐一翻身，又成了豹子，与饿虎搏斗。

孙悟空从饿虎变作金眼狻猊，声如霹雳，铁额铜头，转身食豹。

牛魔王摇身成大熊，按住金眼狻猊。孙悟空打个滚，变作大象，撒开鼻子，去卷人熊。

比大吗？牛魔王嘻嘻一笑，有些不屑，忽然现了原身，一只大白牛，犹如巨山，此时大象就像踩在脚下的蚂蚁，像个笑话。

牛魔王傲然：“泼猴，你奈我何？”

孙悟空本体自然没法和他比大，只能化作法天象地，与牛魔王斗法。无数里外的土地，都微微颤动。

田畾未曾参与战场，也感觉到了远处有大事发生。

牛魔王本体如此庞大，孙悟空一时也心生无力感，蚍蜉撼树谈何易？不过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过往虚空一切众神，连同金头揭谛、六甲六丁、一十八位护教伽蓝都加入战团，围殴牛魔王。

牛魔王公然不惧，东一头，西一头，直挺挺光耀耀的两只铁角，往来抵触，虽千万人吾往矣。

孙悟空迎面直击，众多神四面打，牛魔王急了，就地一滚，回复原来面目，便投芭蕉洞去。

行者与众多神随后追袭。

此时的翠云山，像极了五百年前的花果山，被众神围得水泄不通。

猪八戒与土地神也已赶来——玉面公主一语成谶，因为牛魔王，死于钉耙下。

交游满天下的牛魔王，忽然到了穷途末路。

“要不，我们把扇子给他。”铁扇公主面色苍白。

牛魔王倔强的摇头：“我还能再战。”

牛魔王似霸王，铁扇公主却不是虞姬。

众神合力下，芭蕉洞的洞门不堪一击。

门破，牛魔王孤身冲出，四处突围，此时加入战团的各路天神越来越多，有的冷眼旁观，有的正面为敌，有的抽冷子放个冷箭或瞅便宜递上一招，墙倒众人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是，围堵如铁桶般水泄不通，哪还有活路走？

北撤——“五台山，秘魔岩，泼法金刚在此！”

南退——“峨眉山清凉洞胜至金刚在此，哪里走？”

东走——须弥山摩耳崖大力金刚拦住。

西顾——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敌遥喝：“休走！”

头顶，托塔李天王并哪吒太子，领鱼肚药叉、巨灵神将，幔住空中——“吾奉玉帝旨意，特来此剿除你也！”

四面八方都是佛兵天将，天罗地网，逃生无门。

牛魔王负隅顽抗，真身被托塔天王用照妖镜照住，腾挪不动，又被哪吒化作三头六臂踩在头顶，缚妖索死死勒住脖颈，脚下火轮套住牛角，焰焰烘烘，火烧牛头，牛魔王挣扎不动，只痛得摇头摆尾，张狂哮吼。悲痛、不甘、愤怒，不可名状。

铁扇公主慌忙赶来，跪在地下，磕头礼拜：“望菩萨饶我夫妻之命，愿将此扇奉承孙叔叔成功去也！”

战斗结束，英雄末路，对于牛魔王，终究意难平。

孙悟空取了芭蕉扇，在天地间扇了三扇，火焰平息，清风微动，细雨霏霏。

过往神四散，托塔天王却押着牛魔王直赴西天而去。

田畾想：为什么当时牛魔王拼命时没有拿着芭蕉扇死命的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定风丹。

幸好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以后也不会发生，否则，被风吹走的不一定只有火焰山，他田畾也必定在里面。

这是柄大杀器！

他看看手中死气沉沉的九环锡杖，叹息一声。

望向芭蕉扇的眼神却歆羡不已。

火焰山土地神押着铁扇公主，还没有走。

孙悟空明知故问：“你不走，还站在这等什么？”

铁扇公主无奈跪下：“万望大圣垂慈，将扇子还了我罢。”

猪八戒首先不愿意了：“泼贱人，不知好歹!饶了你的性命不够吗？还有胆要什么扇子——我们费了这么大劲，不应该落个茶水钱——这扇子应该还能卖的一二钱——这下着小雨，你赶快回去吧！”

这明显是要吞没啊！

铁扇公主只能再拜：“大圣原说扇熄了火还我。我已知道错了，愿赐本扇，从此洗心革面，修身养命去也。”

看炉道人忽然插话：“大圣，趁此女深知熄火之法，断绝火根，还他扇子，小神也好居此苟安，拯救这方生民，感激不尽。”

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这土地神似乎知道的不少，就算来自三十三重天的道人见闻广博，可是这股热情劲，有点过了啊。田畾摇头——什么居此苟安？骗鬼呢？火焰山事情结束，你不回三十三重天才怪。

只是话说到这份上，孙悟空也不好装傻：“我当时问着乡人说，这山扇熄火，只收得一年五谷，便又火发！如何治得除根？”

铁扇公主忙解释：“要是断绝火根，只消连扇四十九扇，永远再不发了。”

孙悟空不是十分愿意相信，亲自拿着扇子，望山头，使尽筋力，扇四十九扇，那山上大雨淙淙，火焰山果然熄了。

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应该暗叹可惜。孙悟空找不出什么理由，只得把扇子还给铁扇公主：“老孙若不与你，恐人说我言而无信。你将扇子回山，再休生事。看你得了人身，饶你去罢！”

铁扇公主接了扇子。念个咒语，捏做个杏叶儿，噙在口里。

火焰山灭了，但故事并没有结束。以上看到的故事，只不过是冰山的表面，如果有心人仔细看，或许会发现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