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长途贩货（上）

出远门贩货确保安全是第一位的事情。

李满堂与县城有牲口大车的五十几户人家组织起大车运输队，联系好卖家和买家便各自收购粮食和食盐统一外出贩货。

出行的这天，李满堂取下挂在里屋墙头上的火药枪，带足干粮和饮用水，天不亮便赶往集合地点。

大车运输队集合完毕，大掌柜高保全开始安排车辆先后秩序和嘱咐有关注意事项。

大车运输队是临时凑起来的班子。高保全因为人长的五大三粗，又会一些拳脚，便被大伙儿推选为大掌柜，在路上的行动都由他说了算。

由于李满堂的大车只有一匹马，赶车的只他自己一人，拉的货物也比别人少，自然被安排在出行队伍的后面。

长长的运输车队在马车夫们的吆喝声和“叮叮当当”的骡马铃声中向省城驶去。

秋后的马路坑洼不平，浮土被前面车辆的骡马带起，一起风便刮到李满堂身上。

李满堂无奈地不时拍打着自己身上的尘土，拧着脖子直憋屈。一路上心里便琢磨着如何尽快再添置一匹骡马，争取排到车队的前面不吃暴土也好多拉些货。

大车队奔跑到傍晌午，终于在紧挨着马路的一片树林地里停顿了下来。

李满堂停稳车辆，解开马鞍子给牲口增添上饲草，又提了一桶水洗手洗脸，然后把桶里的水提到牲口旁边，好让牲口吃饱喝足养起精神。

他拿出自己带的窝头、大葱和水葫芦走到大树下与前一车辆的王老栓坐在一起，两人啃着干粮说起话来。

“听说各地闹开打家劫舍的土匪了，官家也四处派兵开仗，死了不少人哩。”李满堂和王老栓说。

王老栓拿出烟袋锅子点着抽了几口回话道：“听说韩青天（韩复渠）派兵在剿匪哩。”

“就怕咱这里也出现劫道的。”李满堂不无担心的和王老栓嘀咕。

“咱五六十口子人个个都有开火的家什，谁敢找咱麻烦。”王老栓啃完干粮打了个哈欠便迷糊起来。

歇息了一袋烟功夫，大掌柜高保全吆喝着继续启程。

李满堂赶忙套上马鞍，收拾好用具跟随大车队继续前行。

又奔波了两个多时辰，车队到达武定府。高保全领着大伙找到一家马车店入驻。马车夫们把车辆安置稳妥，又把骡马牵引到马厩里，便抱上自己的被褥到客店土炕通铺上展开铺盖卷，安排好各自睡觉地方。

民国时期的马车店由于都是赶车人入住，睡大通铺土炕是很正常的事情；马车夫也没有那些讲究，只要便宜能有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入驻便成。

李满堂忙活了一天感觉比较疲惫，想提早歇息，这时王老栓从店主家提来一桶开水，招呼大家喝水吃饭，李满堂只得拿出干粮和大葱与大伙一起凑在一起吃饭。两个窝头几碗开水下肚李老汉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肚子也胀鼓起来。

他出门找茅房方便，在马车店转悠了大半圈找到茅房顺便看了看马车店的内部设施和布局，心里忍不住琢磨：将来要是自己也能开个马车店那一辈子就不愁吃喝了，可惜这一切就缺少银两！

李满堂叹口气，解完手回到了屋子里。

刚躺下，一股脚丫子的恶臭扑鼻而入，李满堂直接无法入睡便叫清醒旁边的王老栓说：“你去把臭脚洗一洗成不，快熏死俺了。”

王老栓嘿嘿一笑:“俺还真两个月没有洗脚了哩。”说完，王老栓知趣地出去打水洗脚。

歇息了一夜，大车队继续行进直奔济南府而去。

刚过商河县城不远，一伙拿着刀枪的人从路边树林里突然冲出横挡在路当中。高保全知道遇见当地土匪了，忙喊叫着让大伙停下车准备枪弹，然后他同对方头目谈判。

对面土匪其实就是些当地百姓，因为灾荒不得不打家劫道。

谈判了一袋烟功夫最后达成协议，大车运输队留下二十袋粮食和两袋食盐，放行通过。

大车队经过济阳县城又住了一晚，等待到达济南省府时已经是第三天晌午时分。

到达粮店和盐店卸下粮食和食盐，过磅入库，待结算完售粮盐款后，大伙便根据车辆的多少均摊了被土匪抢劫的粮食和食盐的亏空，李满堂愤愤地骂：“**他老娘，这一趟又赔了。”

高保全同大伙规定好第二天集合时间和地点后，大车队队员解散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李满堂赶车奔往木货市场，挑选了一些檩梁、家具等用品，同商家讨价还价一阵、交上大洋铜板后把购买的木材装上大车，见天色已晚，忙又赶着牲口投奔自己的弟弟李满屯那里。

