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遇见鲁二毛

韦大改翻着相册继续往后看，她在一张丈夫柳金玉男扮女装的戏照前停住了。他的扮相过于俊美，如果没有知情人说他是男的，估计没有多少人能发现这一点。

韦大改用手指轻轻地抚摸丈夫的脸，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初第一次见到柳金玉时的情景。那天，戏班子唱的是《西箱记》，出场的张生正在游山玩水，由略有老相的中年男子扮演，五官说不上英俊，这与书中所描述的那个风流倜傥的张生有较大的落差。

这时候锣鼓声中，崔莹莹在一个小丫鬟的陪同下出场了。她身材修长，容貌娇媚，兰花指高翘，一阵碎步下来，与丫鬟红娘欣赏一番周围宜人的风景后，然后就开唱起来。那声音圆润悦耳，略显低沉，那举止飘逸洒脱。

韦大改看得如醉如痴，不禁暗暗叫好。后来，向别人打听才知道，扮演小姐崔莺莺的人就是县戏班子那个鼎鼎大名擅长唱反串的青年男演员柳金玉！如果不是别人亲口告诉她。大改很难想像，那个活生生的古装美女竟然是个大男人！

韦大改是一个纯粹的戏迷，自从见了柳金玉第一面后，更是沉迷于舞台上所编织的故事中，而不能自拔。往往弟弟妹妹们忍受不了嗯嗯啊啊的慢节奏，不知道跑那里去了，她还会津津有味看下去。有时，戏结束了还不愿离开，甚至对演员如何化妆都十分有兴趣。

一些在台上光鲜的演员卸妆后却是很丑的，男的脸上坑坑洼洼，女的脸上则地图似的布满了雀斑。有些男演员因为皮肤粗糙，为了节约开支，他们首先在脸上刷一层面粉把坑洼填平，然后扑上化妆用的粉，再上彩妆。但其中一个男演员则不同，他五官精致，略施粉黛，穿上戏装，一个美貌少年就出现在眼前，他就是韦大改心目中的偶遇柳金玉！

偶像一般都高不可攀，最让韦大改一生值得自豪的事，就是嫁给自己的偶像柳金玉。她要感谢自己的闺中好友董红菊，虽然她提供的经验方法下作了些，但最终达到了目的，实现了一生中最大的夙愿，那柳金玉虽然桀骜不驯，然而最终还是乖乖地就犯，最终娶了她。何必纠结于做事情的方式方法呢，那只是一个过程，最终皆大欢喜的结果才是俺们想要的！

韦大改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丈夫熟悉的声音：“娘，大改，俺回来了！”

金玉娘从锅屋里走了出来，韦大改也放下相册迎了出去。婆婆打量了一下儿子，笑道：“好小子，你又白了很多，看来在煤矿打工好着呢，并没有吃啥苦啊！”

“每天像老鼠一样钻在漆黑的洞里，不见天日，咋能不白呢！”柳金玉咧嘴嘿嘿笑了一下，他伸手去掏口袋，又道，“不过，看在人民币的面子上，俺觉得吃的那些苦也值了！”

咋这么多钱？金玉娘见儿子手中拿着一叠钞票非常惊讶，她好像被这么多钱吓着了，没敢去接。

柳金玉拉过她的胳膊，将钱放在她的手里，道：“娘，这钱不是偷来抢来的！是俺用汗水换来的，干净着呢，您就放心地收下吧！”

金玉娘这才回过神来接下了钱，她沾了口唾沫数了数，足有一千多块！她激动了起来，道：“儿子，照这样干下去，俺家可要发财了，一两年就能盖上三间大瓦房！”

柳金玉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俺是现在手头紧，才勉强干了这一二个月！靠卖苦力挣这可怜的一点血汗钱，层次太低，至多再干三两个月，打死俺也不去干了！”

听罢儿子的话，金玉娘埋怨起来道：“你这孩子！这么好的差事还挑三拣四的，衙门里的工作清闲，你有那个本事去做吗？”

柳金玉却不再理会娘，而是拉着韦大改的手左转又转，去看她的肚子，还将脸贴到大改微微隆起的肚子，自言自语道：“儿子，听到老爸的声音了呢？你在妈妈的肚子里老实待着，不要调皮捣蛋！”

韦大改羞涩地推开他，道：“这还不到四个月，孩子还没有长**形，能有啥动静啊！”

娘仨人又聊了一会儿，柳金玉突然一拍脑袋道：“忘了，俺还带回来一位客人呢！”

他朝门口喊道：“师哥，你进来吧！”

却见从门口进来一位十四五岁少年模样的人，不过他的表情却显得很成熟。柳金玉指着母亲向那个人介绍道：“这是俺娘！”

