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陈诩

虞璟的北伐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为此坐镇洛阳的陈诩让麾下将领加紧训练军队，同时陈诩还给侯皿去信，要侯皿派兵把守关中各处要道，防止蜀军趁机北上。

陈诩此前已经得知虞璟派人前往楚国和蜀国，希望说动蜀国与楚国发兵配合雍国的行动。由于楚国和中原之间还有南平王高宝融的三州之地作为缓冲，外加雍国派人前往楚国和蜀国的消息是楚国丞相周兴逢亲自派人送来，因此陈诩判断楚国不会跟着雍国行动，那么陈诩除雍军之外，所需要防备的只有蜀军。好在蜀军有侯皿的十万大军牵制，暂时无法对中原造成威胁，如此一来，陈诩就可以集中兵力对付雍军。

就在陈诩加紧训练军队以及筹集粮草之时，虞璟发布来一道北伐诏书，正式宣告北伐中原。在诏书之中，虞璟说中原之地本就是大雍的国土，又说自己是大雍王朝的后裔，理当救民于水火之中，将契烈人赶出中原。除了抬高自己，虞璟还在诏书中说郁久律屈列和郁久律尧骨是“穷凶极逆，伪号累祀”，又说郁久律忽必赉是“僭袭凶叶，荼毒中原”。将契烈历代皇帝贬低一通之后，接着虞璟表示“有能弃邪从正，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者，国有常典，封宠大小，各有品限”，想以此让中原的文武大臣投靠雍国。

陈诩看到这份诏书，就知道这诏书是冯正鲁牵头起草的。当初在让淮南给郭榕之后，虞璟就将冯正巳贬出雍国朝廷，赐死宋文丘和陈见，而曾经在战场上被许军俘虏过的冯正鲁被郭榕放回金陵之后，靠着自己的口才，向虞璟述说在许军军营是如何的坚贞不屈，还揭发钟莫，说他在中原有通敌叛国的行径，成功保全自己，还被虞璟任命为户部尚书。

冯正鲁揭发钟莫的事情确实存在，但是冯正鲁也不像他说的那样坚贞不屈。陈诩看过许国留下来的档案，也问过那些许国降臣，得知的事实是冯正鲁被郭榕俘虏后，将自己所知道的雍国朝廷之事和盘托出，还因此被郭榕任命为给事中和太常卿。陈诩与冯正巳和冯正鲁有私仇，但陈诩知道冯正巳虽然结党营私，但是对虞璟的忠诚是不容怀疑的，而冯正鲁是真正的势利小人，只会阿谀奉承，这一点就连冯正巳都对他嗤之以鼻，兄弟两个也因此产生嫌隙。

此次虞璟决心北伐，除了由虞璟个人野心推动之外，冯正鲁的推波助澜也是功不可没。为了洗刷自己被俘的丑事，冯正鲁还主动请缨，说是要带兵北伐。不过由于冯正鲁几次战败的经历，虞璟最终决定让齐王虞景达作为招讨使，起用檀忠信担任副招讨使实际指挥二十万大军进行北伐，冯正鲁则是在军中当监军使。

陈诩将虞璟的诏书拿给手底下将领看，对他们说：“虞景达昏聩无能，冯正鲁志大才疏，以此二人为招讨和监军，檀忠信何其可悲。此乃上天赐予诸位立功之机，望诸位奋勇当先，让子孙后代得享荣华富贵。”说完，陈诩就按照心中筹谋已久的作战计划对众将下达命令。众将领命而去之后，陈诩本人也带人前往寿州，就近指挥对雍国的战争。离开洛阳之前，陈诩特地交代留守后方的张叔业，要他继续为前方筹集兵马粮草，同时还给张叔业交代了一个秘密任务。在陈诩离开洛阳之后，身处河东与河北的郁久律木奕干和郁久律达岚也带着手底下士兵进驻黄河北岸，准备随时支援陈诩。

在前往寿州的路上，陈诩派人前往扬州传令，要慕容彦绍后撤，不许阻拦雍军渡过长江。此次与雍国之战，陈诩计划十分明确，就是要把雍军全部消灭在江北之地，不放一兵一卒回到江南，为此陈诩需先让雍军全数登岸，才好让侯宁和薛延伯一同将雍军围而歼之。

