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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备战先上施工场 & 七、站岗放哨话睡眠

小说:我是一个兵-50年前的兵营回望 作者:东海石林 更新时间:2020/6/28 9:03:46

六、备战先上施工场

我入伍前的连队阵地,可以说是个半拉子工程。主要是由于国家经济困难,无力调拨必需的施工材料,连队也严重缺员,所以一直拖延。

1963年开春,阵地就开始忙碌了。

打坑道、修坑道的任务交由兄弟连队完成。他们比我们更辛苦,不分昼夜地轮班干活。我们在两公里外的老营房前,都能看见他们使用的电石灯盏经常移动,通宵不停。战士们都蓬头垢面,与民工无异,直至三个道口的步兵坑道和两条炮兵坑道全部完工,才回到各自的驻地。真应该感谢他们的支援。

我们排的任务是采集石块,供他们垒砌几个坑道口,也供我们连的其他排修建碉堡,掩蔽部。总之,阵地上所需的石块,都由我们负责供应。之后,营部也要搬迁过来,营部房屋的基石,也由我们采送。我们算是“石头排”。

采石场在离我们驻地约10公里的涵江村。那里的山上有丰富的花岗岩石资源。裸露地表的石头,就直接用钢钎打眼,再用铁楔子、十二磅大锤将它裂割成所需的大小块。若是太大的石头,那就得用黑火药来炸了:先用钢钎打进一定深度的眼,再装点火药,让它裂成较小的几大块,然后再将它们分割成所需的小石块。采好的石块,小的就肩扛到公路边;稍大的,则用粗绳或铁链,抬到公路边。等待上面派车运到阵地的山脚,又是战士们搬运到各个站点。整个流程都是人工作业,我们是不折不扣的“工程兵”。

别看小钢钎打石头,也有血的代价。上面发了风镜,眼睛有护具,可手脚却免不了受伤。手掌上先是起泡,而后成茧。虎口、指关节被砸伤,那是常有的事。特别是脚踝部分,因为裸露在外,常被飞起的小石子、钢钎头蹦破。有一次,我左脚踝处被钢钎头碎片砸中,鲜血像是喷出来似的。我赶紧用手摁住,卫生员也马上过来止血处理。我想起小时候,老人们常对爱打架的小孩子教训道,打石头的总有一天会遇上石钎子的报复,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喷出来的热血洒在鞋帮上,以后怎么洗都无法去除留在布丝上的焦褐色。几年后,我在洗脚时忽然发现,左脚踝处的皮肤内有一小粒块,手压着它会左右滑动。现在,这小粒块已向上移了十几厘米。我估摸着,一定是那时崩断的小钎头或是飞起的小石子留在里面。看来,它只能和我的骨灰同居一室了。没想到,没上战场的我,体内也留有“弹片”。

至于装火药放雷管,那也是老兵们以前都干过的拿手活,轻车熟路,虽然危险,却从来没有发生过险情。我也曾跃跃欲试,可他们却从未松过口,大概是担心新兵办事毛糙,不牢靠,怕万一发生事故。可惜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体验了。

但给大石头用长钢钎打眼时,轮大锤的活还用得着我上场。

这倒不是说我力气大或是技术好。这时轮大锤需左右两人配对,才更有节奏感,进度也更快,干起活来又显得轻快自如。抡右锤的人倒不缺,抡左锤的人可就不好找了。使惯右手的人要练习打左捶,毕竟不熟练,也用不上劲,总怕砸伤扶钎人的手。我是左撇子,自告奋勇,他们也找不到更好的左搭档,就让我独当左面了。

抡右锤的有人替换,我只能在他们清除洞眼里的粉尘时,稍作休息。因为年轻,在现场并不觉得劳累,只在晚上临睡觉时,才感到全身瘫软,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醒来,全身都觉得仿佛无事一样,昨晚的疲倦竟不知到哪里去了。和老兵们交谈此事,他们都笑我“傻呆”。他们说,这就是年轻人的优势。他们也曾有这样的经历,只是现在再也找不回来这样的感觉了。“不然为什么征兵年龄限在18~22岁?”真是一语道破,我又长了一个见识。我也和老兵一样,过段时间,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扶钢钎的战士,别看他表面上好像轻松自如,其实不然。那既是技术活,也是苦累活。钢钎要掌直,扶正,又要不时地旋转,让钎头往同一方向进展。抡锤的人稍有不慎,滑落下来,不是砸在他的虎口,就是伤了指关节。那可是八磅铁锤呀!他虽有手套,但还是纱布缠纱布,新伤接旧伤。不是意志坚强之人,是吃不了这苦的。老兵们还是一样的,从不让新兵干这活,怕我们扶歪了钢钎,打偏了石眼。

