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疑点重重（山重水复疑无路）

次日早上，高瞻远和高秋阳带着几个警察队的警员去了一趟秦氏夫妇的家，想从他们口中问出粟双飞坟墓的具体所在地。

高秋阳开车载着高瞻远在前面带路，其他的警员则乘坐警用卡车跟在后面。

警员们一路上很是感慨，因为他们没想到竟也有能使用公车执行警务的一天——毕竟这辆车之前几乎一直被俞大成挪作他用。

这几天，警局里大部分副科级以上的干部都不约而同地提出休假，也包括俞慕。少了俞慕这座靠山，俞大成自然也不敢留在警局，而是跟着俞慕一起休了假。不过这一次，俞大成并不敢“顶风作案”，将那两辆公车开走。

俞大成还没傻到那个份上，现在高瞻远风头正盛，连自局里的那些小领导们都躲在暗处静观其变，他才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为了一时之利去触高瞻远的霉头，不然，到时候怕是连自己的顶头上司俞慕都救不了自己。

俞大成一休假，李泽便叫人将两辆警用卡车清洗了一遍，然后交给汪怀赤的警察队全权使用，这让警员们执行外勤的积极性高了不少。

到了秦氏夫妇家，高瞻远先对自己上次来访的时候不得已向他们隐瞒身份的事情道了歉。秦善夫妇这才知道原来高瞻远不是记者，而是个警察，而且还是个“大官”，于是赶紧表示没关系，他们理解高瞻远也是为了公事。

寒暄了几句之后，高瞻远切入正题，略加修饰地告诉了秦善夫妇她此行的目的：警局收到消息，粟双飞的尸身有可能被人盗走了，所以高瞻远希望秦氏夫妇能同意将粟双飞的坟墓挖开，以验证那个消息的真伪。

秦氏夫妇被高瞻远的话吓了一跳，当下立刻决定由秦善亲自领高瞻远去粟双飞的墓地一探究竟。

众人将坟墓挖开一看，果不其然，棺材里只剩下一套衣服，粟双飞的尸身早已不见踪影。

秦善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他问高瞻远：“高局长，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个缺德的混蛋偷走了阿得的尸体？”

高瞻远安慰他道：“大爷，您先别急，我们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现在我需要您回答我一些问题，可以吗？”见秦善点头，又问：“这棺材里的物件是不是粟双飞下葬时身上穿戴的东西？”

秦善抹了抹泪道：“没错，这一整套行头都是阿得自杀之前自己穿戴好的，所以我和老婆子给他下葬的时候就没敢换下。”

“您二位一般多久来一次这里？”

“我们差不多隔一个月会回来一次，给阿得的坟头除除草，陪他说说话。上次过来，还是差不多一个月前的时候。”

高瞻远点点头，道：“这样吧，大爷，我先叫人把您送回家，这里的事情就都交给我们处理。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会尽全力帮你们追查粟双飞尸身的下落，您和大娘就安心在家等着，一有消息我会立刻派人通知你们的。”

接着，高瞻远安排高秋阳开车将秦善送回去，自己则带着警员们将挖出来的棺材重新掩埋回去。

把事情收完尾后，高瞻远便带着一行人回到了警局，然后遇到了正在停车场等着他们的汪怀赤。

高秋阳问汪怀赤：“你上午找到那个不觉道士没有？”

汪怀赤摇头道：“白跑一趟！那清风观的住持告诉我，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法号叫‘不觉’的道士！后来我又把太平城剩下的三家道观都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那个所谓的‘不觉’道长。我怀疑粟莲君很有可能是被江湖骗子给骗了，所以发散眼线出去找找看，但现在还没有结果。你们那边呢？”

高秋阳道：“粟双飞的尸体确实不见了，而且我们也没有找到任何跟尸体有关的线索。”

高瞻远问汪怀赤：“物鉴那边的化验结果都出来了没有？”

“都出来了。”汪怀赤道：“粟莲君家里的镇静剂的药物成分跟我们在死者身体里发现的是一致的，但那些我们取来的注射器针头上所有的血都是属于粟莲君的。还有，粟莲君所种的牡丹花中，有一盆与命案现场的那些牡丹花瓣属于同一品种。此外，丁兰指甲缝里带血的皮屑并不属于粟莲君，也不属于她自己。“

