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树的梦

石小树被带到国军侦察连。

郎连长知道他是营长石大柱的弟弟，既不敢怠慢，又不敢放纵。连长让人给小树找了套军装，把小树编在警卫排。

平日训练摸爬滚打，小树跟不上，连长也不过于要求他。有些老兵想欺负小树，连长当然毫不客气。

后来，连队的士兵都知道他跟营长的关系，就没有人再为难他了。

小树想逃离军营，发现国军的纪律比当年大哥的银枪会严多了。他亲眼见过郎连长枪毙一名逃兵。

虽然他知道郎连长不敢把他怎么样，可是大哥让他来当兵，不是让他来享福的，有些苦头还得吃。

侦察连比其他连队的训练要多，要苦。不过，小树自幼在乡间长大，机灵又耐吃苦，连长对他还满意。

一个偶然的机会，连队补充新兵，小树发现了牛大力。

两人私下交谈，小树才知道，牛大力是被抓壮丁抓来的。于是，两人密谋逃脱。

小树利用他是营长弟弟的身份，准备安排牛大力装病，带牛大力先离开军营，然后再想办法逃出依云镇。

然而，逃跑计划实施前的头天晚上，小树被石大柱叫回到文昌宫。

小树走进大柱的会客室时，一个身材瘦小、留着小胡子的男子正往外走。

那人手里拿着一顶灰色的八角帽，帽子上有一颗红色五角星。那人看到小树进来，赶快把帽子塞进兜里，从小树的侧面走了出去。

“小树，这几天在军营里感觉怎么样？”石大柱问道。

“还行，还可以。”小树心里嘀咕着，刚才那人手里的军帽分明是工农革命军的军帽。

“训练苦不苦，能不能适应？有没有让你扎马步？”

“没，没，就是扛着木头跑步，太累了。我个子小，那木头的重量全压在我身上。”小树说，“哥，能不能不要让我去军营了。万一真的打起仗来，我被打死了，你这个当大哥的怎么给咱爹妈交待。爹妈地下有灵，也会怪你的。”

石大柱抱着紫砂茶壶，躺倒在躺椅上，对着茶壶嘴吮了一口：“大仇已报，咱爹咱妈可以瞑目了。”

小树一听仇报了，立马兴奋起来。他走到石大柱跟前，看着大哥悠闲的样子，问道：“真的？胡智谋被干掉了。”

“嗯。”石大柱又喝了一口茶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碧云寺暗藏奸人，图谋不轨，也被放火烧了。”

“是你派人干的？”小树说，“只要杀了胡智谋就行，没必要火烧碧云寺。”

“不，不，当然不是我干的。”石大柱笑着说，“我堂堂国军，怎么可能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呢？”

“那是什么人替我们报的仇？”小树问。

“是那些泥腿子队伍里的人，自相残杀。”大柱说。

“你是说，刚才那人……？他们是工农革命军。”小树不解地问，“不是说革命军内部不能私自报仇，都要组织决定吗？”

“狗屁。现在他们哪还有什么组织？我们的组织才叫组织，他们那叫土匪。”石大柱有几分得意地说，“总之，胡智谋是死了，我们家的仇报了。他的死又跟咱们兄弟无关。”

小树不是很明白，大哥做了什么，杀死仇人的人到底是谁？不过，既然大仇已报，他的气也出了，也就没必要再留在国军里了。

“大哥，我不想回军营了。”

“别怕，我是你大哥，自然会罩着你，不会让你送死的。老老实实在军营呆着，这比你到处乱跑，或者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什么党人把你引诱去，要安全的多。”

“哦，那好吧，我听大哥的。”小树准备离开，“大哥叫我来，就是为告诉我报仇的事吧。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军营了。”

石大柱把茶壶放下，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卫兵。”

一个士兵推门进来。

“把东西拿过来。”石大柱说。

士兵答应一声，提着一个饭篓进来，将三四个菜摆在桌子上，还有一瓶酒。

“小树，来，今晚不要回军营了，咱兄弟喝一点。”

小树心里牵挂着与牛大力的约定，想推辞又不觉得不妥。只好陪着大哥吃喝，一直到深夜。

大柱以安全为由，留小树住在文昌宫。小树想，也可以。只要第二天一早回军营，还是可以安排牛大力去看大夫的。

可是，等他第二天一大早回到军营时，发现连队已经开拔。留守的士兵说，队伍半夜就集合，开出依云镇，据说是去天台山剿匪去了。

小树后悔自己没有及时赶回军营，错失了解救牛大力的机会。

当晚，国军一回营，就开始庆功，大吃大喝。

小树从士兵口中得知，国军去天台山剿匪，打了胜仗。那帮土匪就是从县城逃进山里的工农革命军。牛大力在战斗中被打死了。

小树觉得欠牛家一个人情，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答应别人的事，哪怕刀山火海也要拼命去做。可是这一次，他食言了，失信了。

牛顺儿可能还不知道他爹的情况，小树想趁着国军饮酒狂欢，警戒放松之际，逃离依云镇。

聚餐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眼看着大多数士兵神志不清了，小树谎称要回文昌宫找大哥，从连长那里要来请假条。

溜出军营之后，他没去文昌宫，也没换衣服。在城门口等到鸡叫天明。城门一打开，他便出城进山。

……

小树的这段经历，补上了牛大力那段故事中不确定的地方。

苏遇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了基本把握。不过他心里还有疑点。

碧云寺被烧是事实，可是，据老和尚讲，胡智谋应该没有死，而是逃掉了。为什么石大柱告诉小树，说胡智谋死了呢？

苏遇想再问问小树，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那是小树他们家的事，他们以为仇报了，就报了吧。

胡智谋毕竟和苏兰、铁虎、子城是一路人，而石大柱是国军队伍中的人。双方势不两立，想走中间路线，机会越来越小。

“小树，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国军中，还是准备参加子城的队伍？”卢起问道。

“我两边都不想参加。”小树站起来，觉得还不够高，又站到了木桩上。

“那你想怎样？”苏遇问。

“我大哥是国军，可是我看不习惯他们的作风。国军欺压百姓，还抓壮丁，我怎么可能加入他们呢？顾子城那边，我原来是一心要加入的。当年我要参加儿童团，他们不让。我组织了红孩儿帮，他们还不信任。”

“那时，是你爹不想让你参军。”苏遇说，“子城是在为你爹着想。”

“就算顾子城是对的。可是，他们的队伍不干净，里面坏人太多，就像那个胡智谋，还有……他们说得好，可是做得并不好。他们许诺给老百姓的好日子，可是老百姓跟了他们，遭了多少罪啊。”

“你说的这些，也不是全无道理。”卢起说。

“我来就是找你们商量。”小树有些激动，“干脆咱们结伙，上山，当山大王，替天行道。”

卢起听了哈哈大笑：“真有你的，石小树。总是想当大王，红孩儿帮当帮主还不过瘾，如今要当山大王。那是土匪吧？”

“不，咱可不干祸害老百姓的事，咱只做抱打不平，为民伸冤的事。”

“我看你是水浒传听多了吧。”苏遇笑道。

这时，凤娟提着菜篮子出来，说：“谁在说水浒传呢？等我做好饭，给我也说一段。”

“你干啥去？”卢起问凤娟。

“去院外的泉眼那儿洗洗菜。一会儿给你们做好吃的。”

三个少年都笑了。小树继续说他的宏大目标。

凤娟出门刚一会儿，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一进院子就把门关上，说：“不好的，外面来了一群国军，还有团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