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一柱烟雾像巨龙翻江倒海腾空而出，保成脸色煞白双腿不停地颤抖着，他茫然无措地望着眼前一个个在慌乱飞奔的人，脑海里除了那一闪一闪的人影，只剩下一片灰白……

一场蓄意的灾难来得措手不及，云溪村陷入一片混乱中。

公社里得到山林起火的消息，紧急广播组织民兵上山去阻断火路。听到广播里在喊死娃山上火着了，整个云溪村都蜂涌而出，急匆匆赶往死娃山救火去了。

“保成——死娃山上火着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赶快去救火，去救火啊！”金鑫手里拿着柴刀，准备上山帮忙阻火路去。火路要是不能及时阻断，这把火就能把云溪村的山林全部烧个精光，这可不是哪一户人家，哪一个人的事情。山火是最凶残的洪水猛兽，它会吞噬掉云溪村的所有一切。云溪村的人不能犹豫没有选择，只能在第一时间拿命去跟那熊熊烈火决斗，民兵们带着柴刀先上山去了，村民紧随其后，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死娃山附近的一条条火路砍出来，这样就可以阻止大火烧到另外的山头上去，抢救云溪村那一片片的山林。

夜已经黑透，阻火路的工作异常艰难，必须调动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上山伐木砍柴，到死娃山上扑火的人手就明显不够了。

保成被金鑫猛然一喊，神智突然清醒了，他狂喊狂叫着向死娃山飞奔而去，完啦……这下什么都玩啦……

大火随着风向迅速蔓延，火舌卷起半天高的火花疯狂地吞噬着茂密的树林，浓烟裹挟着草木燃烧过的灰烬席卷升腾，火光把半边天空都红透了。在山上扑火的人脸都被烤成了赤红色。

广播里不停地“哇哇”叫着，原本已经关了门准备歇下的太奶奶听到外面吵闹得厉害，又摸摸索索地把她那双小鞋套上，拄着拐杖一步一颤把门打开听广播。

广播里“呜啦呜啦”叫得很紧迫，太奶奶耳朵不好，听得不甚明白，她只听见断断续续……火着了……火着了……三个字。

哎呀……上当了……火着了……”

太奶奶的心“咚咚”地跳着，哪里的火着起来啦……她着急得不行，深一脚浅一脚地扶着墙壁摸到路边喊:“哪里的火着起来啦——”

遇到追云正匆匆地往山上去，太奶奶就把她拉住问:“哪里火着了？”

追云哭丧着脸说:“奶奶，祸啊……大祸啊……死娃山上火着起来了，保平他们都上山打火去啦!”

“哪里……哪里火着了？”

“死娃山，保成家的死娃山烧起来啦!”

“啊……”太奶抬头往死娃山方向望去，一双混浊的眼睛竭力发出亮光，她睁大眼睛使劲看，看到死娃山那里的天空已经被烧得通红通红了。

哎呀——哎呀——哎呀——太奶奶惊恐地连喊了三声哎呀，整个人向前一扑，“咚”一头栽倒在地上。

“哎哟……我的奶啊……”追云急忙扑过去抱住太奶奶:“奶啊……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忙凑乱嘞！”

追云用力想把太奶奶从地上扶起来，太奶奶的身体沉得像块巨石，追云单个怎么都拉不起她。

这么沉啊……怎么这样沉啊……追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这是死人沉啊……太奶奶怕是要凶多吉少，过不了这个坎了。

追云慌了神，坐在地上大声喊:“有人吗——家里头还有人吗？”

**和老四家的媳妇听到喊叫声，都赶快跑了出来。刘大余房头里兄弟四个，老大家女人没了，**家男人没了，老三和老四家的人都还齐全着。太奶奶是族里最长寿的老人，儿子女儿都没能活过她。有人说这老太太命硬，把儿女们都熬死了，自己活着要蜕皮返老还童嘞。

再过两年太奶奶就九十周岁了，她脚下儿孙满堂，孙子辈曾孙子辈大小六十多口人在，是个大家族。孙子们准备明年给她抢过九十大寿，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地活到一百岁，给家族里创造个奇迹出来。

追云和两个老妯娌又扛又背的，把太奶奶抬到床上。老人家脸色发青双眼紧闭，喉咙里时断时续地发出“咯咯”的响声，像缺氧的鱼在吹着泡泡。

**媳妇东欢说:“老太太只有出气没有归气啦，看来是活过不今天晚上了，通知大家回来给她老人家送终吧……”

老四媳妇彩芝和追云趴到老太太耳边大声喊:“奶奶——奶奶——”

太奶奶的嘴唇轻轻地**了几下，眼角潮湿了。

死娃山上的火势一点都没控制住，这边扑灭了，那边烧起来，那边扑灭了，这边又着了，这时山里又起了风，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往山顶上烧去。

“消防队来啦——消防队来啦——”

一队消防官兵带着灭火器冲上山来，原本已经开始泄气的人们看到消防队来了，又鼓起精神，跟着消防官兵往山上跑去。

保平累得手脚发软，他想寻找哥哥保成，不知道他遭受到这样的打击，情况怎么样了？山上的空气都是滚烫的，浓烟弥漫着看不清人的面孔，只听到处都是人喊人叫。保平想:不管它山烧没烧毁，人安全才是最要紧的，希望不要有人受伤才好。

保平喘口气提着一根潮湿的松树枝继续往火旺的地带跑去，这时一阵风刮过来，原先被扑灭的那些暗火“滋滋”冒出一团烟雾后，又呼啦一下燃烧了起来。

保平一看糟了，前面还有个人呢，他大声对前面的那个人喊:“快退出来——快退出来——后面的火又着起来了!”

前面那个人像耳朵聋了，还是一个劲地挥舞着树枝往前面扑过去。

“妈的，不要命了！”保平跑过去对着他身后重新燃烧起来的火一阵狂拍，火势下去，保平就冲过去死命把他拉了出来，借着火光看清脸，原来是刘小狗，刘小狗整张脸都被烟熏黑了，头发也被烧焦了一大片。

“小狗，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被大火给包抄了，要不是有我在，你就没命了！”保平吓得臭骂刘小狗。

刘小狗打火打得眼睛都红了，根本不领保平的情:“你拉我做什么，烧死我活该!”

说着刘小狗又拖着他手里那根树枝往火堆里冲去，保平拉都拉不住。

这家伙是想当打火英雄吧！保平也只能跟在他身后跑去。

金洪看到大火已经烧过了半座山，气得狠狠甩了金明一巴掌:“土匪！”

“你打我做什么？”金明挨了打要发作，小翠急忙把他拉住了。

“现在还有心情打架，事情闹大了，想想该怎么应付吧！”小翠完全没料到金明的胆有这么肥，连山火都敢放，她也被吓得六神无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