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班长上岗

武警看押部队的核心工作是执勤，不论昼夜，不论风雨，执勤的哨位上永远都有哨兵在守卫。这届兵的人数较少，连负责勤的队列班都不够分，后勤班也就更将就了，炊事班和生产班各分到一名新兵，肖沐看着别班的新兵三三两两的提着行李走进了各班宿舍，望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脸孔，他心底涌起了一阵孤独感。

“来来来，坐坐坐……”刘辉老兵还系着围裙就带他来到炊事班宿舍，热情招呼着他，他一脸不情愿的走进了炊事班的宿舍。

炊事班成天和油腥打交道，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洗不去的葱油花味，这味道和家楼下那间炸油条的早餐铺子很像，闻惯了的炊事班老兵们自己没感觉，可是刘老兵从肖沐抽搐的鼻尖感觉到了他的不适，连忙拿出一瓶廉价的空气清新剂，四下里喷了一下，这种便宜的空气清新剂带着香精和化学药水的刺鼻味，和原来的空气混合在一起更加难闻。

肖沐不自觉的**了几下鼻子，“阿嚏——”

“唉……炊事班的味儿是不太好，慢慢就习惯了。”传说中的老兵架子在刘老兵身上一点儿也没体现出来，仿佛他是个店小二儿，而这位新兵……

还没等刘老兵让座儿，肖沐把内务和行李往空铺位上一丢，一点儿也没客气，扬郎二正的拉过床下一个小马扎大大咧咧的坐下，活脱儿一个大爷。他四下打晾着这个小屋，一共四张上下铺，其中三个铺是空的也就是说炊事班加上自己才六个人。

刘老兵无奈的摇摇头，拿过他的内务放到其中一个上铺位说到：“你就住这儿，班长早安排好了，你们新兵下连后都有个小集训，这段日子你不用和我们一起干活儿，训练过‘三班四哨’后你才能成正式成为炊事班的一员。”

炊事班……肖沐听着这个字眼就不是个滋味儿，满肚子腹议，自己这个新兵连公认军事素质第一的人咋就分配到炊事班了？炊事？炊饼？自己这体格不说和武松比怎么也不能和武大郎归为一类吧！他展开了无限的联想，仿佛带上炊字的地方都惹他生厌。

刘老兵哪里知道他肚子里的牢骚，一边倒热水一边热情的招呼问：“哪里人？”

“C市。”

“哟，大城市人啊！”

北京上海才算大城市呢，C市算什么？肖沐暗地里撇撇嘴，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对炊事班的不满直接扩散升级，幸好开饭号响了，这才没让他的不满继续发展下去。

一整个下午中队都是喜气洋洋的，老兵们只要不上岗都围着新兵转，只有炊事班忙完了上午饭还要忙下午饭，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他们一下子忙不开，整整一下午肖沐也没见着班长面，独自一人站在窗口看着喜气洋洋的战友们发呆。

好容易挨到晚上，肖沐终于松了一口气，由于新兵刚下连，虽说分了建制，可是今后的训练还要按照原建制继续，所以这段时间吃饭新兵们还是由原新兵班长带领，回归到队列里，肖沐倒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

食堂门前，中队长走到队列前高兴的说：“新兵终于下连了，下车的面条是暖身子的，所以这顿才算正式的第一顿饭，让这帮小伙子们尝尝咱们先进食堂的伙食。谭雪峰，来！起个歌！”

一位英俊挺拔的二级士官穿着整齐的军装走到队列前，刻意慰过的裤线使他的双腿看起来十分笔直，走起路来都带着一股子潇洒的感觉，一举一动看起来有股国旗护卫队的味道，他两臂挥起，仿佛手握着一根指挥棒一样挥动着双臂哄亮的唱道：“团结就是力量……一起唱！”

饭前一支歌，这也是我军光荣传统，这个传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正在教导队经历过三个月训练的新兵都知道，“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肖沐在队列里边唱着歌边打晾着谭雪峰，他是中队的大名人，新兵班时班长没少提起他，而且每次提到他总带着一丝羡慕的神情，他是98届老班长，中队唯一的二级士官，荣立过个人三等功，听说还经常参加武警总队组织的演讲，总之是个优秀得高不可攀的人物，别说他还真有点派头，看起来比赵排长更有军官范，唉，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啊……憋着话没地方说，肖沐心里的嘀咕就多了起来。

猪肉炖粉条、酸菜炒肉、炒土豆丝、尖椒干豆腐……

都是普通的菜肴，可是吃起来却令人胃口大开，比教导队可强多了，班长总算有一点没说错，中队的伙食可是真好。

战士们没那么多要求，只要有肉吃得就开心，可是中队伙食费有限，养的几头猪又总是重大节日时才舍得杀一头，就算这一顿还是炊事班精打细算才合理分配的，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胖老子，这些新兵岂止是半大小子？简直就是一群狼，多少肉都不够他们吃的。为了不让新兵们感觉落差太大，他们还偷偷留了一些肉，明天午饭时吃。

