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痛楚

此时，肖雨儿靠坐在牢房的一角昏迷不醒。长长的黑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粘稠着冷汗和血迹，盖住了半张脸庞。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腹部上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包扎，血侵染出来，红了一片。

雨儿，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伤口——那不是当时和不念交手时受的伤？

他的幻象在真实的凡间，真实的死狱里？闲云居之后，肖雨儿应该是被降妖人带回了天雷，关进了死狱里。天雷不允许降妖人与鬼仙打交道，更不允许和鬼仙交手，否则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甚至是死刑！他急忙去查看她的伤口，摸到的只是一片虚空。

“李太远，你出现在这里？”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寒如冰封。他浑身一震地向身后望去，有人无声无息地立在牢房里，高大的身形，银灰色的头发，阴冷的面容，深不可测的双眼没有半点温度。

“师父！”李太远惊愕地叫出这个称呼。站在他面前的人竟是师父向青天？

“你怎么会来到死狱，是因为不念，还是你自己？”向青天忽然问道，面容沉沉地望着他，表情冷到了极点。

“我……”他不明白向青天的话。

“真正的你还在阴间，出现在这里的是你的幻象。你能冲破阴间的屏障，让自己的幻象来到了凡间，来到了死狱里？还是有其他鬼仙的帮助，把你的幻象带来了？”向青天盯着他又问。

“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了死狱？他想起了十九层地狱的惩罚，鬼仙不念和地魄要置他于死地，不会让他来到凡间和天雷。他回过神来望着肖雨儿，顿时瞠目结舌，“我现在看到的……肖雨儿她……”

“她活不了了。”向青天冷冷地说，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生出一股透心的寒意。“她违抗天雷的规矩，出手与鬼仙对抗。她罪无可赦！”

李太远浑身一震，恐惧袭遍了全身：“肖雨儿她……她……”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恳求道，“师父，都是我的错！是我命令肖雨儿向鬼仙出手，她有错，但最大的错误在我，请您……”

“够了！”向青天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我欣赏坚韧强悍的人，可向来讨厌专惹麻烦的人。李太远，我给过你机会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学乖，给我弄出那么多的事。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和肖雨儿自作自受的结果！”

铁门外传来声响，门上的锁在转动。很快地，铁门被打开了，牢房亮了起来。几名身穿白大褂，推着担架车的降妖人出现在门外。他们是天雷的医务人员，专门治疗负伤的降妖人。

医务人员没有看到向青天，直接推着担架从他身上穿了进来。李太远这才意识到他面前站着的向青天也是一个幻象！医务人员很快围上了肖雨儿，抬起她的身子放在担架车上，又动作迅速地给她戴上氧气罩，打上点滴。李太远看着降妖人的举动，慌忙疑惑地问：“师父，他们在干什么？”

“天雷会照顾好肖雨儿这段最后的时间，然后对她进行公开审判。”向青天冷酷无情地说，“李太远，你听好了，肖雨儿不会去往阴间，你也不会再见到她。她的惩罚就是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向青天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到了李太远的身上。他惊愕地看着向青天，浑身像是冻结住般地动弹不得。“师父，对不起，是我错了，你饶了肖雨儿这一回吧？”他哀求道。

这时候，医务人员推着担架，准备出了牢房。“碰”地一声，铁门关上了，牢房又暗了下来。“雨儿!”他不顾一切地穿过铁门追出去，医务人员已经推着担架车去到了走道的尽头。他们一个转弯，消失在黑暗的拐角，只剩仙鹤妖的牢房中传来碰碰的剧烈撞击声，和他哭一样的诡异笑声。

“会报，一切都会报！哈哈哈……” 仙鹤妖癫狂地笑叫道。

“李太远，回到阴间去吧？再也不要出现在凡间和天雷！”向青天也从牢房里穿过来，站在他身后冰冷地看着他。突地，他的周围亮起了白光，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

“不，师父，师父——！”白光遮住了向青天和周遭的一切，他置身于白光之中，焦急地想要冲出去。不一会儿后，白光消失了，一切寂静了，周围再度变回了阴间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站在光秃秃的山坡上，脚下是坚硬黑红的地面，无数亡魂排着长长的队伍在黄泉路上行走着，天与地的交接处亮起了一道白色的闪电。他回来了？“师父，雨儿——！”他惊慌失措地冲着空旷的天与地大喊，满腔的痛苦和悲愤几乎要从身体里爆炸出来。

脚下一滑，他摔倒在地，愤怒的拳头用力地砸向地面，一拳，一拳，又一拳……直到手上鲜血淋漓，直到地上染上了鲜血，依然没有停下。是什么东西从他的脸颊滑落，热得滚烫，滴在了沾血的拳头上，和它一起砸向地面。

那东西是苦涩的。

“师兄？”一个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着来人的脚步声。谁？李太远恍然回头，竟是温林叶？

“真的是你，师兄，我以为你跌进忘川河里……”温林叶确认了李太远后松了一口气。

李太远微微发愣。“温、温林叶，你……在这里？”他迟疑地问。那时候，他们一齐掉进了忘川河里。他把温林叶推上了岸，自己沉入了水底。可温林叶不是爬上了河岸，回到了黄泉路上吗？他为什么在这里——黄泉路的对岸？又或者，他依然在幻境里？

这时，温林叶注意到了李太远手上的鲜血，和狼狈不堪的模样，神情显出几分猜疑：“你怎么了？”

“我、我没什么……” 李太远松开了拳头，才觉得上面钻心刺骨的疼痛。他忍了忍，站了起身接着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在黄泉路上吗？”

温林叶向着李太远轻点了一下头：“我回到河岸上时，鬼仙来了。他们把我们丢到了河对岸，等于放逐。”

那么，他真的在黄泉路了？“我们？”他奇怪温林叶的称呼，这里还有谁？

“对，我们。”回答他的是另一个声音。一个娇小可爱，略带笑容的女孩从山坡下朝他们走上来。李太远很快认出了女孩。她是左小香，肖雨儿的手下，刚进入天雷五年的小师妹，曾与他在白云山上见过一面，后来惨死在狼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