高秋阳道：“难怪我在粟莲君身上没有找到伤口。”

汪怀赤接着说：“但有一件事更奇怪，就是那块用来包匕首的手帕上面沾着两部分来源不同的血，一部分血是属于丁兰的，另一部分竟然是鸡血。”

“鸡血？”高瞻远有些吃惊：“你是说手帕上面没有吴纯一的血，反而有鸡血？”

汪怀赤道：“没错，而且那部分鸡血在手帕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比较长，说明是先于丁兰的血沾上去的。”

高秋阳十分不解：“这不应该啊，好端端的怎么会多出一鸡血来？没理由是不小心蹭上的吧？鸡血这东西平时生活里可不常见。”

高瞻远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还得找粟莲君问几个问题。怀赤，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汪怀赤道：“刚才我过来之前去拘留室看过，粟莲君还没有醒。看守他的警员说，他从昨晚被带过去之后一直睡到现在，而且睡得很安稳，中间都没有醒来过，一点不像是会做噩梦、会梦游的样子。”

高瞻远想了想道：“那就让他继续睡吧。我们先出去吃午饭，再回来看看他醒了没有，走吧。”

饭后，高瞻远等三人一回到警局就直奔拘留室。还没到拘留室，他们就听到了从里边传来的粟莲君唱戏的声音。

高瞻远透过拘留室的铁窗往里一看，粟莲君正摆着身段唱戏，听唱词应当是昆曲《牡丹亭》中“拾画”一段，只是今日他的神情较昨日在戏台上要愉悦许多。

看守的警员告诉高瞻远：“粟莲君睡醒后一开始只是在床上安安静静地坐着发呆，连我们给他送饭他也不理不睬。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就突然开始莫名其妙地唱起戏来，不过我们见他只是唱戏，没有什么其他过分的举动，就没有阻止他，由他唱了。”

高瞻远于是叫警员把铁门打开，让高秋阳和汪怀赤在门口等着，自己抬脚走进了拘留室。然而粟莲君此时正对着墙壁唱得忘我，并没有发觉身后的高瞻远，直到高瞻远开口叫了一声“粟老板”，粟莲君才总算停下来转过身。

粟莲君一见到高瞻远便激动地说：“高局长，我这一觉全然无梦，睡得安稳舒畅，这是大半个月来所没有的事情！看来我以死谢罪的决定让我得到了我师弟的原谅，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我终于可以不必再忍受内心的煎熬了！”

高瞻远对粟莲君的话不置可否地道：“粟老板，我想，这世界上凡事总是有两面的，人们眼里所看到的一面和事实本身的一面。”

“高局长，您这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对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事情，你我都有必要换个角度去看一下。”高瞻远说着，伸手示意粟莲君在木板床上坐下，自己则坐到了警员给她搬来的一把椅子上，接着道：“粟老板，我先问你个问题吧，你怎么就能断定，后来回到你手上的匕首和手帕，就是原先你扔进湖里的那两样？”

粟莲君有些不明所以：“我认得出来啊，那匕首的长短、样式都跟之前的一模一样，还有那手帕，本身就是我自己的手帕。”

高瞻远道：“可是听说你这样的手帕还有不少。”

粟莲君道：“但那块手帕除了新沾的血痕，还有跟之前位置一样的旧血痕。”

“那你知不知道那部分旧血痕其实是鸡血？”

“你、你说什么？”粟莲君几乎不敢相信：“那不是吴纯一的血吗？”

高瞻远摇头：“并不是。而且我们上午去清风观找了你口中的那个不觉道士，但事实上，那个道观根本没有这个人。也就是说，之前你所理所应当地认为是真相的一切，事实上有可能不都是真相。”

粟莲君茫然道：“这、这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瞻远站起身道：“我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会继续调查下去。而粟老板你，在我让你看到事实本身那一面之前，还是先不要急着‘以死谢罪’吧。”说完，便留下一脸难以置信怔在原地的粟莲君，离开了拘留室。