老兵们挑担时都会找一根木棍做拐杖,下坡时用它拄着地,不致脚底下滑;上坡时又当做拐杖拄地,减轻腿部用力;平地时又把它放在左肩上,架在扁担的后半部,利用杠杆原理减轻右肩的压力。这真是一具多用。后来我也找一根棍子,学他们的做法,确实好使。

若是两人合抬一块大石头,开始时我看着石头,束手无策,不知如何下手。老兵们可是驾轻就熟,拿着绳子铁链,只轻轻往两边一套,也不用打结,抬起来却牢牢实实。杠头在肩,一步一吆喝,两步一号子,就像是领导吹着哨子,左脚对左脚,右脚对右脚,又是嘿哟咿哟地哼叫着,不觉得重,也不觉得累,下山了又上山,上山了还下山,一直到收工。

那两年,我们新兵的成长,主要不是在军训场上,更多的是像民工一样,在施工场地上,一身泥巴,一身汗水,在老兵的帮带下,锤炼,成熟。这是在为将来打仗,做最基本的准备。

七、站岗放哨话睡眠

施工是累活脏活,但工时相对固定,每天8小时,每周6天。军事训练和施工一样,主要是体力活,最紧张的军事演习也不过几天时间,对年轻人来说,都不是问题。况且部队驻营集中,晚上的岗哨也不多,一般情况是五六天一班两小时的岗,大家都能从容应对。何况这也是当兵的份内任务,责无旁贷。因此平常也正常。

19**年过后,我们连队的阵地配套相对完整,施工陆续结束。我们的营房也搬迁到阵地的山背,分散在几个山坳里。因为宿舍分散,又增加了4个炮阵地,岗位顿时增加了三四倍。虽然连队员额有所增加,但仍疲于应付,精神压力也与日俱增。

如果按全连战斗人员编算,理论上将近三天轮值一班岗,但有的生病,有的外出,有的请假,实际上轮值时间打了折扣。我们连有内外两条哨线,有时会重叠,有时又会追尾;遇上重叠的就绕过去,少站一班岗,碰上追尾的就连续两个晚上值岗。要是运气好,遇上的是头班岗或是末班岗,还能睡上半宿的安稳觉,可要是碰上子时岗或是丑时哨,那就只有忐忐忑忑,迷迷糊糊地“睡”了。晚上的觉睡得不够,就显得迷离、恍惚,精神不振,气力不足。

睡眠不足的煎熬,我有亲身的经历体会。

1965年夏天,我们在涵江采石场采石、运石。因为天气酷热,施工时间调整为上午5—9点。每天早晨4:00起床,洗漱、吃饭,5:00前赶到工地。9:00收工,换洗、午饭,11点—下午3点为午休时间。从时间上看,足以弥补早上提前起床的一个半钟头,但睡眠效果却相差甚远,一是中午天气太热,二是周围环境太吵,自然是睡得不安稳,不踏实。

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在凌晨那么好的睡眠时光起床,中午那么热的环境睡觉,真是乾坤大颠倒。前半个月大家还能应付,往后陆陆续续的病号就多了起来。未到一个月,我也昏昏沉沉。虽然知道身体没有什么大病,可就是有气无神,头昏腿沉,只好请假休息一天。

当时我也算是老兵了,年岁也比新兵大些,尚且如此,那些年轻的新兵,瞌睡虫自然更易光顾。除了个别体质硕壮的战士,差不多隔三岔五的都有“病休”人员请假。可见生理极限,难以逾越!

睡眠也是物质的属性,是基础的范畴。应该从这个角度来认识它,也应该从这个高度来对待它。那时只谈人的思想状况,避谈人的生理健康;只讲突出政治的精神力量,忽视身体内部的物质需求和它的作用。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脱离了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观。

精神的力量可以驾驭物质,但不能忽视基础的作用。人有了精神力量做支撑,是可以解决许多问题的,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它可以解决一时半会,但不能长期永远;它可以对一些人有效,但不能对所有人起作用。

终于,我们连发生了一起在当时是不可思议的事件。

1967年春,我们连有两位战士在站岗的哨位上,写下了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具体是什么话,没有公开,我们也不清楚)。于是全连开批判会,他们俩也灰溜溜的。其结果自然是“严肃处理”。我们连的指导员,本来还有希望调升,结果却因此背上“黑锅”,被调到团生产队去“指导”生产了。他感到委屈,我们也替他惋惜,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作为政治主官,自然难辞其咎。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因“政治”上,也因“政治”下。

那两位战士,一个是1966年入伍的,有“二愣子”模样,平时不够灵动;另一个是1965年入伍的,表现一般。他俩平时都没什么反常表现,或是对立情绪。可能是一时的精神迷离情绪发泄吧。若说他们对现实有什么不满,或有可能;倘说他们脑后有“反骨”,我看有些牵强。

