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我，一个刑警队长的愧疚

当陈晓甜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我的办公室时，我望着她那瘦小身影，回忆她离开时眼里露出的失望和无助的眼神时，我感到脸上有一种被人抽打过后的灼热，心上仿佛被刀扎般地疼痛和难受。我望了望桌上的镜子，里面出现一张苍白的脸，头上带着的警帽，身上穿上的警服，一直以来都令我感到自豪和骄傲，可现在仿佛都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我，好像在用审视的目光质询我：刘强，你配当一名刑警么？你配当一名刑警队长么？我急忙偏过头，不敢再与镜子里的我对视，我闭上眼睛，暗暗地想到：窝囊、真的窝囊，自我走上刑警生涯以来，我何曾遭遇过这等尴尬。唉——。

人是有感情的高级动物，可是作为一名刑警在破案的过程中，是不应该受到感情的干扰。可是对于陈老师的被杀案，我一直处在一种情感的折磨中，一方面我对陈老师被人杀害的事，气愤不已，另一方面我却因为找不到破案的突破点而忧心如焚。

思维在这种情绪地影响下，变得十分地凌乱和不安，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无法进行思考的，特别是对于复杂问题的思考，可是我却始终无法让心绪宁静下来，我在老王的抽屉里，翻出一支烟。老王是个大烟鬼，可又是有名的“妻管严”，老婆不准他抽烟，他的身上便从此不再放烟。只是他的烟瘾不象他的人一样对老婆言听计从，烟瘾顽强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至少在办公室里能够坚守住，老王一方面不敢违抗老婆大人的旨意，另一方面又不能违拗烟瘾的意志，于是他采用了折中的办法，在家里绝不沾烟，在办公室绝不戒烟，他的办公室便成了他的吸烟室，每每在家里烟瘾上来，他便借口办公室有事得打个转身，好在刑警的工作本来就没有时间概念，他老婆对他的话也就深信不疑。老王为了在他烟瘾上来之际能够立即抽上烟，便在他的办公桌上伸手可及的地方都放上了烟，这支烟就是我打开他的抽屉后，立即被我抓获的。

我平常并不吸烟，也不会抽烟，此刻，只是为了将凌乱不堪的思绪平息下来，这才想借助烟的力量，来安抚躁动的心。我笨拙地用打火机点了三次，才将烟点着，我学着老王的样子，将烟长长地吸了一口，谁知我没有享受到老王感受到的那种快感，而是遭遇了剧烈咳嗽的惩罚。我是一个不轻易放弃的人，虽说第一口烟给我带来了难受，可我不依不饶的又吸了第二口，这一下我成功地避免了剧烈的咳喘，但是却感受了昏眩的折磨。操，这烟这么难抽，可烟民们却抽得那么津津有味，真是奇怪，我扬起手准备将手中的烟扔掉，扔得远远的。可就在香烟脱手的一瞬间，我改变了主意，再次将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这一口我吸得十分地谨慎、十分地小心，因此也吸得十分的成功，我不仅避免了咳嗽，也避开了昏眩，而且我还从这一吸中体会到一种轻松和宁静，我看着从我口中吐出的那股青烟，悠然而又婉转盘旋而上的时候，那种缠绵在脑中的记忆十分清晰的呈现出来。

我的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双双丧命在一次车祸中，我是靠奶奶给人洗衣服将我拉扯大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很小就十分懂事，上课时我十分认真，散学后我总是自觉的竭尽全力帮奶奶做家务，我虽然不能象其他同学那样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可是我的成绩却比他们的好，每次考试我总是排在班上的前三名。因此每年都能获得助学金，就这样我十分顺利地上完了了初中、高中。高考时我被一所公安大学录取为公费生，当时报考这所学校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说真的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做一个物理学家，只是由于家庭的困难，我只能将我的梦埋葬在我的心底。而是因为这所学校的公费生不仅不收学费，而且每个月还有二百来元的生活补助。

事实上根据我的家庭情况，任何一所收费的学校，对我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因此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欣喜欲狂，可是当我细看学校的通知书的具体条款时，我的心凉了，因为上面写了第一年要缴八百元的服装费和住宿费。

八百元虽然不是一笔巨款，可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家庭，却变成了天文数字。奶奶为了圆我上大学的梦，从不低声求人的她，竟然走东家串西家，为我筹措这笔费用，只是奶奶的熟人都是穷苦人，就是想帮助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奶奶借了两天才凑了二百来元，奶奶虽然当着我的面满脸笑容，可是我却从她那苦笑里看出了她内心的凄苦，尤其是在当天晚上，我发现奶奶坐在床上一边捶着走痛的腿一边暗自垂泪，我的心仿佛被人揪住一般的疼痛不已。我想到奶奶，为了我含辛茹苦几十年，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眼看风烛残年，还要为我的事去操劳，我于心何忍。我想我已经满了十八岁，应该担负起家庭责任，不能再靠奶奶来养自己，而应该让奶奶过几年舒心的日子，享几天福。于是我暗下决心，不去上学了，准备去广州打工。