刘辉拿着大号铝锅，锅里盛着半锅猪肉炖粉条，看着哪班的大汤碗要空了就上去补一勺，来到李智勇的班后特意挑出一块大骨头丢了进去，对着李智勇眨了眨眼睛。

骨头只有一块，李智勇看了看全班的战士，停下了碗筷悄悄说：“你们谁吃？”

新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动筷子，李智勇一挥手：“我提议这块骨头给肖沐。”

“为啥？”肖沐一愣。

“分到炊事班了，知道你不高兴，吃块儿骨头补一补你受伤的心灵，虽然以后你有的是骨头吃，不过这块儿算我请。”

“噗哧！”李腾飞笑得喷饭了，不好意思的连连擦桌子，却还憋不住笑。

肖沐放下碗筷，指着李腾飞：“连……连他都分九班了，我……我这……你们看”说着他卷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比划着说：“我这怎么就非得分到炊事班？”

另一个新兵战友高凯，嘴里边嚼着东西边说：“你就乐吧，炊事班多好，啥好吃的都落不下，我想去还去不成呢。”

“嘿——凯子！”他又歪着脸挨个看着一起摸爬滚打出来的新兵战友们说：“我说你们就这么怼我！好歹是一个新兵班滚出来的，你们不安慰我也不该笑话我吧。”

“嗨……”“人家高凯说得对嘛！”班上的饭桌一切窃笑。

肖沐转向高凯，扒着他的手说。“哎，你这么喜欢炊事班，那你和排长说说，咱俩换换呗！”

“去去去……”高凯甩甩手：“我又不是小姑娘，你摸我手干嘛，这事儿你和我说不着，要说你找排长说去。”

这边的说话声不大，却依然吸引了司务长的注意，他把目光投向这边眉头一皱严厉的说：“你们还吃不吃了？”班长连忙喝止了说笑行为，严肃的说：“平时是不是对你们要求太松了？还有你肖沐，你当部队是自由市场呢？命令下了的你说改就改？”

“唉……”肖沐长叹了一口气不情愿的拖拉着声音说到：“是……”

“骨头你还吃不吃？不吃我扔啦！”班长夹起骨头作势要扔。

“哎，班长，别，我吃我吃，别浪费呀！”说着肖沐抢过骨头埋头大啃起来。

老兵们吃饭飞快，原则上有半小时时间，可是不到十五分钟，连桌子都收拾好了，李智勇尽管可以吃得很快，但是为了让新兵们这一顿比较正式的饭吃得安心，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但是新兵们看着老兵纷纷离场，也不好意思再磨叽下去，加速扒拉几下也开始收拾桌子。

“智勇你出来一下。”新兵排长赵志军招呼他。

李智勇连忙放下碗筷，来到排长身边，两人走出食堂，踱到一信稍微偏远一点的小房边儿，赵排长低声说：“肖沐情况怎么样？”

“心里有点怨气，估计过一段就好了。”

“哦！”赵排长点着头。

两人并排走在营区里，新老兵们纷纷按照规定两人成行，三人成列各自回到自己的班。

部队有句话叫别拿排长不当干部，事实上是说排长是与战士最近的干部，赵排长走到自己所在班的屋子里后，赵志军坐在床铺上对李智勇说：“有些事估计可不行，这个兵是你一手带的，他什么性格你最了解，虽然你现在没有班长职务，但是你还得把班长的责任负到底。”

“肖沐——是个有想法的兵，带好了是个好兵，带不好就是个刺头儿。”排长的话提点了李智勇。

李智勇知道，炊事班是好多战士梦寐以求想去的好地方，可是肖沐一心想去尖刀班，提起炊事班反而有些反感，大概和新训时的一桩事有关吧，记得那是新兵刚入营没多久的事，为了让新兵感受到军营的温暖，教导队破天荒的下达了一道每天晚上必须让新兵用热水洗脚的命令，这可是历年来都没有的“德政”啊，某天晚上肖沐去打水，结果在教导队炊事班，这小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和四个教导队老兵争执了起来。

由于新兵刚入营，纪律性还没养成，这小子说动手就动手，幸好自己及时到场这才没惹出更大的麻烦，不过事后又是递笑又是给人家买烟才没把事情报上去，话说他们应该也没有脸报上去吧，四个老兵硬是没按住一个新兵，其中一个还被摔倒了。肖沐不喜欢炊事班大概和这件事有关系吧……

