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向军嫂致敬

第二天上午，晓华领着小军来到父母住的原公安局家属院内。周一到周五，晓华也跟着父母住在这里，周末则带着小军回到兰馨苑小区，一则让两位老人休息两天，二则可以收拾打扫自己的小家。

现在再回到家属院，晓华心头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歉意。

父亲正在一处花丛前打着太极拳。父亲也是一名老军人，转业后又当了半辈子警察，前年从巡视员的位置上退休。母亲教了一辈子书，也退休了。两位老人现在专职照看外孙。

小军跑向了姥爷。姥爷收势，弯腰将外孙抱起，举过了头顶：“哈哈，跟妈妈回去一晚，就想姥爷了？”

赵妍得知父亲是位退休老警察，也跟着来了。她还认出了父亲：“前辈，您退休茶话会上，我还代表年轻警员发过言呢。”

“哦，你现在在哪个部门？”父亲亲和地问。

赵妍厥起了嘴：“户政室，干户籍。”

“也挺好，都是为人民服务。”父亲微笑着说：“走，回家。”

“吕叔叔，您能不能跟局领导打声招呼，调我去刑侦分局，就是治安分局也行啊。”赵妍有些急切地说。

“哈哈，你这丫头啊。行行，等有机会，我向领导提一下。对了，你自己怎么不写申请？”父亲问。

“他们看不上我，有眼无珠。”赵妍又撅起了嘴。

“不着急，年轻就是时间，以后有的是机会。”父亲微笑着说。

回到家里，见过母亲，晓华说了工作情况和打算。

父亲爽朗地笑了：“好啊，连市委张**都出面做工作，看来我家华华真有出息了。你别担心小军，我和你妈妈的身体很好，哈哈，就是来三五个毛贼，我也能把他们制服，再说了，小军开学就上幼儿园，也好带了。”

母亲只是抱怨了一句：“让一个女孩子驻村工作，那老爷们呢？可真把我家华华当成穆桂英花木兰了。”

“阿姨，这就是巾帼能胜须眉。”赵妍调皮地说道。

吕晓华拦住了母亲：“好了，妈，您和爸爸收拾一下，明天我来借您，兰馨苑那边离幼儿园近，住那边方便。”

“怎么，不在家吃饭了？”母亲问。

“我和姐姐出去吃。”赵妍眨眼说道。

“正好我去看一下秀兰他俩。下午和明天在收拾下行李。”吕晓华和赵妍带着小军离开了家。

秀兰和秀兰的丈夫建成都是招凤山村村民。秀兰姓马，建成姓王。两人自结婚后就再没回过村里。

七年前，秀兰的爹，也就是兔爷，以自家庄稼被建成家的羊祸害过为由，多种了建成家一拢地。建成的爹，也就是羊爷当然不干，双方发生了纠纷。秀兰的哥依仗狗爷是本家，出手打了羊爷。建成的本家哥哥建立是村主任，将电话打到派出所，带走了秀兰的哥。

随后事态日益扩大，马家告王建立贪占村集体财产，王家告狗爷在招凤山开发时收受钱款，一时间，招凤山村好不热闹。

马家和王家积怨已久，羊啃庄稼多种一拢地只不过是爆发的导火索。而秀兰和建成相爱两年了。他们知道如此情况下，双方老人绝不会同意，于是两人悄无声息地偷走户口本，建成还偷偷在村委会写了介绍信，盖了公章。领完结婚证，两人便想离开招凤山。

但消息走漏了。兔爷将秀兰吊在树上打。羊爷举棍就揍，还咬牙欲碎地说建成不与秀兰离婚，就不再有这个儿子。

可巧的是，那天知了家的牛丢了，派出所的同志前来帮着寻找，听到大呼小叫的声音，救下了秀兰和建成，警察同志还严肃地告诉兔爷和羊爷：“婚姻自由，不容干涉，你们再干违法的事，就把你们带走。”

看着警察帽子上的警徽，兔爷和羊爷立马怂了。

在警察的协助下，这对苦命的鸳鸯才离开了大山。

身无分文的两人来到城里找到晓华。晓华先借钱给两人，安排下生活，又给两人找了工作。三年后，在饭店学得做菜手艺后，建成又借晓华的钱开了一家小饭店。

又是几年过去了，凭借两人的努力和童叟无欺的经营，饭店越来越红火，由六张饭桌变成十六张，去年又从一层变成了两层。

四年前，生活稳定的秀兰和建成生下了女儿芳芳。晓华和晓华的母亲像亲人一样伺候了秀兰坐月子。秀兰和建成也把晓华一家当成了至亲。

以前，秀兰总是邀请晓华去饭店做客，晓华也总是各种推脱。秀兰和建成都很忙。晓华不想打扰他们。这次不同了。秀兰打电话说，有事相求。晓华也想找他俩聊聊。

秀兰和建成至今没和家人联系过。张劲松休假探亲时曾三次找过兔爷和羊爷，但两人都是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都拒绝再承认秀兰和建成是他们的孩子，更拒绝这门亲事。但这事不能无限期拖下去。

秀兰和建成也似乎铁了心，不再回招凤山村。

就要去招凤山村工作了，有时间进行调节了。而且晓华也觉得，如果村里的人们继续这么僵持下去，招凤山村的脱贫也就永远没有希望。

周末的时间，秀兰和建成的君心饭店生意更加红火。饭店里坐满了人。见晓华进来，秀兰迎上前，抱起小军，又拉着晓华的手，说：“嫂子，总算把你娘俩盼来了。”

晓华笑笑：“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秀兰，这位是赵妍，我们是对门的邻居。”