由于雍军登岸之时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让檀忠信感到十分诧异。因此在雍军还没有完全渡江时，檀忠信就主张留一部分军队守在长江南岸，以便随时接应渡江的军队。冯正鲁觉得檀忠信出这样的主意，是怯战的表现，当即表示反对。虞景达不愿在两人之间做出裁决，就派人前往金陵请示虞璟，得到的回复是让全军渡江。

等到雍军渡江之后，檀忠信又建议说要保留一部分军队守住渡口，确保后方的安全，才能保证粮道畅通。冯正鲁再次反对分兵，檀忠信只好去找虞景达，苦口婆心的劝虞景达说：“陈诩和杜濛不同，此人狡诈多变，应当小心为上。”虞景达考虑到自己的性命比战功要重要，最终被檀忠信说服，就让檀忠信带领主力部队前去与契烈军队作战，自己则留守后方，确保粮道畅通。

早在雍军渡江之前，慕容彦绍就命沿江诸州做着防守的准备。到雍军来到淮南之时，慕容彦绍已经将沿江诸州变成一座又一座坚固的堡垒，雍军一时之间无法攻下获取任何战果。檀忠信原本的计划是先拿下庐州，然后进攻扬州。但是在看到敌人守在城内不出，雍军无法轻易攻下庐州之后，又得知扬州有大军驻扎，就决定大军转攻寿州。

檀忠信的举动完全在陈诩的预料之中，他料定檀忠信在攻城不利之后会选择直接进攻自己所在的寿州。檀忠信用兵一向喜欢采取“擒贼先擒王”的策略，故而陈诩在离开洛阳时，命张叔业将自己只带着少量兵马进驻寿州的消息放给雍军，就是想要檀忠信来到寿州，进入陈诩为他设好的圈套之中。

在进入寿州之前，陈诩已经命薛延伯和侯宁带兵从左右两边迂回包围雍军。同时慕容延绍也带着麾下兵马向留守后方的虞景达发起攻击。等到雍军主力来到寿州城下，薛延伯和侯宁也已经带兵到了雍军的背后，完成了对檀忠信大军的包围，而檀忠信一路之上只得到陈诩带着不足一万兵马进入寿州的消息，对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因此落入陈诩的圈套之中。

刚到寿州城下之时，檀忠信给陈诩送去一封信。在信中，檀忠信对陈诩晓以大义，劝陈诩投降，并且愿意身家性命保举陈诩出任雍国的宰相。陈诩看过信之后，没有给檀忠信任何回音。檀忠信看陈诩没有回音，就准备攻城，可就在要发起进攻的时候，侯宁和薛延伯带兵出现在檀忠信的身后。

当初檀忠信考虑到陈诩是一个诡计多端之人，故而让虞景达成为自己的后路。可惜这位多次领兵打仗的齐王从多次的失败之中没有汲取到一点经验教训。慕容延绍带着军队向他发起进攻，进攻之初，虞景达还能组织兵力抵抗，但很快就败下阵来。为了保命，虞景达放弃遵守与檀忠信的约定，带着亲兵逃回江南。

虞景达跑回江南之后，檀忠信就彻底孤立无援。为了保险起见，陈诩又从后方调来一支刚刚训练好的新军，与侯宁和薛延伯一同前后夹击雍军。檀忠信将自己的境地越来越危险，也曾组织过几次突围，但都以失败告终。眼瞅着檀忠信几次试图突围之后，陈诩就派人不断在夜间造出响动，让雍军疲于应对，造成雍军陷入又困又饿的境地。陈诩念在檀忠信曾经跟着自己的祖父打过仗，也曾经和他一起读过书，有同窗之谊，后来檀忠信又和陈诩一起在虞璟的幕府任职，对陈诩颇有关照。因着这些情义，陈诩派人给檀忠信送去一封书信，并带上酒肉，希望檀忠信可以弃暗投明，和自己一起为大乾王朝效力。

谈忠信对虞璟的忠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动摇的。檀忠信没有看陈诩给他的亲笔信，而是将信投入火中烧毁，并且要前来送信之人回去将自己烧毁信件一事禀告给陈诩。就当送信之人要走出雍军大营的时候，冯正鲁叫住了他，还给了他一封书信，要他交给陈诩。