赵志军话题一转说到：“还有个事儿队长让我和你说一下，知道你刚回来挺辛苦的，希望你心里别有什么委屈。”

“什么事儿下命令就完了，我能有什么委屈啊。”李智勇已经猜到答案了，无非就是夜间上岗呗。

赵志军拿出一根烟递给李智勇，自己也点上了一根，他吸了一口烟说：“每年冬天的勤务工作都很重，老兵都特别累，你也得体谅他们。”说着排长拿出执勤表，递给李智勇看：“我们回来了就能给他们分担一下，今晚我查半夜的岗，考虑到你明天还得带新兵训练，中队没安排半夜的岗，夜间第一班岗你就跟后勤一起上吧。”

李智勇笑呵呵的说：“哎，谢谢队长照顾。”

“思想工作是部队主要工作之一，我关心你的思想，你也得关心一下你带的新兵的思想。”赵志军说到

“是，我会注意的。”李智勇正色道。

“去挨屋看看你带的兵，然后就准备上岗吧！”

“是！”两人三个月朝夕相处的生活相互间已经很随意了，但是部队的规矩不能改，干部下令后战士必须答“是”。

排长让他去看新兵只是一个理由，其实排长知道他和同届战友三个月没见面了想念得很。

“哎哟，李大班长来啦！”邢啸龙张开双臂给他一个熊抱，因为邢啸龙是他的新兵班长，按照部队传统第一个应该去看的。

李智勇咧嘴笑着说：“班长你就别拿我寻开心啦，我是你带出来的，你这么叫不是让我找地缝钻嘛！来班长，抽支烟！”

邢班长接过烟招呼着老兵们：“来，你们战友三个多月没见了，好好叙叙旧！”

三个同届老兵围拢过来，不客气的自己动手拿过李智勇手中的烟盒，显得十分亲切的样子，李智勇招呼着自己带出来的新兵洪涛过来，对战友们说到：“这是我带出来的兵啊，你们可别欺负他。”

还没等老兵发话，洪涛抢上去说：“班长，老兵们对我都可好了，一来就给我三杯热水，我都不知道先喝哪杯。”

一个老兵边看着洪涛边咧着嘴笑着说：“哎？别说，这小子挺会说话啊？”

“那是！”李智勇扬眉吐气的说到：“不看谁带出来的兵。”

“吹吧你就……”“哈哈哈……”

一番走访下来李智勇的烟盒已经空了，他站在操场上，看着西侧炊事班亮着的灯，寻思了一下，算了，反正上岗时在炊事班门口集合，到时候再和肖沐说两句也不迟。

寒冷是冬季执勤的最大困难，虽然已经过了二月二，但是东北的夜晚还是寒风刺骨的。执勤大衣的里子是厚羊皮制成的，狗皮帽子也是真正的狗皮帽子，执勤专用的冬装中队也只有两套，一套在岗上，一套在岗下，换岗的时候轮换着穿。

炊事班也要上岗？看着班长和老兵们把厚厚的执勤大衣披在身上整束装备时肖沐不禁心里一怔，班长不是说后勤没有勤务吗？炊事班长周伟峰，99届士官，他说话极少，除了必要的命令几乎不说话，这班岗他是带班员，他默默的把厚厚的狗皮帽子戴在头上，扎好武装带看着整装完毕的炊士班战士说：“上岗。”说完第一个走出宿舍。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宿舍顿时安静了，肖沐大口叹着气无聊的整理起内务来，可是他还是很落寞，看着炊事班叠得像馒头一样的军被心里不禁又对炊事班的印象差了一层，这简直是新兵入伍时的水平嘛！不过时间久了葱油烟味儿果然闻不到了。

就在他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悄走进来，“班长！”肖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穿着执勤冬装的班长，光着脚坐床铺上蹦了下来，抱着李智勇的双臂问到：“啊？班长你也上岗啊！”

班长耸了耸肩示意着自己的肩章说到：“以后不当班长啦，叫我老兵！”

肖沐挺大的个子，这会儿倒像个小孩子一样拉住班长厚厚的袖子：“不！班长永远是班长，我……我也只认你一个班长。”

初次带兵的李智勇心底涌起一阵感动，不过很快恢复了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知道你有情绪，不过这是部队，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还得好好干，明白吗？”

“哦……”一提起这事儿肖沐的情绪就陷入谷底。

“有件事儿我没告诉你，上届支队比武第三，咱们中队第一你猜是谁？”

“谁啊？”以前他很喜欢听班长讲故事，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多大兴趣。

“你们班长周伟峰。”李智勇神秘兮兮的说。

“啊？不会吧！就他……”肖沐想着他那黑瘦的干巴样儿。

李智勇猛的一拍肖沐：“和你们班长好好学着点儿，不说了，我得上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