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零二年丑月庚午日-1

今天是白衣秀士的祭日，来扫祭白衣秀士的除了我再也没有其它的神仙。我渴望千里眼顺风耳，或者阉仙皂衣侍者他们能来，但是好像谁也有事，神仙嘛，我能理解，都忙，忙的可以忘记有这么一位神仙为了这他们的安危曾经浴血奋战过，最后还把命留在冰川雪原深处。一年来，我还真的如天命所示，成了广寒宫唯一陪同嫦娥姑娘的人。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我，嫦娥还是嫦娥，广寒宫只是多了相伴但又孤独的两个人。

“吴刚，你难道就真的没有探听到峡谷里有什么异常？”嫦娥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当然，这不是嫦娥一个人的想法，七王爷也曾这样问过我，但话锋一转却是：“他早就应该走了，他有他的世界，内心的，现实的；虚幻的，真的。他原本是就是属于那个世界，但他却不属于那个世界。我们兄弟俩，从踏上仙界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只能属于仙界，生为仙界的的魂，灭为仙界的魄。他离开仙界只是为了一个传说，一个来自人间的传说。”

“嫦娥，你是不相信我所说的？”对于七王爷的疑问我不敢质疑，但是对于嫦娥，或者对于其他神仙，譬如千里眼顺风耳阉仙皂衣侍者，我都这样反诘他们。二老爷那天早上所说的话我就算说千遍万遍，白衣秀士已经变成了一片手掌就能托起的羽毛，就在我眼前的这片山谷里，雪还是像原先一样洁白，冰还是同原来一样纯洁，但白衣秀士就折在这里，一年而已，仅仅一年而已，鲜血染红的土地已经消失殆尽。

“我不是不相信你所说的，而是你所说的就根本不可能。吴刚，你的远视明听可是在仙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就连上皇都无法认可的事，你怎么让我认可。这是其一。其二，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就是……你就是在干什么也不用我说了吧，咱们心知肚明。”嫦娥的执拗我是知道的，认定的事情不要说九头牛拉不回转，就算是一万头那又能怎样，还是坚持她原来的想法。我知道什么？难道是七王爷所说的天机？或者说是白衣秀士遭伏击那天早上给我所说的？好像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但又好像一切都有可能，我也就是必然成为最直接的怀疑对象。白衣秀士遭伏击的时候我不在现场，而且事情发生后我也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眼看着白衣秀士最后化作一根漂亮的羽毛。

“吴刚，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俩兄弟原本就是一母所生的一窝仙鹤，就在冰海雪原的昆仑山里修炼成仙。那个时候，我们俩兄弟相互鼓励，共勉修炼，终年看不到任何人迹仙踪，就连飞禽走兽都很少见，更不要说姑娘。那个姮娥应该是我们兄弟俩见到第一个姑娘。可是，我兄弟他就认准了，而且还和我的结拜大哥闹别扭。我母亲是怎么生下我们兄弟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可我弟弟与姮娥姑娘的那种关系我是不赞成的，至少我在当着他的面是坚决反对的。”姮娥，嫦娥。嫦娥在人世间的时候，甚至在仙界的前两天还不是叫“姮娥”吗？而且，我的奶奶也叫“姮娥”，我不知道这姮娥到底是何许人，但与我的生活就是牵连着。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嫦娥，你就不能很正常地看待我？”我要反击，就得从纠正嫦娥对我的看法开始。白衣秀士的死与我无关，也原本就与我无关，那段时间我是跟着白衣秀士不假，但我只是小跟班，白衣秀士跟前有仙界的天兵天将无数，就算我能亲近白衣秀士，但我又能对白衣秀士和天兵天将商议的结果提出什么样的建议？我只是一个郎中，成天面对的是病人，读的也是药典，根本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东西。我在南天门站了三天岗，但那只是像木桩子般点缀门面，丝毫没有战略战术，更谈不上实战经验。“天机？天机！天机……”

“我怎么不正常了？”嫦娥在我面前是永远都有道理的，峨眉一竖，杏眼睁圆，粉白的脸蛋儿就凝起一层霜。

“嫦——嫦娥姑娘，吴——吴刚兄弟，你们俩就不要争吵了，为——为死去的闹别扭不——不值当。”千里眼这样劝解。“是啊，你们俩也不好好想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过？都在一起了……都住在广寒宫了，早上不见晚上见，何必哩。”顺风耳可能话里有话，但我不想别生枝节。