那个人向金玉娘点了点头，叫了声婶子。柳金玉又向他介绍道：“这是俺媳妇韦大改！”

韦大改与那个人目光接触时，不禁惊讶起来，失声道：“二毛叔，咋会是你？”

那个人也惊讶地叫了起来：“你是韦大改，茂昌家的大丫头？”

韦大改连连点头，丈夫柳金玉却在旁边笑了，道：“原来你们认识啊！对了，你们都是鲁湾村人，咋能不认识呢？”

鲁二毛向大改举起了大拇指，称赞道：“俺师弟绝对是人中龙凤，千里挑一，大改你真有眼光！”

韦大改羞涩地低下了头，鲁二毛又转脸向柳金玉道：“大改能吃苦耐劳，是个好女孩！师弟，你可不要有啥花花肠子，辜负了她！”

柳金玉笑道：“师哥，俺可是正人君子，你放心吧，绝不会发生那种事！好了，你俩是老熟人，就多聊聊吧！”

金玉娘忙着到锅屋做饭招待客人，柳金玉也跟过去帮忙摘菜，于是韦大改便和鲁二毛聊了起来。鲁二毛道：“俺今天到城里办事，运气真好就碰上了师弟！俺和俺哥正好在家闲着发慌，就央求师弟回去时将俺俩带去煤矿打工！”

韦大改问道：“你村长当得好好的，咋会想到出去打工？”

鲁二毛轻轻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啊！原来，鲁二毛当了一年多时间的村长颇为风光，他为村子里做了不少实事，镇里下乡干部王同志对他也很赏识。鲁二毛是铁腕人物，做事雷厉风行，村里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然而，正因为他这种铁腕作风高效率有余，而人情味不足，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到镇里打他小报告的人越来越多了，甚至还惊动了镇长。

各种揭发检举的材料如雪花般地送到了镇政府，有一封匿名信上写得最为恶毒，上面道：“鲁二毛同志身残志坚，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然而，让他当村长却非常不合适。作为村长，代表的不仅仅是他本人，他代表一个村子的形象，往大里说还代表政府的形象！让这样一个残疾人作为形象代言人，只会给我们村子和我们政府抹黑！”

“另外，鲁二毛同志是个单身汉，他没有体验过正常人的夫妻家庭生活，内心多少有些扭曲。当走上领导岗位时，他内心阴暗的一面会潜意识地体现出来，他会利用手中的权利对不顺眼的人进行打击和报复，甚至是迫害，以发泄心中的不平衡，从而在其中得到某种快感！他的内心是阴暗，现在身上有了村干部这件合法外衣，邪恶将从他的肉体里挣脱出来……”

这简直是**裸地对鲁二毛的人身攻击，然而镇领导信了，他们向下乡干部王同志施压，让他马上解除鲁二毛的职务。王同志无奈，只得按上面的意思做了。一村不能一日无主，王同志想来想去，最终决定重新启用老村长鲁维山。

韦大改听后，安慰道：“二毛叔，你不要难过，当那村长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当也罢！”

鲁二毛叹了口气，道：“俺当这个村长，也并没有想要贪图啥。只是想为村子里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这样俺就特别有成就感！”

两人沉闷了一会儿，韦大改问道：“二毛叔，你说说俺韦家现在情况咋样？”

鲁二毛有些吃惊，疑惑地望着大改道：“你最近没有回去过吗？”

韦大改脸红了，低下头道：“二毛叔，不瞒你说，俺跑出来后，已经有二三年没有回去了！当初俺是从家里偷着跑出来的，你知道俺爸那脾气，他若是看到俺，一定会把俺腿打断的！俺经常想回去，可是一想到爸的凶样，俺就打消了回去的念头。这样拖着，一晃二三年就过去了！”

鲁二毛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这个丫头，表面看起来挺机灵的，咋这样不懂事呢？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爸再凶也不至于不认你这个闺女吧，他又能将你咋样呢？现在好了，你想见你爸，再也见不到了！”

听到此话，韦大改的语气霎时变了调，她急切地问道：“俺爸咋的啦？”

“你爸走了，今年春天去世的。去世之前，听说还念叨你的名字呢！”

韦大改的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她泣不成声道：“都怪俺，是，是俺气死了俺爸啊！”

鲁二毛安慰道：“傻丫头，咋能怪你呢！你爸生病，是病死的！”

“村子里有好几个人得了这种病，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却唯独俺爸这么早早地就走了！这分明就是俺不好，是俺把他气死的！”

丈夫柳金玉听到哭声跑了进来，问道：“大改，你咋的啦？刚才还聊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