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不可能

乔菁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自己映射在玻璃上的身影。她的卧室里没有梳妆台，甚至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江晓红和乔迁去了乔菁外婆家。

上午乔菁和淑紫阿姨去采购了生日聚会需要的用品。

这是上小学以后他们的生日聚会上头一次出现其他同龄人，大多还都是同班同学。这下不管是谁的意愿，蓝瓒和乔菁两家是世交和邻居这件事从此再也没法在人前回避了。乔菁身上穿着连衣裙，深蓝色亚麻质地，胸口裁剪恰到好处，略蓬的裙摆，显出细细的腰部，端庄又不失少女的活泼，显得乔菁身形窈窕，皮肤细白。

作为今天的半个主角，乔菁也应景地邀请了几个关系较好的同学，其中有她的同桌谢颖，还有和她一块管理英语角的陈欣。

蓝瓒家的客厅里已经来了莫爱军等几个男孩子，当然，还有乔菁第一眼就看到的朱燕燕。讽刺的是，乔菁今天难得精心打扮了一番，首次出现在蓝瓒家的朱燕燕却一反她往常娇艳出挑的着装风格，只穿了件格子衬衣，下搭牛仔裤，头发也整整齐齐地梳着，简单朴素得像换了一个人。

“乔菁，我以前都不知道你的腰这么细。”谢颖故意笑嘻嘻地去拧了一下乔菁的腰。

陈欣也说：“是啊，你今天看起来不像学习委员，倒像个文艺委员了！”

莫爱军收起初见乔菁的惊讶之后，搂着蓝瓒的肩膀，羡慕地说：“难怪你玩是玩，作业总不会落下，原来家里藏了秘密武器。”

蓝瓒笑着说：“她住我家隔壁。”

蓝进和文淑紫双双出面招呼客人。

文淑紫笑得优雅而亲切，蓝进揽着妻子的肩膀，满脸宠溺。

朱燕燕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叔叔阿姨好。”

文淑紫视线扫过她，笑容不变，说：“大家千万不要拘束。今天是蓝瓒的生日，也算是为小菁一起庆祝。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都是小菁帮着我布置的。你们都是好同学，玩得高兴点。”

蓝进语带歉意，说自己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离开前他说自己订了晚上吃饭的地方，大家到时直接过去就好。

谢颖说：“蓝瓒，你爸妈真开明。难怪你胆子这么大。”

蓝瓒笑笑，并不言语。

文淑紫温声道：“你是谢颖，小菁的同桌对吧……陈欣，我们也见过，上次我去学校接小菁，你们走在一起。”

“是啊，阿姨。上次我还以为你是乔菁的妈妈。”陈欣接话。

“小菁的爸妈今天临时有事，交代我替她张罗。其实我们两家亲得像一家人，凡事不分那么清楚的。”文淑紫这才看到坐在女生们另一边的朱燕燕，亲切地问：“你也是小菁的朋友吧。”

“她是我请来的。”蓝瓒微笑道，“她叫朱燕燕，我朋友。”

“哦……我听蓝瓒提到过你。”文淑文淑恍然，顿了顿又说，“蓝瓒就对新鲜的人和事特别好奇，这点他随我。我听说你从小就到处游荡。”

“妈……”蓝瓒的语调里透着警告和不耐烦。

朱燕燕垂首笑笑。

“淑紫阿姨，你不是约了美容院吗？时间快来不及了。”乔菁有些坐不住，她有个坏毛病，看到别人尴尬，自己仿佛也会感觉有几分难堪，连自己预设的立场都顾不上了。

“好好好，你也来赶我。”文淑紫无奈起身，又说了几句“大家好好玩”“别忘了去吃晚饭”这样的话，才出门。

文淑紫的车一开走，莫爱军忙拍着胸口对蓝瓒说：“你妈在单位肯定是个领导吧？”

谢颖也说：“乔菁，你和蓝瓒妈妈关系真好，她一定很喜欢你。”说话间，她的眼睛还不经意地朝沉默着的朱燕燕瞄了一眼。

乔菁心中的不自在犹未消退，含糊道：“也不是，只不过我们相处的时间比较长。阿姨她对谁都好的。”

蓝瓒似乎并不关心她们在说什么，他剥了个橘子，耐心地撕着橘瓣上的白络。

蓝瓒动作熟练，须臾就将光溜溜如同初生婴儿般的橘子递给了坐在他不远处的朱燕燕。

乔菁默默掉头，和谢颖、陈欣聊天。

没有长辈在场，都是半大的孩子，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莫爱军和另一个男生说，干巴巴地吃东西没什么意思，不如大家玩玩游戏。谢颖她们欣然加入，大家围坐在茶几旁，没过多久，客厅里就被笑声填满。天很快暗了下来，一干人又转战到蓝瓒爸妈预定好的饭店，席间又来了几个蓝瓒的玩伴，闹哄哄的坐了一桌。

