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六、山路惊魂

四月初十，这一天风和日丽，守泉县城却如临大敌。天一亮，雷学民第二营就开始分兵把守四个城门，每个城门分配两个排，由副营长及三个连长负责，雷学民率营部、余下的一个排及团直骑兵连在剿匪司令部集合待命，做总预备队。王县长率县卫队在县政府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下午二时，根据通知，保安团、警察队的所有官兵穿戴整齐前往县政府集合，刘锦山所部一、三两个营及警卫连在司令部集合，三门迫击炮拆开了扛着。两下里集合完毕后，刘锦山下令出发，向西城门开去。

部队出西城门后不久，即遇到了李吉坤率领的百余土匪，左臂上都戴了白毛巾。秦世龙果然没有来，刘锦山搭眼一扫，土匪人数并没有达到他所要求的一百五十人，而且土匪队伍里还有不少是老弱病残。

刘锦山有些不高兴，拉着脸问李吉坤：“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李吉坤回答说：“刘司令，我们牛角山实在是抽不出那么多人，您看，这些岁数大的都给拉来了！”

“少废话，一共来了多少人？”

“连我在内，一共一百二十二人。”

“黄泥沟那边去人了吗？”

“去了，我们山上的一位炮头带一百人去了。刘司令放心，抓苏狐狸这件事，我们大当家的可是上心得紧。”

刘锦山思索片刻，说道：“好吧！原先野狐岭上的八位兄弟在哪？”

土匪队伍里相继走出了八个人，左臂上也缠着白毛巾。

刘锦山对这八人说道：“今夜能不能攻上野狐岭，全看你们的了，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其中一人上前说道：“长官，不是我们不想尽力，只是我们好几年没上过野狐岭了，现在山上什么样，我们也不是太清楚……”

刘锦山说道：“没关系，大体知道上山的路就行，咱这么多人枪，还怕她一个女人不成？”接着又对李吉坤说，“李当家的，你问问咱这些兄弟们，谁愿意跟着我打主攻，捉住苏狐狸的有赏！”

李吉坤转头向这群土匪喊道：“谁愿跟着刘司令打主攻？捉住苏狐狸有赏！”

有十几个好勇斗狠的土匪站了出来，还有几个声称差点被苏狐狸弄死的，也站了出来，叫嚣着抓住苏狐狸，让她生不如死。

刘锦山很是嘉许，说道：“很好很好，李当家的，那就这样吧，原来野狐岭上的八个人，还有这些站出来的兄弟们跟着我，咱从山的东侧攻上去，其余兄弟跟着罗营长到山南助攻。”

李吉坤没有异议，点头同意。

刘锦山看了看手表，高声说道：“大家听我命令，向野狐岭开拔！”

刘锦山、张凉、钟伟光、罗庆秋、吕景文、钱德兴、许石清等人率领着近千余人的队伍，沿大路浩浩荡荡向野狐岭开进。

下午五时左右，天渐渐黑了下来，半个月亮挂在天东边。

队伍抵达野狐岭山路后，按照原定计划，警察队、保安团二百四十余人沿大路展开，罗庆秋率三营及近百余土匪继续向南开进，刘锦山则命令一营及警卫连在山脚下烧火吃饭。

张凉说道：“团长，在这里不宜用明火，不然被山上的土匪发现，咱们就丧失了主动权，不能出其不意了。”

刘锦山对张凉说道：“你说的很对，但对付几个土匪，不用考虑那么周全，咱先吃个暖和饭再说，今晚可是有恶战啊。”

张凉不再说话。

却说罗庆秋、袁轶岚沿大路继续向南行进，走了大半夜，终于到了野狐岭南麓，罗庆秋没让休息，下令立即登山。三营官兵大都是长城抗战过来的，听此命令没有任何怨言。那些土匪可就不同了，平日懒散惯了，走了大半夜，饭不让吃，觉不让睡，还要爬山，哪受得了这种罪，一个个叫苦连天，有些老弱病残坐在路边上，死活不肯上山。罗庆秋命令两个士兵架着一个土匪，硬往山上抬。

罗庆秋这边没有向导，摸不到上山的路径，便在山南麓兜圈子，一刻也不休息。时值四月，白天还好，夜间寒风刺骨，因为没有吃晚饭，大部分土匪饿得前心贴后背，困得头昏脑涨两腿发飘，有些土匪实在熬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求歇息一会儿。罗庆秋就是不允许，下令继续走。

袁轶岚倒是不累，但也有些不解，她问罗庆秋，既然找不到上山的路，为何在这里瞎转悠，休息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嘛！

罗庆秋毫不客气地说，你不用管！

袁轶岚气得脸色铁青。

刘锦山这边吃过晚饭后，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半轮月亮照耀着起伏的群山，没有风，只有山里偶尔传来的几声嚎叫。

刘锦山下令，全营上山！

刘锦山让野狐岭的八人走在最前面引路，钟伟光带一个连紧随其后；后面是刘锦山携着李吉坤，张凉、吕景文及警卫连跟在刘锦山身后；刘锦山又让后面的一个连分成两路，走在路两边，牛角山的二十几位兄弟走中间，以确保牛角山弟兄们的安全。这些土匪很是高兴，连夸刘司令想得周到。徐云带最后一个连走在最后压阵。