“真漂亮，请，二楼包间。”秀兰热情地说。

“秀兰姐也漂亮。”赵妍眨着大眼睛说。

“呦，你就别夸俺了。俺们山里人可比不上你们城里的姑娘，你看赵妍妹妹，多水灵文静啊。”

“哈哈，秀兰姐，你说错了，”赵妍开朗地笑着说：“秀兰姐，我是警察，能文静么？”

“呀，赵妍妹妹是警察啊，我正好想找警察帮忙呢。”

赵妍问：“有困难尽管说。”

几人已来到预留好的包间，晓华也问：“秀兰，怎么了？”

“哦，是这样。”秀兰关上门，请晓华和赵妍坐下，才说：“我和建成不是买房子了么，我们就想把户口迁到城里来。”

“这不难啊，按咱们市的规定，只要买了房子就能落户。”赵妍说。

秀兰眼神有些暗淡的说：“可是，我和建成的户口本拿不出来，我就想让晓华姐托人，看不用户口本能不能在家直接销户，然后迁到城里来。”

在路上，晓华讲了一些秀兰和建成的事，此时赵妍更是看出了秀兰心里的苦衷，可赵妍还是摇摇头：“秀兰姐，没有户口本真办不成，你还是想办法把户口本拿出来。”

“那算了。”秀兰叹了一口气：“建成给知了打电话，知了说他爱莫能助。”

晓华安慰秀兰说：“如果你们真想迁户口，我来想办法。我来也想告诉你俩，后天我就去招凤山村上班了。”

“什么？嫂子，你咋会去招凤山村上班？”秀兰差点没跳起来。

“晓华姐马上就是招凤山村扶贫工作组组长兼村党支部第一**了。”赵妍眨眨眼睛。

“啥？”秀兰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嫂子来了。”门开了，一脸黝黑的建成走了进来，还和一位服务员，端来四盘菜。

晓华站起来，抱歉地笑笑：“建成，不用关照我们，你去忙吧。”

“没事，嫂子，后厨交给徒弟了，哈哈——咦，秀兰，你这是怎么了？”建成看出了秀兰的惊诧。

“嫂子要回村里当扶贫工作组组长了。”秀兰摇着头说：“嫂子，能不去么？”

“嫂子，您没事了吧？你在城里好好的，干嘛去趟那道浑水，不是，是臭水！”建成着急地喊道。

“建成，不许这么说，毕竟你是在赵凤山村长大的。”晓华说话的声音很轻。她理解建成。

“是，嫂子，我是在赵凤山村长大的，更是赵凤山村的人，可是，他们，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建成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嫂子，以前吧，都穷，没那些破事儿，好么，要扶贫了，有人来开发招凤山了，个个都立马得了红眼病，王家看张家占了便宜，马家又觉得自己吃亏，漫天要价，扯绳子拦路收钱，卖假货，硬生生地把开发商和游客挤走，连个鸡毛都没剩下，人却变得自私透顶，个个都为自己想——”

秀兰打断了建成：“建成，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嫂子好不容易来吃顿饭。”

“是，是。”建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亲自去炒菜。”

“不用了，建成，你坐下。”晓华拦住了建成，又说：“今天我还真想听你说说，秀兰，让服务员给建成拿酒，赵妍，你呢？”

赵妍冲晓华眨眨眼睛，说：“哈，巾帼不让须眉，我陪建成大哥喝点酒。”

“好，那就让建成说个痛快。”晓华说。

“唉，不说了，嫂子，迁户的事也算了。”秀兰说。

“干嘛不说，说出来才能解决问题。”赵妍上前接过来服务员拿来的白酒，拧开瓶盖，倒了两满杯。

建成看着赵妍愣了一下，又抬头看看晓华：“嫂子，算了，今天咱们不提不高兴的事。”

“你们不说，我说。”晓华看着秀兰和建成，问：“难道你们就那么憎恨招凤山村，真的不想再认爹娘了吗？”

“嫂子，您这说哪儿去了。”秀兰擦擦眼泪，说：“他们再怎么打我，可还是他们生了我啊。”

“嫂子，这事您真的就别操心了。”建成说：“我现在想想还都生气。我们出来的急，户口没从家里迁出来，但他们既然不认我们了，为什么还要死死捂着我俩的户口不放？还不是为了那点地还有一年几十块钱的补助？像这样的爹娘，我们能怎么认？”

“如果我劝和了你们双方的老人呢？”晓华说。

“不是，嫂子，您真的要去？”建成着急地看着晓华。

赵妍苦笑着说：“不去又能怎样？你们村真需要扶贫，市委张**又点了晓华姐的将。”

“嫂子，你有把握吗？”建成眼巴巴地看着晓华。

晓华笑了笑：“说实话，真没有，但只要有一分的努力，就必须要付出一百分的努力。”

“嫂子，你要去受苦了。”秀兰的眼里又掉落了眼泪。

“嫂子，别嫌我说话难听，知了在电话里也给我说了村里的事，这男人没办成的事，何况嫂子你是女人啊。嫂子，你再仔细想想。”建成动情地说。

“哈哈，”晓华爽朗地笑着说：“没和你劲松哥结婚时，我梦想着做一个小鸟依人的女人，和你劲松哥结婚后，我成了军嫂，所以我不觉去招凤山是去吃苦，但也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向军嫂致敬！”赵妍拿起杯子，咚咚喝光了酒。

建成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光：“嫂子，俺们佩服你，你遇到啥苦难的，就跟俺俩说一声，只要能帮得上忙，俺俩就是下刀山上火海也在所不惜，您是好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