李满屯是李满堂的同胞三弟，早年在省城混日子，近些年竟然混成了警察大队里的管事的头目，日子过的比较红火。

见自己二哥来了，李满屯找了个有围院的地方安置好车辆马匹，领着李满堂来到一家小酒馆要上两个菜和一瓶高粱烧酒弟兄俩喝起酒来。

满屯问：这一趟买卖做的如何？

李满堂深叹口气将被土匪劫道经过讲了一遍。

满屯表示说他同商河县保安大队的人认识，找机会让他们给查查。

李满堂问弟弟在警局当官收入如何？

满屯点上一支烟吸了两口道：“也就三五十块大洋，够吃够喝就成。”他又看看旁边，眯着眼悄悄告诉李老汉：“有时候俺也捎带着做些小买卖，增加些收入。”

李满堂瞪大眼睛吃惊地说：“你还也就，俺风里来雨里去一年跑上好几十趟贩货，除去本钱连你一月的收入都达不到。这一趟遇上土匪被劫了货买卖基本赔钱。你们这些当警察的也不去打击打击。”

“不是一个地方的咋管？商河发生的事情只能由当地警察去管，再说那些劫匪其实都是当地的老百姓，拿上刀枪是土匪，扛起锄头成百姓，不当场逮着还很难查哩。”满屯解释完又问：“你们到商河县公署去告官没有？”

李满堂摇摇头：“大家都着急离开那是非地方，直接就奔省城来了，来不及哩。”

满屯叹口气：“现在可都是民不告官不抓哩。”

“这是啥世道呀，唉。”李满堂摆摆手：“咱不说这些了，满屯，俺找你想让你给办两件事情，你看看能行不，一是你在这里当警察认识人多，你帮助俺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要粮食、盐、豆油和牛羊肉啥的，只要有好价钱俺就贩来，赚了钱也有你一份。”

满屯点着头满口答应给联系联系。

“再一个事情俺想再添置匹骡马，俺现在牲口才一匹，拉的东西少哩，再就是大蛋要搬出去盖房子，二蛋也得说媳妇，这都需要花费哩，俺哪来这么多钱，俺想。。。”李满堂欲言又止。

满屯明白哥哥的心思，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五十块现大洋递给李满堂：“哥，这银两俺本是想让你捎回给俺老婆过日子用的。这样把，你给她二十块就成，剩下的你拿去购买牲口盖房子也给二蛋说媳妇用。”

李满堂小心翼翼把银元放进内衣口袋里与弟弟表态说：“等俺赚了钱就还给你。”

满屯笑了笑批评道：“说这话做啥，又见外了。”

李满堂给自己和弟弟满屯倒上酒，一仰脖喝上一杯，感觉身体里暖和了许多，便胡乱打问：“满屯，俺听说咱山东新上任的大长官开始剿匪了，往后这世道能不能太平？。”

满屯介绍：“现在的省**是韩复榘当了，这人手段比较厉害，他手下养着十多万大军哩，前些年他投靠老蒋，在山西河南与老蒋的队伍一起把冯大个子（冯玉祥）和阎老西（阎锡山）打的一塌糊涂，最近这两年在咱山东又收拾开了土匪，听说光在蒙山就杀了三千多口子土匪哩，所以许多人给他打溜叫他韩青天。”

李满堂敬佩地连连点头：“哦，管他这个天那个天的，只要能让天下太平、让咱百姓们能过上安稳日子就成。”

两人几杯酒下肚，李满堂感觉有些晕糊，便想要窝头吃饭。

满屯劝说二哥再喝点，见李满堂直摆手，只得吆喝店家端来一盘热馒头，哥俩吃起饭来。

李满堂好久没有吃上香喷喷的馒头了，接连吃了五个，他嘴里嚼着馒头，嘴巴还不住絮叨：“还是当官好哩，要吃有吃的要喝有喝的。”

满屯又让店家拿上几个馒头两瓶子烧酒，让哥哥带着在路上吃用。

晚饭后，满屯领着二哥来到自己的警队找了个房间住下，不一会一个勤务兵提着热水进来招待洗脸洗脚，李满堂赶忙接过水桶要自己倒水，勤务兵不让，一边倒水一边说：“大叔，俺队长说了，要照顾好你哩。”

李满堂不了解满屯的官有多大，便问：“队长是多大的官？”

勤务兵把毛巾递给李满堂：“俺这好几百口子人都归他管。”

“哦。”李满堂感觉自己弟弟应该混的不错，他看了看勤务兵又问：“小老弟，你今年有多大了？”

勤务兵赶忙立正：“报告大叔，俺十八了。”

李满堂摆摆手纠正勤务兵:“咱是唠家常，你立正干啥。你这么小就出来当兵，你爹娘咋能同意？”

“还不是为了能白混口饱饭吃，再说一个月俺队长还发给五六块现大洋花哩。”看着勤务兵满心欢喜的样子，李满堂不由琢磨了起来。。。

舒舒服服睡了个觉，第二天一早李满堂吃过早饭同弟弟道别，赶着牲口奔往集合地点。

返回的路程比较顺利，没有遇见土匪劫道的。因为拉的东西都比较少，大车运输队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两天半的路程只用两天便回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