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号院子

三号小院位于家属院东侧。所谓的三号院，是农机厂原来的供销社，在那个企业可以包罗万象的年代，农机厂也曾有自己的卫生院和幼儿园。随着市场经济发展，三号院作为提供日常品和部分福利的作用已经失去，七间正房和右边两间偏房也闲置不用。

三号小院与家属院间隔三米，不知何时，长出两棵槐树，还越来越茁壮，高大的树冠这遮住两道墙。此时，槐花含苞待放，串串如玉，随风在绿叶中摆动，两位婆婆叫着孙子，爬上墙头，采摘槐花。

一种久违的熟悉扑面而来，让丰向东忘了家里的烦恼。小时候，爷爷的工资很微薄，父亲民办教师的工资更是少的可怜，家里还很穷，就是这个槐花将绽放时节，爷爷就让丰向东去采摘含苞槐花，洗干净，裹上面，放入盐，加点油，搅拌好，放笼屉蒸。蒸好后，再拌上蒜泥，美味亦可充饥。

时过境迁，很多人忘了它的美味。

三号院以东幸福街，日用品、五间、日化还有农机、服装、音响等各种商店都是新楼房，也装潢的格外引人注目，工厂以西幸福街，也是如此。倒是曾经辉煌的农机厂变成一位老妪，站在街**，左右张望回忆着昔日的辉煌。

据已知的规划，不仅老厂区也盖商场和小区，家属院青砖老楼也将进行拆迁，不久将来，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六层高的居民楼。还有个说法，幸福街北侧还将再开辟一条大道，幸福街将成为专门商业街。未来更为可期，不然，向阳饭店老板吴建安也不会看上这里，要在幸福街开分店。

愿景当然美好，现实又让丰向东蹲在路边，使劲挠头。丰向东和二叔已大致算过，若有将饭馆开起来，就是最简单的装修，再加上桌椅灶具厨具，至少八千块钱。

突突摩托车响起，扭头，林兵咧着嘴来了，隔着三十米就能感到他浑身每个细胞都散发着喜悦。

能不高兴么，开饭馆大有前途，还有就是老林一下子转变了。

隔着二十米，林兵就大喊：“哥，你行，你真行！”

“什么？”丰向东回头问道。

林兵笑着说：“哈哈，我，我家老林早上给我说，把，把商场卖出去，一心搞房地产，他看好房地产。”

丰向东点头：“这就对了。”

林兵竖起大拇指：“你，你可真厉害！”

丰向东笑笑：“我不是故意的。走，去工厂。”

林兵探头问道：“去工厂干么？”

“领下岗补助，拿下岗证。”丰向东说着，跨上自行车。

下岗的工友离开了，没下岗的工友也放假回家等通知，工厂安静了，也空旷了，接下的命运就是全被拆掉，若不是签订合同的时候，老厂长把期限拖到现在，这里已经是一片瓦砾。

再走进工厂，两人的身份不同了，林兵咂咂嘴，露出怅然。丰向东却面带微笑，像还是副厂长。办公楼内有很多人，大都也跟丰向东和林兵一样，来领取下岗补助和下岗证。他们看到丰向东，似笑非笑，想骂又骂不出口，想表达敬意又想不到词，过了一会，有人走出财务室，终于按捺不住，却是冷嘲热讽：

“不知道吧，丰厂要开饭馆了，难怪人家辞职下岗，原来有手艺。”

“哈，他不是因为有手艺，是装清高，看看，我干了那么大的事，还主动辞职下岗——老厂长给了他多少好处啊。”

林兵追出去，是后勤科百灵和三车间王娟。百灵原来是厂播音员，后来这个岗位没有了，就调到后勤科，成天和胖姐凑到一起，嗑瓜子闲聊天。王娟还好，但经常请假不上班。林兵龇牙要骂人，被丰向东拉回财务室。

两人领过钱，拿过统**理的下岗证，走出办公楼，林兵再也忍不住：“你，你能忍，但我忍不下去了，再有人敢这么说，我就拿砖拍他！”

丰向东笑笑：“有这功夫生气，还不如琢磨咱们该怎么干。”

林兵哼哼鼻子：“行，不生气，以后咱们就挣大钱，气死他们。”

两人来到二楼，刘斌办公室锁着门，人不知去了哪里，两人下楼，往外走。

从口袋拿出钱来：“现在有钱了，中午请你吃顿好的。”

被丰向东一把抢过来，装进自己口袋：“中午我请，这钱留作开饭馆用，算你入股。”

林兵愣住了：“你不是有钱吗？”

丰向东笑呵呵地说了家里的情况，又说了自己的打算。他想经营大排档，投资小，而且三号院有四百多平方的院子，正合适。

林兵吃惊地看着丰向东，说话更磕巴：“哥，哥，干大，大排档，这，这就，就是你说的事业？”

丰向东认真点点头，解释了一番：“天气就要热了，大排档接地气，说不定比直接开饭馆好。再过一个月，你就支上烧烤炉，咱们再进扎啤——”

林兵点头：“不，不错，挺好玩，到，到时哥们就烤串。”

丰向东拍拍林兵的肩膀：“等天冷了，咱们也就有钱装修了，到时也会有了老顾客，再把房子改造成饭馆。”

丰向东笑着举起大拇指：“您可真有一条道走到黑的精神，行了，你，你说咋干就咋干吧。我就这么回去了，老林也看不起我。”

走到大门口，正好碰见刘斌和郝伟健骑一辆摩托车回来。刘斌从后座下来，摘下头盔，苦笑着说，为了给下岗工人筹集补助款，老厂长已决定，将厂里非必要的车辆全部卖掉，以后他也骑自行车上班。

林兵挠挠头，苦笑着说都是穷鬼了，接着说了两人的打算。刘斌愣了：“政府对咱们下岗工人创业有优惠政策，提供无息小额贷款。”

林兵回答说，丰向东只想白手起家，郝伟健笑了：“不能一口就吃成大胖子，开大排档也挺好，反正今天我也没啥活了，走，咱们去市里转转，看看人家大排档是怎么设置的。”

刘斌进了工厂，三人在市里转开了。白天时间，他们一共看了六家有院子的大排档，下午去幸福街居委会，了解经营大排档的手续，到了晚上，他们看的更多，大概有二十多家。晚上刘斌出来，四人在一家叫好再来的大排档喝啤酒，郝伟健吃了几口菜，便摇着头笑：“丰厂，就你的手艺开大排档，肯定能一炮走红。”

丰向东听了，只是笑笑，他在想其他的事，居委会负责人张大妈说了，市里已经下发了红头文件，对于下岗工人，手续从简，包括经营许可证，健康证等。这些项目简单了，丰向东对郝伟健说：“明天让林兵去二食堂，把买车的三轮车借过来，我们开始打扫卫生。”

郝伟健摆手：“你不用管了，我明天就去找工友给你们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