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零一年丑月丁卯日-6

我再次见到白衣秀士是在七王爷府邸举行的庆祝大捷盛宴上。我原本是不喜欢这种带有色彩氛围聚会的，我应该也没有资格去参加这种聚会，按千里眼顺风耳的说法，我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是白衣秀士极力推荐上皇点头允可七王爷设槛专留才有的机会。另外，也是因为嫦娥，因为嫦娥想盛装出席。要说，我现在已经对嫦娥没有一点哪个方面的意思，能不能走在一起，我是这样看待的：对于嫦娥，我已经做过努力，就算没有任何结果，但要比在人世更进一步，就按七王爷所说的那样，我和嫦娥最终会在一起，但现在嫦娥很明显已经在远离，既然她选择了远离，也就是说已经与天命背道而驰，我又何必再去做没必要的努力。天命，笑话，什么是天命，一半儿走的不是天命所示之路，我作为另一半也没必要去做天命所示的那条路。

那天我撒完尿后就直接回到我的府邸。按照原计划，我应该和嫦娥回到七王爷府邸去，但我看到了我不该看的东西，尤其还是和嫦娥有关的，我就不想去七王爷府邸。但这种话又不能明说，我只得借口要去看千里眼顺风耳他们，而嫦娥却不愿意，我们只好在半道上分道扬镳，我去南天门，而嫦娥去了七王爷府。等到了南天门，我才知道千里眼顺风耳已经醒转，而且已经跟着白衣秀士出征了。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也没有必要和嫦娥搅在一起，也就直接回到自己的府邸，因为我还有很多事需要独自好好想一想，尤其是和嫦娥怎么相处，怎样才能既顺应天命又不违背自己的原则，现在我和嫦娥这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仙界大捷庆功宴是在五天后举行的，也就是我和嫦娥独处一室近十天而又分开后的第七天上。从这些天我远视明听到的消息，我早就知道发生在仙界西北角上的那场大战最后的结果，妖邪基本遭到全歼，剩下的连同大青虫跑来增援的那些残兵剩将已经四分五裂，藏匿在玄极峰周围的那片雪原里，再也组织不起来任何有威胁的攻势。

“吴刚老爷，我们大老爷二老爷可说了，这次大战幸亏仙界有你，这次的庆功宴也不能少了你。”听到我不想参加庆功宴的消息，威武将军着急地说道：“这个庆功宴也算是我们大老爷举行的家宴，我家老爷渡劫这才刚结束，整个大战他没出一点力，也就是推荐了你，尿灭大青虫，作局大战前，在这次大战中可是居功至伟，你不去，我回去都没办法给我们老爷交代。”

“这种场合我不合适啊，威武将军，你说这种宴会原本参加都是仙界**们，要么就是像二老爷那样的既算是家人，又是大战的功臣，我去了真的不合适。”我不喜欢宴会主要有两条理由，一是我不喜欢凑热闹，人多事多，乱七八糟的都搅在一起，有理的没理的都想找个对自己有利的理由；二是我没有能吃能喝的身体，宴会吗吃吃喝喝是少不了的，我粗茶淡饭惯了，肠胃也受不了宴会上准备的那些山珍海味。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我想生活的阳光一点儿，理想一点儿，这应该没有错，但就是和这仙界格格不入。

“吴刚老爷，宴会上还有你的老朋友，千里眼顺风耳，还有阉仙嫦娥姑娘，尤其是嫦娥姑娘，她可是答应要现场献舞的，因为七王爷还请了上皇，场面大着哩。”威武将军不依不饶，看来今天请不到我，他是没法交差的，“这场宴会是上皇点头许可的，就连参加的嘉宾也是上黄御笔钦点的，特别是提到你的时候，七王爷还说了不少你的好话。这么大的场面，你不去可就是连七王爷也没办法交代的大事。”

对于嫦娥上皇参加不参加我是不心动的，但是对于千里眼顺风耳我还真的挺想他们，都半个月没见这俩宝贝了，我那天借口要去看他们俩，可他们俩却跟着白衣秀士出征了。虽然我知道应征入伍就是九死一生，但当时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还能见到这俩宝贝，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难道就不愿去见见？“那行吧，我跟你去。”

宴会是我见过的最盛大的，我不但与千里眼顺风耳见了面，还在七王爷和白衣秀士的盛情之下与上皇坐在一起谈天论地。这待遇可是天大的恩惠。席间，白衣秀士还说了我尿大青虫，延缓妖邪攻势的事，上皇也点头称是，但上皇的那双眼睛自始自终都没离开嫦娥，仿佛要把嫦娥囚在眼睛里一般。说起来，我的心情还挺好，既然路已经走到这一步，要我放下的东西很多，我也应该放下一些物件，这样我还能轻松一点。当然，嫦娥绝对是宴会的焦点，漂亮，大方，得体，还有一段惊艳四座的独舞，让嫦娥成为宴会的名媛。

那天宴会之后我就跟着白衣秀士外出征讨妖邪残余。我样做的原因还是与嫦娥有关，待在仙界我就有可能随时与嫦娥见面，七王爷府，南天门，甚至还有可能在我的府邸里，就算我不去见嫦娥，她也会离开广寒宫到我的府邸来。离开了，我才能有机会和空闲深入思考怎么和嫦娥相处的事。