冯正鲁在信中表示自己愿意投靠明主，还将虞璟说的一无是处。陈诩看后将冯正鲁的信件给身边人看，说到：“虞璟识人不明，重用佞臣，贬谪贤臣，岂有不败之理？”由于檀忠信兵力仍然占据优势，陈诩便继续采取围而不打的方式，还让慕容彦绍在江北做出一副要渡江的架势，吓得虞璟连忙下令将洪州改为洪都，并且要将雍国的都城迁往洪都，对江北的大军，虞璟已经无暇顾及。

江北的雍军此时还在等待援军，陈诩就命人将虞璟无力救援江北到情况在雍军中散播开来，造成雍军士兵意志消沉。在将雍军士兵将军营之中的战马全部杀死充饥，军营之中再无一粒粮食之后，陈诩将慕容彦绍也调来一同参与消灭雍军。两军决战时，侯宁带兵直扑檀忠信所在的中军。檀忠信本着对虞璟的忠诚，拼死作战，最终力竭被俘。雍军由于失去统帅，乱成一团，很快就被全部击溃，大部分雍军士兵战死，少部分也跟檀忠信一样成了俘虏。

檀忠信被俘之后，陈诩亲自去大牢劝说檀忠信投降，还表示愿意举荐檀忠信出任大乾朝廷的要职。檀忠信说虞璟对自己有恩，不愿意背弃旧主，如今只求一死。为了明志，檀忠信拒绝治疗伤口，在牢中绝食。陈诩不愿意让檀忠信当宁死不屈的忠臣，只能派人将檀忠信绑在床上，强行灌入米粥和药汤，并让人轮番盯着檀忠信，防止他自杀。

比起檀忠信，冯正鲁就很能审时度势，立马就改换门庭，表示自己愿意为大乾朝廷效力。陈诩就让冯正鲁回到江南，要冯正鲁说服虞璟向大乾称臣，并且要虞璟不能再用“雍”作为国号，改称江南国主。冯正鲁领命回到金陵，将陈诩的书信交给虞璟，极力夸赞大乾军力强盛，说江南不能中原的对手，劝说虞璟答应陈诩提出的条件。

虞璟向冯正鲁问起檀忠信的情况，冯正鲁只说檀忠信被俘，别的什么也没说。雍国大臣萧严起身指责冯正鲁丧权辱国，对虞璟说：“当年孙相公岀使中原，不屈而死，随行百余人殉国，今冯尚书苟且偷生，为敌张目，臣请按叛国之罪，将冯正鲁处以极刑，夷其三族，以告慰将士。”萧严说完之后，平日里与冯正鲁不和的雍国大臣纷纷站出来请求处死冯正鲁。虞璟看到冯正鲁惹了众怒，只好先斥责冯正鲁一番，然后将他赶出朝堂。

陈诩知道虞璟不会立马答应自己的要求，因此陈诩就带兵驻扎在江北，给虞璟造成压力。陈诩造成的声势比之前慕容彦绍造成的声势更大，但是陈诩此时也面临兵力不足的困境。檀忠信虽然战败，但是也给陈诩麾下的军队带来很大的伤亡，慕容彦绍、侯宁、薛延伯等统军的将领也都负了伤。陈诩知道短时间内根本无力渡江，因此陈诩只能派人去齐越国。

齐越国与雍国在两国边境上时常爆发战争。齐越国王明俶一直奉行着无论是谁做中原皇帝，齐越国都会向他称臣纳贡的原则。当初郁久律忽必赉在击败李从进之后，齐越国王明俶就向大乾大契烈国派来使节表示自己愿意向大乾皇帝称臣。郁久律忽必赉也派了使节随同齐越国使节前往齐越国，册封明俶为东南兵马都**、镇海节度使、镇东节度使，齐越国王。明俶欣然接受了郁久律忽必赉的册封。如今陈诩要让虞璟称臣纳贡，齐越国就成了陈诩绝佳的助力。

