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忽然有一天，梁妹回了一趟娘家。她借探望残疾弟弟之机，竟和老父攀谈起来。她问老父每日辛苦不辛苦？捡废品是不是倒能弄到一点钱？老父在她面前一般都表现得很轻松，有时还故意吹起小牛皮，说今天又捡到多少空塑料瓶，还有废纸板、破铜烂铁等等，别人扔掉的废物，在他这里都是宝贝，都可换钱。于是这时梁妹笑着对他说：“爸，我也想学你去捡废品呢。”

老父起初还以为她是说笑的，后来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才相信了。然而老父又想，捡废品就捡废品吧，反正穷人家的后代，生活没你挑剔的份，苦日子都是熬出头的，于是就答应了。不仅答应，尔后还真见这对父女双双游曳在街头巷尾、小区胡同，有时同进同出，有时分头行动。

可这时也有人奇怪了。原说梁妹不是在老赵家做佣工吗？怎么又能随父亲去捡废品？实际上梁妹早考虑过了，因为老赵其人爽朗豁达，对她从来就没有要求，她去他家也只像打点工，用时不多，只要做好就行。所以只要她勤快，余下来的时间满可以自由支配，而像捡废品这类事完全不受约束，你想起早贪黑也行，你想今日做明日歇也行，故而只要妥善安排好自己，一切还是能够做到的。

就这样，梁妹抱着一种信念，真就大干开了。而且这一干非是一日二日，而是长期坚持，恒心不改。这事暂且不提。

再说梁妹那个弟弟，身体固然残疾，可脑子比谁都灵巧。据说他尤其对棋牌项目有天赋，跟人对弈总是赢家。而这样更激发了他的上进心。

偏偏有一次他从报刊上看到某棋社招生，如果是高级学员据说将来很有前途，但学费自然也高得惊人。那这怎么办呢？这小青年正有求学的心愿，而内心忐忑，只怕学费难求。但他最终向父亲提出了要求。

那时父亲劳累了一天，正在喝个小酒，甚至还抽黄烟。这时小弟口齿不清，却和他谈起求学一事。起初老父听得还很高兴，可当提到学费，他马上却搪塞开了。

老父说：“我原还以为不要钱的那便让你去学。可要钱你还能去吗？首先我没那个钱！”

小弟说：“老爸，我也没求过你。你帮想想办法嘛。”

老父说：“我哪还有办法想？你没看到我都在靠捡废品谋生吗？平时便有一些钱，可也都被你常闹病花光了。”

小弟的脸上掠过一层暗影，可他仍央求道：“我知道我不好，花了你的钱，但我也想争气。也许这次让我去求学，将来就出息了。到时挣了钱，也或能还你！”

老父仰脸猛喝一口酒，几乎呛着说：“什么？你也谈将来有出息？你就别不自知了。你且拿镜子照照自己，你可是个残疾人，你手脚不全，行动不便，将来何谈挣钱给我用？可叹我这辈子也认苦命，既生了你这个废人，我就不企望你来养我！”

就因这句话，当时只见小弟闷心不响，默默转身离去。

小弟单独行走一般倚墙傍物，另外还要拐杖。这时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又挨到床边坐下，大概因为内心绝望，突然嚎叫一声，猛举拐杖竟双手用力，朝自己头上砸去，立时头破血流，人也晕了，又朝地上栽去。

待到老父闻听那一声嚎叫，便知道要出事了。这时跑进房间一看，更是傻了眼了。接着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请邻居帮忙，一面将昏迷的儿子送往医院，一面派人赶紧去通知他的女儿快来。

待到梁妹闻听消息，赶往医院，此时小弟还在医务室抢救。而梁妹见状扶墙哭道：“哎哟，弟弟，弟弟，你怎么这样傻呀！你有什么心思、有什么要求应该跟姐说嘛！姐尽最大能力也会帮助你呀，何必想不开呢？难道你忘了姐弟曾经的相约，我们虽然出身贫贱，甚至先天不足，可仍然要活出个人样！这就是我们的约定。可干嘛不等践约你就泄气了呢？不，弟弟呀，你可还要争一口气呀！”

闻听梁妹的哭声，使医院里很多人都在激动地流泪。然而一个医生样的人从救护室出来，却轻松地笑对梁妹说：“别哭了。你弟弟听到你的声音已醒过来了，他已过了危险期。只是今后要完全康复还需要几个疗程，而治疗过程中肯定费用也不少。”

梁妹马上破涕为笑，接腔说：“那要多少钱？有两万行吗？若两万不够，我便是花再多钱也要把我弟弟的病治好啊！”

这时老父正在身边，他却愁眉苦脸说：“你好大口气，钱多到两万，你还能凑得到、拿得出吗？”

梁妹说：“你不见我每天在跟你捡废品吗？其实除此之外我还兼了一份保姆工作，就这样我日夜操劳，已经存了一笔钱。虽然还不够数，但也足以应付一阵。只是这笔钱，原是想用来救我自己的，现在看来也就只好让我多熬一阵啊！”

偏是这时，突听得又一个人大声说：“不，你一刻也不能再多熬了。我这会儿来不但要帮你救弟弟，可连你也一并都救了吧。”

众人都在猜，说出这话的人可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