在外面等着的汪怀赤迎上来问高瞻远：“局座，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高瞻远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个案件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如果强加解释怕是会让我们跟真相背道而驰。我们只能重新回到证据上，找找有没有之前被我们遗漏的地方。这样，怀赤、秋阳，你们去把整个案件全部的资料整理好带到我办公室，顺便把陆法医也叫上，我们用今天下午的时间从头到尾再好好梳理一遍证据，看能不能从中找出新的突破口。”

第二天早上，高瞻远和汪毓繁等人正在吃早饭，却突然听到有人在摁门铃。

高秋阳于是起身走到窗口往下看了看，然后回头对众人道：“是本初来了，我去给他开门。”说着便快步走下楼去。

汪毓繁摇摇头道：“这臭小子，放着家里现成的早饭不要，又跑来这里蹭吃蹭喝，也不嫌折腾的慌！”

高瞻远笑道：“这说明小舅妈的手艺好，才能让怀赤一大早舍近求远、不辞辛苦地开车过来吃饭。”

高秋云捂嘴笑道：“那孩子哪里是冲我来的？他的‘醉翁之意’都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了！”然后起身去厨房给汪怀赤拿碗筷去了。

此时，高秋阳和汪怀赤已经上了楼。只见汪怀赤一脸疲惫，像是没睡好一样，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被高秋阳拉着走到饭桌旁坐下。

高秋云赶紧将盛好的菜粥放在汪怀赤面前，然后关切地道：“怀赤，你的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差？昨晚没有睡好吗？”

汪怀赤叹了口气道：“别提了，我昨晚几乎被怀玉折腾个半死。”

高秋阳奇怪地问道：“怀玉怎么了？”

汪怀赤端起碗喝了一口粥道：“她失踪了一个晚上，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

“什么！怀玉昨晚失踪了？”众人被汪怀赤的话吓了一跳。

汪毓繁急急问道：“怀赤，你赶紧讲，怀玉有没有受伤？她为什么会失踪呢？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你怎么到现在才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汪怀赤一脸无奈地说道：“我说小叔叔，你不要急啊，听我慢慢讲行不行？怀玉她好得很，除了受了点惊吓一点事情都没有。昨晚没告诉你们，一来是因为府里人手已经足够了，二来是不想你们一起陪着担心着急。”

高瞻远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汪怀赤先夹了一筷子小菜送进嘴里，方才道：“昨晚上，怀玉那丫头在家吃完晚饭后，也没跟家里人交代清楚就跑出门了，结果到很晚都没有回家。夏叔觉得不对劲，给报社社长打了个电话问情况，结果报社那边也不知道她的行踪。我爹急了，把家里边当天跟怀玉接触过的人都叫去问话，总算从一个服侍怀玉的丫鬟口中问到一点线索。得亏了那点线索，最后我们才能找到怀玉所在的地方！”说到这，汪怀赤有些故作神秘对高瞻远道：“大姐，你猜猜看我们是在哪里找到怀玉的？”

听到这话，还没等高瞻远开口，旁边的汪毓繁倒先急了，骂道：“臭小子，这会儿还卖什么关子啊？赶紧讲吧你就！”

汪怀赤不满道：“这不正讲着呢吗？小叔叔，你怎么年纪越大越没有耐心了？”

高秋云赶紧道：“怀赤，你别管你小叔，告诉我们到底是在哪里找到怀玉的？”

汪怀赤这才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惊梦楼。”

“惊梦楼？”高瞻远不觉有些吃惊。

“没错！”汪怀赤点点头道：“而且我们找到怀玉的时候，发现她正和槐安兄一起晕倒在了惊梦楼后台。”

高瞻远更吃惊了：“槐安兄怎么会带着怀玉去惊梦楼的？”

汪怀赤无奈道：“不是槐安兄带着怀玉去惊梦楼，而是怀玉非拉着槐安兄陪她瞎折腾。这丫头早前去警局问粟莲君的事情，我怕她乱写，就都给搪塞过去了，没想到她竟然不肯罢休，闷声给我搞出这么件麻烦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