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前男友

如果佳佳不来北京上学，她可能已经和自己结婚了。

在来北京的路上，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吴涛想。他相貌清秀，皮肤很白，是陆佳佳一向喜欢调侃的“大白脸”，可是“大白脸”不简单，刚刚三十岁已经做到了秦皇岛市一家知名医疗器械公司销售副总的位置。

车渐渐驶进北京城，看着几乎是扑面而来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和变换了颜色的天空，吴涛的心从刚才天马行空的自在进入到一种束缚于牢笼的状态。

“北京有什么好的，让人觉得真不自在。”吴涛想，“佳佳呢，她应该很喜欢这里吧？不错，这里会有更多的机会，所以她肯定觉得好。可惜，北京虽好，却没有我喜欢的生活。”他想起以前曾和佳佳一起走遍海滨大道的每个风景点，那些也是她曾经喜欢的，不过，在她笑容灿烂的脸上，在她的言谈里，常常会流露出一丝不知足，那是对远方的向往，是对繁华生活的渴望。可是他钟爱那里，喜欢看那里的碧海蓝天，喜欢那里海阔天空下更自由轻松的生活，那是最贴近自己内心的，在那里，他才踏实。

“吴总，我们在北京呆几天？”正看着窗外出神，吴涛突然被司机的问话打断了。

“看情况再定吧。”吴涛说，他来北京是为了考察新产品市场，可能停留的时间要长一点。他很想和佳佳再相处一段时间，看看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可是这要看她的态度----毕竟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邻居家的小女孩了，而是一个就读于名校的M-B-A。想到她的专业，他不禁苦笑了一下，“M-B-A，读这个，有用吗？”他毕业于工科学校，从来没有学过商科课程，不是也照样做到了高层管理的位置，公司的销售工作不也是做得得心应手？

办完手头的事后，看看时间还早，吴涛给陆佳佳打过电话，然后就拿着给她带的东西来到了D大。

远远地看到站在学校门口的漂亮女孩时，吴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还是大美妞儿一个，只是皮肤更白了，眉目也更加清秀，举手投足间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整个人显得儒雅秀气，毕竟是受了近一年名校的熏陶。陡然间，他竟突然有了一些自卑。

“佳佳！”走下出租车，吴涛叫了一声，看她循声看来，他的心轻轻一跳。他没有忘记她，一直都没有，虽然看起来她正在努力把他忘记。

“我妈怎么让你带这么多东西啊！”陆佳佳看到他，走了过来，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来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看到他正认真地看自己，她脸上不由显出淡淡的红色。

“没事，不沉，我帮你拿到宿舍去。”吴涛显出他的大度。

“那好吧。”陆佳佳说着，极不自然地和他并肩走着。

“在学校还好吗？”吴涛问。

“还好，这儿和咱们那儿差不多，就是夏天的时候热点儿，不过我适应得挺快的。”陆佳佳说完这两句话就沉默了。吴涛觉得陆佳佳的话变少了，这不自然，他喜欢听陆佳佳咭咭呱呱地什么事都说给他听。——这是因为她长大了，还是因为什么？他抬起眼睛有些狐疑地看着她，却只看到她更加细腻精致的侧脸；耳垂白白的，上面挂了一个大大的耳环，侧脸的肤色白皙，像化了淡妆，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香水味，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再是那个淳朴的整天穿着运动服的女孩了，她变化太大了，吴涛想，最起码是外表变化太大了。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化妆，也从不用香水。“这妆，这香水，你是为了谁呢？”他想。

“我还没来过D大呢，一会儿带我在你们校园转转，也算我到名校一次，好不好？”吴涛用征询的口气说。

“好哇，其实D大校园很小，不过还有几个可看的地方，像九曲回廊、明远会堂，都挺有名的。”

“好哇，一会儿带我看看。”吴涛脸上挂着笑，不知道为什么心却突然沉了一下。小姑娘变了，变得让他觉得陌生，时间、空间都让他觉得她离自己很遥远。

“如果爱一个人，就千万不要让她离开。”他突然想到这句话，此刻他才觉得这句话是对的。爱情，绝对是会因为时间和空间而被磨灭的，不曾被磨灭的，肯定不是正常人的爱情。那沉迷于不变爱情的，不是天生的情种就是情痴吧？可惜，这两样他和她都不是。

“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先把东西拿上去。”跟着陆佳佳走到一幢楼的楼下时，陆佳佳停下来，扭过脸来说。

“好。”吴涛站住，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他看着陆佳佳，一直在追寻她的眼睛，可是她却躲避着，眼睛一直都没有看他，即便偶而碰上他的目光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像难以定住身形，一直飘忽不定的蝴蝶。

站在楼下等着陆佳佳，吴涛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学生，背着书包或者抱着书的，戴着眼镜或者是不带眼镜的，好像一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样子。她们匆匆地穿梭在别人的眼前，编织着自己看起来五光十色的生活。这是他已经感到陌生的生活，带着些青春逼人的味道，和他在小城的生活相比，也许更为精彩，竞争也更为惨烈吧？他想。看看眼前的宿舍楼，刚才听佳佳说好像是叫学思一的，听说也是很有名的----到底是名校啊，连带着宿舍楼都成了名楼。想想自己在学校时，男生宿舍就是叫一号楼、二号楼来着。站在楼下，感觉高楼的气势压下来，就像此刻名校的风采一下子就让他自惭形秽了。

“我们走吧。”正想着，陆佳佳回来了。

“你还没吃饭吧？刚才一直在学校门口等我，我先带你吃饭去吧。”吴涛突然改了主意，“好长时间没和你一起吃饭了。”

“你不是想看学校吗？咱们先转吧，转一圈很快的。”陆佳佳说，“我们学校没你想象得那么大。”

“好吧。”吴涛说着，走在陆佳佳身边。人是不可能不变的，他想，更何况她是陆佳佳，陆佳佳是谁呀，是眼睛一转就一个鬼主意的小姑娘，是永远充满奇思妙想的小才女。

“你笑什么呢？”这时，陆佳佳突然看到吴涛脸上泛起的淡淡的笑容。

“我想起了你小时候，”吴涛嘴边还停留着笑意，“跟我们男孩子比爬树，结果仗着一股勇气爬上去了，往下一看却害怕了，自己不敢下来，还是我上去把你带下来的。----那会儿，你整个就是一个假小子！再看你现在，整个一知识型淑女啊！”

“讨厌！不许提我小时候的事！”许佳佳脸上显出吴涛一向熟悉的撒娇的表情，“我现在都多大了！”

“是，人都是会长大的。”吴涛说，也是会变的，他想。丫头，你在想什么呢，此刻？我知道我们彼此已经越走越远了，可是到底有多远呢？

“这是九曲回廊，那边就是明远会堂。”陆佳佳和吴涛此时站在一片树林旁边，还没到季节，树干还光突突的，看上去有些荒凉，不过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坐下休息会儿吧。”吴涛看到树林里边有座长长的亭子，在夕阳下显得分外温情。

“哎呀，坐那儿干嘛呀，那都是人家谈恋爱的地方。”陆佳佳说。

吴涛微笑的眼光看过去，陆佳佳的脸更红了，她不由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来，眼睛却看着别处，“对不起，小涛哥，我爱上了别人。”她明亮的眼睛里有亮光在闪动。

“我知道，”吴涛说，她又像小时候一样叫自己小涛哥了，而不是亲昵时的“涛涛”或者生气时的“吴涛”了。“人都是会变的，而你，尤其会。”

陆佳佳这时睁大了眼睛看着吴涛，眼睛里满是疑惑，“为什么我尤其会变？既然知道我会变，那你为什么又一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