我们退伍后的70年代初期,连里又发生了一件颇为严重的事件,令人痛心不已。这次不是指导员背黑锅,而是教导员关禁闭,写检查了。

想起我们连队,也是一个有着光荣历史的集体。挂在墙上的锦旗就有三面,其中一面写着“攻如猛虎,守如泰山”。可见,他在战争年代有着不一般的表现,攻守兼备。要不,上级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阵地,交给我们连驻守。在搬迁新营房以前的许多年里,不论是军事训练、国防施工还是农副业生产,也不论在思想、纪律、作风等方面,都曾获评先进单位,而进驻新营房,其住宿条件,生活环境,样样都比原来的改善很多,战士们的心情应该更舒畅,斗志应该更高昂,可为什么反而会出现此类事件呢?附近其他连队有的甚至还住在民房里,各种条件都比我们差多了,也没有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们依旧生活井然有序,作风严肃活泼,斗志虎虎生威。

难道是山坳里营房的“风水”不好?需请“阴阳先生”“禳灾消祸”?我们当然不能用唯心迷信的思想去检视探讨。

现在回想起来,从精神的卫生健康方向去反思,可能更有针对性。这都是由于睡眠不足引起的精神健康方面的病态,而非真实的政治思想的外在表现。如果认识到这也是生理健康问题,从卫生方面说,应由医疗部门解决;而岗哨负担,从管理的角度看,则应由军务部门统筹。可惜的是,在那个认知偏失,情绪偏执的年代,只认为是思想问题,政治问题,板子单独落在政工人员身上,显然是“敌情”没摸清,罚则欠公允,因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悲剧和悲情人物。

现在的研究表明,睡眠对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长期睡眠不足,有损人的精神健康,也有损人的生理健康。这种现象逐日累积渗透,以致精神萎靡不振,思绪迷离恍惚,体貌苍老早衰。前面提到的范副连长,当时不过40岁左右,但鬓发斑白,四方脸庞上,布满皱纹,活像江南的水系网络图。我的第一任连长,1966年病逝在副营长任上时,也不过四十岁左右,但我第一眼看他时,也以为是五十岁的人了。他不但面容老相,走路形态也不年轻。再说那背“黑锅”的指导员,人高马大的个子,我们看他时都得举头望去,可“望”到的不是平和明熙的月亮,而是条纹清晰的沟坎:额头上的水川纹,眼角边的鱼尾纹,鼻翼下的法令纹,条条皱纹如我们巡逻时走过的山溪水涧,又像是我们日夜面对的海波清浪。谁能说他才35虚岁呢!就说我自己吧。1965年秋,一个老乡大娘来队里探望儿子,问我:“二十八了吧?”惊得我一身冷汗。按老百姓的虚岁算法,我也才23岁呢!当了三年兵,竟然透支了5年光阴!我只晓得看连长指导员苍老,还以为自己青春不减呢。难怪戏台上的王宝钏,不认长着胡子的薛平贵,只有对着水盆子瞧瞧,才发现自己也是老妈子了。

不但睡眠少会影响健康,神经紧绷也是影响健康之一大原因。特别是轮值战斗值班,更是睡不安寝,身心俱疲,说不上有睡眠质量。1962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们巡逻回来的路上,忽然听到几声酷似的“枪声”。班长叫我到百米外的边防哨所去打听情况。刚回来向班长汇报,副连长就带着一个排的战士风风火火地赶到。一定是值班人员听到“枪声”,以为是我们和敌人发生了遭遇战,汇报连首长,再通知战斗值班分队。这中间不过五六分钟时间,他们从起床并全副武装,竟“走”了近一公里的路!若不是半睡半醒,神经紧绷,哪能如此神速?

再说伙食方面。虽然比普通老百姓好一些,但也不过饱腹而已。每餐一个菜,再加一个现在常说的“劳保汤”每天的伙食标准,也不到五角钱。每月定量是45斤大米,外加3斤猪肉,1斤半食油的配额,你说能好到哪里?我们在外单独执勤的小分队,更是便饭便菜了。那年月,西方**封锁,**逼债,国家灾荒,大家都勒紧裤腰带,谁敢奢望好吃好喝?我们这一批新兵到来之前,老兵们还曾经一日两餐,过了一段日子,为的是省下一点粮食支援灾区人民。不要说别人不相信,若不是听老兵亲口讲述,我们也不会相信。这些日夜奔波在海防前线的战士,竟然没有早饭!

这样的营养摄入,这样的体能付出,这样的睡眠状况和精神负担,哪一样不透支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哪一样不考验着甚至挑战着每一个人的负荷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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