我甚至通过同学的介绍，找到了一家公司，而且一进去就给我一月开八百元的工资，三个月后，工资就能涨到一千，如果干得好，工资还会再漲。

我的天，一个月能开那么高的工资，这对我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的馅饼，要知道奶奶每天辛辛苦苦一个月也不到三百元，现在我如果一个月能挣这么多钱，奶奶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可以坐在家里享清福了。

我沉浸在这美好憧憬里，甚至冲淡了未能上大学的遗憾。我悄悄地打理这一切，我知道如果奶奶得知了我的打算，一定会竭力反对的，我不想节外生枝，只想到广州打工，挣到工资后再告诉奶奶。

但是我的计划还是被外表苍老，实际精明的奶奶发觉，从没有对我发过火的奶奶，第一次大发雷霆，除了用竹条狠狠地抽了我几下，还命令我跪在父母的灵牌前请罪，就在奶奶训斥我的时候，陈校长正好路过，他得知情况后，将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并耐心细致给我讲道理，当天晚上，他拿着一千元送到我的手里，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自己培养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我想如果没有陈校长当时的支助，我能有今天的成绩么。受人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我怎么才能报答陈校长呢。只有亲手抓住凶手，为陈校长报仇，无论从公从私，都是一种最好的报答。

究竟是谁会对陈校长下手呢？我的脑子就如运行中的叶轮，正在飞速地转动着。我知道陈校长的为人非常的好，尤其是对贫困学生，总是慷慨解囊，全力资助，就我了解，现在回县城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得到他帮助的至少有五人，还有山村里的那些孩子们，得到他帮助的更是数不胜数，据说他当年师大毕业后，原本有机会留校的，可是他为了家乡贫困的孩子们能读上书，硬是坚持回到了家乡，在一个偏僻的乡村，一干就是十年，因此他一直是全县、全市的模范教师，他的感人事迹曾多次刊登在报刊杂志上，一个这么优秀的教师，怎么会遭到别人的杀害呢。

到底是仇杀、情杀、还是谋财害命，我苦苦地思索，又在一次又一次地进行着批驳、讨论、求证。是仇杀么，我摇了摇头，陈校长为人十分谦恭有礼，很善于创造一个快乐工作的环境，又十分关心和爱护每一位教职员工和每一位学生，只要和他一起工作过的人，即便和他持有不同意见者，都能够在不知不觉的工作过程里，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所折服，因此，不可能与人结仇。是情杀么，这更加荒唐，陈校长与李园长伉俪情深，拥有一个十分幸福的家，而且他们为人本分、正派，似乎和任何桃色新闻都沾不上边，我十分肯定的排出了这种可能。难道是谋财害命，这个念头一闪现，我就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完全是无稽之谈，县城的人谁都知道，陈校长家里从来就没有积蓄，多余的钱几乎全部资助贫困学生了，仅从他家只有一部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就可略见一斑。如果说是流窜作案也不可能，试想哪一个罪犯会窜进一个土砖破屋里去谋财，除非脑子进了水。

我推翻了一个又一个推论，又在寻找一个又一个可能。无论怎么样，陈校长被杀乃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陈校长究竟为什么被杀呢，我苦思不得其解，只能再次回顾凶杀的现场，我的脑子里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突然我的眼前一亮，我想起了陈校长写的“我的控诉书”。

我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头，我怎么将这么重要的线索给忽略了呢。陈校长为什么要写控诉书，他到底要控诉什么？控诉谁？这种控诉是不是和他的死有着关联？想到这里我想起了陈校长最近一年里一系列的遭遇：先是校长之职被撤，继而人被下岗，马上又被赶出了学校，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与他的被杀有关呢？于是，我在纸上画了几个大字：政治谋杀或许是报复杀人。

我想如果真是这种谋杀的话，案情可就复杂多了，不过，现在像这种情况的谋杀，越来越多，我用不着去记忆，我就能罗列不少，比如某县的一位副县长买凶杀死他的竞争对手；一位局长夫人买凶杀死对局长职位有威胁的人，还有一位副**买凶杀死自己的妻子等等这种案例简直太多了。

至于报复杀人，目前也是愈演愈烈，比如前不久就发生四川省武胜县工商局党组**龚远明在自家门前遭三名陌生男子砍杀，左脚脚筋被砍断，头部也受到重创的恶**件。其原因是龚多次实名举报当地存在的一些**现象。

陈校长曾在一些领导者的眼里是一个刺头，是不是因为这些人为了拔掉这根刺而下的手呢。想到这里，我感到脑子很乱很乱，如果真是这样，案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不管怎么样，案子还是只能从凶手的线索查起。陈晓甜小姑娘的问话，的确给了我一个提醒，不错田虎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如果真的有一个哥哥或是弟弟，那么查找凶手的线索不就多了一条么。

我现在有些相信这位聪明美丽刚毅坚强的小甜甜的直觉了，也许她那天真的是撞倒了凶手，也许她所画的的的确确就是凶手的头像，也许……

于是，我的纸上出现了这样一个排列：政治谋杀/报复杀人——双胞胎。望着这个排列，我思考一阵，觉得政治谋杀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以为下了岗的校长，再也不可能对任何人的官位产生威胁，因此我划掉了政治谋杀四个字，最后留下的是报复杀人——双胞胎。我觉得我的思路清晰了，我必须循着这条思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