在曲折的山间小路中行进，队伍很快就拉成了一条线，蜿蜒一里余地，山上山下火把相映，颇为壮观。有些官兵还谈笑风生，因林子太密，有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土匪凭着印象，率领队伍走了两个时辰，总算是走到了半山腰，越往上走越觉得困难，不少地方已经不是原样。就在两个土匪努力回忆往日的山路时，突然一根胳膊粗细的树枝正面打了过来，两个土匪躲闪不及，被弹出去数米，一个脑袋打得血肉模糊，当场死亡，另一个脖子被打断，**了一会儿也死了。

钟伟光大喊道：“有埋伏！大家小心！”所有人都停下来，举枪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人。钟伟光上前查看，那根树枝本来就是伸向山路中的，但上面挂着半截绳子，肯定有人事先将这根树枝用绳子拉了起来，等队伍一靠近，用刀砍断了绳子，树枝弹了回来。奇怪的是，割绳子应该距离不远，却没有发现人影。

钟伟光命令另外六个土匪，再出来两个在前面引路。

六个土匪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往前一步。

钟伟光掏出手枪指着其中两人说道：“你，还有你，走前面！”

那二人极不情愿地走到了前面，继续带队往山上走。这一次大家都极为谨慎，每走一步，都左顾右盼，不再有人说笑，山路上只剩下了走路声和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刘锦山已经得到了前面传回来的报告，等走过两名土匪尸体时，连正眼都没看上一眼。李吉坤看见那二人的惨状，心提到了嗓子眼，睁大双眼注视着四周。

突然前面一声惨叫，在夜里山间显得格外凄厉。大山的回声传回来，又是一声惨叫，而后一声声弱了下去。李吉坤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很快有士兵来报，说最前面一个土匪被一支射来的尖木棍刺穿了胸膛，已经救不活了。

刘锦山淡淡地说：“知道了。”

张凉在身后说道：“团长，我在明敌在暗，这样下去我们会吃大亏。不如先让队伍停下来，派小股部队搜索前进，以免落入更大的圈套。”

刘锦山说：“不必，传令继续前进！”

部队继续前行，路也越变越窄，到后来右侧贴着山壁，左侧是个山坡，虽然不陡，但下面全是荆棘，若不小心踩滑，滚下去也够喝一壶。

不一会儿，又是一先一后两声惨叫传来，同上次不同，这次是呼号不绝，惨叫声从坡上滚到了坡下，滚到坡底才没了动静。有人大喊，“坡下面有人！”不少官兵拉开了枪栓，刘锦山提高嗓门喊道：“不准擅自开枪，等过了这段路再说！”

有士兵挤过来向刘锦山报告：“报告团长，前面有两名土匪踩进了圈套，被人拉下山坡去了，另外三名土匪不敢再往前走，现在跪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对不起苏大当家的，求苏大当家的饶命，钟营长无法指挥，想问问团长，可不可以执行战场纪律。”

刘锦山转头问李吉坤：“李当家的，你的人不带路了，现在该怎么办？前面走不动，难道退回去不成？”

李吉坤吓得浑身僵硬，已毫无主见，说道：“刘司令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刘锦山对士兵说道：“告诉钟营长，凡畏战退缩者，就地枪决！”

很快前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队伍重新动了起来。

走过了这段险路，就离山顶很近了，虽然四周依旧是浓密的山林，但明显宽敞得多，视线也能看得远了。

李吉坤终于松下一口气。

刘锦山问李吉坤道：“三当家的，看你吓的，当土匪这些年，是不是干过不少坏事啊？”

李吉坤虽然觉得刘司令这话不中听，但又不能不回答，便说道：“要说杀人越货的事也干过不少，往年杀了不少人，自打这个苏狐狸出现，兄弟们干事儿多了几分顾忌。三年前和二当家的下山打窑①，差点栽在那小妮子手里。二当家的被爆了头，我是连滚带爬终于逃得了一命。”

刘锦山又问道：“我听说你们牛角山糟蹋了不少当地的姑娘。”

李吉坤“嗨”了一声，毫不在乎地说道：“当土匪图个什么，不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随意玩女人吗？”

“那你玩过几个？”

“早数不清了！”夜色之中，李吉坤看不清刘锦山的脸色，继续说道，“有些小女孩不经玩，有时候抢上山打排枪，一晚上就弄死了，尸体直接扔到后山悬崖……”

刘锦山不等他说完，又问道：“年前几个村子的粮食被抢，有一户人家被灭了门，是不是你们干的？”

李吉坤察觉出刘锦山语气有些变化，忙说道：“没办法，我们也得活命……”

“我怎么听说秦世龙和日伪还有联系？”

李吉坤一时不能回答，张凉、吕景文在后面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奇怪为何刘锦山突然问这些。

刘锦山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李吉坤、张凉都觉得这笑声非常诡异，让人后背直发凉。

刘锦山淡淡地说道：“你和你们大当家的干了这么多好事，就算是死也值了！”

李吉坤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觉得刘司令说话越来越过分。

突然刘锦山厉声说道：“县城里都传言厉鬼索命，我现在告诉你，我也是其中的一条厉鬼！”

刘锦山从后背抽出大刀，一刀将正在发懵的李吉坤砍翻在地，再复一刀，将李吉坤的脑袋砍下，咕噜噜滚出了好几米。

张凉与吕景文均大吃了一惊。

①黑话，指抢劫预定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