如陈诩预料的那样，齐越国王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派兵向雍国施压。与此同时，楚国丞相周兴逢也同意派兵驻扎在楚国与雍国的边境。虞璟一看自己三面受敌，只能不妥协，让冯正鲁带着自己亲手所写的国书来到江北，表示自己愿意再一次放弃帝号，以雍国主的身份对大乾大契烈国称臣，用大乾大契烈的年号。陈诩一看自己的基本目标已经达成。为了大局着想，陈诩带着冯正鲁前往上都，面见郁久律忽必赉。离开前线前，陈诩将前线的指挥权交给麾下几位将军，要他继续在江北施压。

陈诩与冯正鲁来到上都之时，正好赶上夏季的北南臣僚会议。自从入主中原之后，郁久律忽必赉就重申了郁久律尧骨时期的规矩，在朝会上皇帝与南面臣僚都穿上中原的衣冠，北面臣僚与皇后则是穿着草原服饰。因而在接见冯正鲁时，郁久律忽必赉是戴着通天冠，穿着绛纱袍，陈诩也戴上进贤冠，穿上朝服。

契烈有一个传统，在部族首领身边有八个尊贵的长老协助首领处理部族的大小事务称为“八大人”。郁久律忽必赉当皇帝之后，以北院和南院枢密使、北府和南府宰相、尚书左右丞相、北院和南院夷里堇为朝廷的“八大人”。朝会时，皇帝坐在大殿之中，前方两侧各摆着四把交椅，就是“八大人”的座位。陈诩作为大乾朝廷的尚书右丞相兼中书令，正是“八大人”之一。

冯正鲁虽然受到虞璟的信任，但一直做到宰相的位置。看到当初被自己排挤的陈诩有如此的待遇，心中很是妒忌。陈诩见冯正鲁的眼中出现羡慕的光芒，心中也暗自窃喜，顿时就觉得这些年来的含辛茹苦终究有了回报。陈诩想到现在自己已经是出将入相，家中还有一位贤惠女子当自己的贤内助，现在又看到自己的仇敌拜服在自己的脚下。此情此景，令陈诩深感人生已至圆满。

由于是身处大乾的朝堂，冯正鲁没了在江南的趾高气扬，唯唯诺诺地将雍国的国书交给郁久律忽必赉。郁久律忽必赉看过虞璟亲手所写的国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让冯正鲁回到馆驿休息。陈诩知道，这是郁久律忽必赉的欲擒故纵之计，先冷落冯正鲁几天，进一步打压雍国的气势。

其实对于如何处理虞璟的国书，郁久律忽必赉已经打定主意。考虑到虞璟也曾经呼风唤雨，又比自己年长，当皇帝的时间也比自己的时间要长，因而郁久律忽必赉没有打算给虞璟留下一些面子。为此，郁久律忽必赉特地询问过范至当初郭榕在征讨淮南胜利之后是如何与雍国往来。得知郭榕曾经给虞璟写过一封信，告诉虞璟不必撤去在长江南岸的防御设施，以展现自己愿意与江南维持和平。

郁久律忽必赉感叹郭榕的大度是自己要学习的。几天后，郁久律忽必赉派赵溥携带国书与冯正鲁回到江南，带去自己愿意和虞璟和平共处的消息。由于北南臣僚会议还在举行，郁久律忽必赉让陈诩留在自己身边，北南臣僚会议结束之后，与自己前往秋捺钵。但是陈诩觉得自己在中原要完成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就请郁久律忽必赉免去自己的尚书右丞相和中书令的职务。

郁久律忽必赉罕见地没有同意陈诩的请求，表示大乾朝廷和自己都离不开陈诩的辅佐，还说中原诸藩镇的精兵已被没收，没有实力反抗大乾朝廷，中原的一些原本对大乾统治不满的士人和百姓也因为看到雍国战败而放弃抵抗的念头，就算有个别人心怀不轨，也成不了大事。

眼看大乾王朝在中原的统治已经稳定下来，郁久律忽必赉认为现在只需要建立有效法度即可稳控中原，因此已经不需要陈诩亲自留在中原。郁久律忽必赉留陈诩参加北南臣僚会议，就是准备商量建立法度之事。郁久律忽必赉对陈诩说，只要法度制定完成，再交给得力之人执行，就可以确保大乾王朝在中原的统治。在留下陈诩之后，郁久律忽必赉任命郁久律木奕干担任南京留守一职，并任命赵溥出任南京副留守，在出使江南之后，留在洛阳协助郁久律木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