“都在广寒宫又怎么啦，我嫦娥还是嫦娥，他吴刚还是吴刚，我在广寒宫内，他在广寒宫外。顺风耳，你可要听清楚了，在外面可不要胡说。再说，我可不希望有人把我和他拉在一起。”是啊，我只是一个广寒宫外的伐桂人，人家嫦娥仙子在广寒宫里小火炉烤着，小曲哼着，零嘴儿吃着。我们怎么可能会在一起？痴心妄想。

“你们都不要吵了，七王爷——七王爷他要去了。”还是威武将军这句话管用，一个“七王爷他要去了”就把我们所有的话题扭过去。

“什么，七王爷也要走？”千里眼首先大声质疑道。接着是顺风耳连声问道：“七王爷，七王爷不是最近很好吗？他要去哪儿？”接着是我：“七王爷他能去哪儿？二老爷不是走了吗，他一个要去回昆仑山？”最后是嫦娥：“吴刚，这都是你造的孽，连七王爷也要弃你而去。”

“不是，你们都理解错了。我是说七王爷现在已经命如游丝，随时都有可能仙归。”威武将军连忙解释道。

我们都哑然了。七王爷快仙归了，这可是我们谁也没想到的，七王爷有没有老寒腿这样的顽疾我不知道，但是七王爷自从这次长达一个多月的渡劫，几乎让他成了一个废仙，一个与常人相差无几的神仙。说白了，在这万年大劫之中，身兼六位神仙功力的七王爷却渡劫失败了。这可能是对他的第一个打击。孪生兄弟白衣秀士骤然仙逝，意外先他而去可能是第二个打击。还有我最后的归宿和上皇态度**，金銮殿那些**们的闲言碎语，可能是对他的第三个打击。简单点说，就是心灰意冷，心如死灰。

送走七王爷的那些天虽说不是萧寒的冬季，但天空下了九天九夜的鹅毛大雪，有人说那是上天在为七王爷披麻戴孝，也有人说上天也想好好看看七王爷的冻颜。可是，我不这样认为。上天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七王爷真的很想念的他的孪生兄弟，这可要比结拜大哥还有真切的兄弟之情。白衣秀士是魂游归途在冰天雪地里，我想七王爷也想在这样的天地间魂飞魄散。“我们是褐白二鹤。吴刚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黑不溜秋，褐色的肌肤，褐色的头发，褐色的衣着，就连踩起的云朵都是褐色的，我就不能成为美男子？其实你错了，在我们仙鹤界，褐色是一种非常尊贵的颜色，褐色介于明黄与透青之间，甚至连洁白都隐藏在内，怎么能够不尊贵哩。我弟弟他是一只洁白无瑕的白鹤，他的的确也是一只高贵的仙鹤，独来独往，神游九界，为……哎，说这些干嘛，他还不是一样化作一根羽毛了吗。”七王爷在白衣秀士离开后曾这样对我说起过，这也是我和七王爷之间的秘密。“吴刚，我是真心希望你和嫦娥姑娘好，我弟弟他吗……他只能做一个高贵的鸟儿，时过境迁，就不要掺乎你们的事情了。可能他的这个结果也是他最好的选择。我相信你，吴刚，在这中间你一点都没做错什么。”

阉仙也说过：“吴刚郎中，事情有因就有果，我在这典藏馆读了这么多年书，世界也就这么大，自从来到这仙界，来到典藏馆，我最远处也就是走到典藏馆大厅，看到的，听到的，遇着的，都是从典藏馆的书籍中而来的。这典藏馆的典籍不但能听懂读懂你的心，还能把你带到一个别人无法理解的境地。关于白衣秀士，他是我敬重的一个神仙，就像我敬重七王爷一样，但我绝对不怀疑你的做人做神仙的原则，以信而立。白衣秀士是不是意外，在这件突发事情上你我，还有这仙界千千万万神仙们有没有责任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咱们失去了一位好朋友，一个可信赖的朋友。”

九天九夜的大雪，仙界都成了雪国，一个雪的世界，就连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小鹿都藏匿了起来，仙鹤踪迹全无。就在这样的世界里我在仙界的伯乐最后化为一根羽毛。上皇在七王爷白衣秀士的合葬墓碑上写了“褐白二仙归隐处”，词我正中我心思，也好七王爷所说的那番话不谋而合。可是我不喜欢他的那手如鸡爪般的字，白衣秀士的坦荡君子，七王爷也是执拗铿锵之仙，怎么用这样既无力又很单薄的字来阐述总结褐白二仙。要我说，应该用磅礴大气的魏碑，那样才能彰显出二位神仙的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