他们喝着啤酒，当蓝瓒再次示意服务员拿酒时，乔菁发现他脸都红了，怕回去又惹他妈妈不高兴，提醒道：“够了吧……喝多了不太好。”

蓝瓒不语，朱燕燕却把他面前最后一点酒倒进杯里，对乔菁微微一笑，道：“没事的。他醉不了，他喝不下，我帮他喝。”

莫爱军一听，借着几分酒劲笑着对众人说：“你们看看，青梅竹马和正牌女友的态度就是不一样，我知道蓝瓒为什呢要这么选了！”

乔菁一怔，幸而她惯常是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古井无波，才没叫人看破她那一霎的失落。

蓝瓒对莫爱军做了个要揍他的手势，半真半假地骂道：“你知道个屁！”

一直到了最后切蛋糕的时间，乔菁都没怎么说话。大家七手八脚地插好了蜡烛，簇拥着两个“寿星”上前，要他们吹蜡烛许愿。

乔菁并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让蓝瓒来好了。其实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都一样啦。”谢颖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乔菁踉跄了一步，抬起头，正好与站在她对面的蓝瓒目光相对。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只隔着跳跃的烛光。

“磨蹭什么，我替你一块吹了！”蓝瓒俯身吹灭了蜡烛。

吃过了蛋糕，大家各自挥别。乔菁刚刚回到家，还来不及换衣服，忽然收到蓝瓒发来的短信。

“下来，有话跟你说。”

他会跟她说什么呢？她在房间里盲目地转了两圈，用掌心抚平了裙摆上的皱痕，匆匆跑下了楼。

没有一丝风吹过，马路旁的树丛静悄悄的。乔菁在两家之间的空地上徘徊。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乔菁回头，想要问蓝瓒搞什么鬼，却看到班上的杜存捧着一盆文竹，站在几步开外。乔菁惶惶然地转过身，另一边依然不见蓝瓒的影子。

杜存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局促，抱着盆栽的姿态也显得有些笨拙。他忽然上前两步，将文竹递到乔菁面前，说：“听说你今天生日，我，我想单独对你说声‘生日快乐’！”

她木讷地接过了杜存的“礼物”。

乔菁问：“是蓝瓒让你来的？”

杜存留心乔菁的表情，他拿不准她现在的样子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他说：“我让蓝瓒帮了个忙，你别生气啊！”

乔菁点了点头。她抱紧怀中的盆栽，退了一步，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她道歉的模样都说一贯的认真，伸直还郑重地弯腰鞠了个半躬。

杜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没等他来得及说话，漂亮开口道：“我要回去了，再见。”

“等等！”

乔菁依言回头，面孔温顺而平静。

杜存一时间忘了刚才想说的话，傻傻道：“你今天穿衣服这条裙子，都不像你了……不，我的意思是说，裙子很好看，你，也很好看……”

乔菁加快步伐，一路小跑地进了自家的院子，终究等不到打开大门，手里还抓着钥匙就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蓝瓒是最后一个离开饭店的，他送朱燕燕去搭公交车。朱燕燕发现了，蓝瓒喝酒上脸，稍微抿一两口面颊便开始泛红。

朱燕燕并不了解她喜欢的这个男孩。管他呢，就算她对他一无所知，这都丝毫不妨碍她的痴迷。

“你妈妈不喜欢我。”猪腰子皱着鼻子朝蓝瓒笑笑。

“她那个人就是这样。我不应该把你带过来的。”蓝瓒说。

“不怪你，是我自己想来。”朱燕燕用肩头撞了一下蓝瓒，一脸轻松地笑道。她不想只是陪着他在无人的角落抽烟，也不想只是一整夜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听台上的人唱歌。她要与他贴得更近，想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肯定、被接纳的，少了言语上的承诺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你妈妈喜欢的女孩果然是乔菁那样的。你呢？”

提到乔菁，蓝瓒忍不住去想，杜存这个时候应该见到乔菁了吧。他会对乔菁说什么呢？

“喂，我跟你说话呢！”

蓝瓒语气自然，“她是我好朋友。”

“谁信！不过，你居然帮着杜存约她！”

“不可以吗？女孩俘获更多男生的关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万一乔菁和杜存成了呢？”

蓝瓒像是听到了很无聊的一个笑话。

“乔菁不会的。”他笑着摇头，“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