“吴刚兄弟，我确实对不起你。”白衣秀士以这样的开头说起与清缴残余妖邪无关的事是我预料之中的，战事进展很顺利，千里眼顺风耳回到南天门，我就是白衣秀士的耳朵和眼睛，这是公事。在我和白衣秀士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那就是事关嫦娥态度大变的具体原因。我与他在公事上也算是公事公办，尽职尽责，但我们在说话的时候都尽量避开嫦娥，甚至包括嫦娥的广寒宫。他与嫦娥之间有秘密，他在广寒宫也有秘密，但话题不打开，我们都得绕开，否则就让我们非常尴尬，甚至还会翻脸。“吴刚兄弟，我横插在你和嫦娥姑娘之间，真的是我对不起你。”

面对白衣秀士，我尽量不说不言与战事无关的话题，甚至连七王爷都不提。也可以说，我现在对待白衣秀士基本上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既保持距离，又尽量不远离。但现在他既然说起，我到还可以听听。

“吴刚兄弟，你也不用板着脸，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早有怀疑，即便是我不说，你也能猜个七八成。不错，我是与嫦娥姑娘做了不该做的。但这些都与嫦娥姑娘无关，都是我的缘故。你可能也听说了，我与七王爷是孪生兄弟，但我们的性格以及为人处事的风格孑然迥异。我大哥哩，那是处处忍让，能把官儿从仙界兵马大**做到南天门守备，甚至还能不在乎外面的神仙说什么，他依然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保仙界平安。这些你也看到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可我就不同，好像就是我大哥的截然相反的一面，他不争我争，他忍让我寸步不让，他能把官儿从仙界兵马大**做到南天门守备，一生一世留在仙界，我就直接反出仙界，甚至九界都没有能留住我的地方。我不愿意受人管束，天马行空，我只干我想做的事，对仙界的**们如斯，对女人也是如斯，他们说什么与我无关，他们议论什么也与我无关。也不是无关，而是我根本就不听，他们说他们的我干我的。就这样，我既得罪了我大哥的那帮结拜兄弟，也得罪了很多金銮殿的**，最后我在仙界根本无法立足了。那个时候，广寒宫住进了一位姑娘，名字叫‘姮娥’，也许就是前世的冤孽，我不听我大哥的劝，整日整夜在广寒宫外偷听那姑娘唱歌，还……还在那儿发现了仙界的秘密，也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秘密。当然，也看到了我不该看的东西。那姮娥姑娘是谁，那可是上皇的心头肉，是上皇一心想收入后宫的主，要不是九天娘娘拦着，估计连广寒宫都去不了。可能……吴刚兄弟，可能谁也不知道，我那样做，甚至包括在广寒宫东北角发现那个秘密都是九天娘娘告诉我的，而且还是九天娘娘授意要我那样做的。后来，我的那些所作所为被上皇知道了，上皇认为姮娥姑娘有失体面，转而嫉妒心起，逼死了姮娥姑娘，还要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关押起来。当九天娘娘把这个消息告我的时候，我惊呆了，就躲在我哥的眩洞里面，也就是咱们渡劫的那个眩洞，等外面的风声没有那么紧了，我才逃离仙界。”

“当然，我能顺利离开仙界其实还有九天娘娘在帮忙。事后我才想清楚，我也就是一个傻子，自始自终我都是九天娘娘手中的一枚棋子，她那样做还不是为了除掉姮娥姑娘，断了上皇的心思。可那会儿我还觉得是九天娘娘在为我创造机会。其实，在这仙界，这样的事又何止我何止姮娥。想明白这一点，我就更加不愿意回来了。原本我想我的心已经与仙界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但是在一个多月前，也就是那次我在典藏馆出来见你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仙界万年大劫在即，想念我那愚笨固执的大哥，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跑了回来。可是，我不敢见人，尤其不敢见熟人，只能装神弄鬼，把自己隐藏起来和陌生人说说话。我也害怕啊，我害怕我大哥突然听到我的消息，我害怕被我大哥探听到我的消息，我可是一个连亲人都不敢见的罪人。我大哥之所以把官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受我牵连的。吴刚兄弟，那个时候我见到你和嫦娥姑娘相处甚欢，我可是很羡慕的。但是，当那天我见到嫦娥姑娘的面之后，我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原来嫦娥的长相与那位姮娥惊人地相似，白衣秀士离开仙界不但是因为他在仙界闯了祸，而是因为他深知转世轮回，姮娥姑娘既死，他就认为姮娥姑娘一定会在九界内的某一个地方投胎转世，当然白衣秀士最初想到还是人间。所以，白衣秀士首先来到人间寻找。可是，人海茫茫，上哪儿去找姮娥姑娘啊。就这样，找不见投胎转世的姮娥姑娘，白衣秀士就更加没有信心回到仙界，时间越拖越久，白衣秀士也从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壮年变成了现在满脸沧桑的中年秀士。

“本来，那天我也尽量克制着，想着不要去骚扰嫦娥姑娘。可是，那天在眩洞里我把我最心爱的人儿推给你的时候，转过身就再也忍不住了。吴刚兄弟，我也是一个心中有爱的男人啊，可是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任何一个有担当的男人都不愿意做的事。后来，嫦娥姑娘来到我的洞天。那会儿我还在一个人藏起来流泪，嫦娥姑娘问我为什么，在嫦娥姑娘的再三追问下，我就告诉嫦娥姑娘实情。再后来，我们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吴刚兄弟，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件事。但是，我心中有愧，愧对你，也愧对嫦娥姑娘。我也是一个神仙，也上知五百年下五百年，天命我是知道的，但我从来不相信天命，我就想干一些违背天命的事。”

白衣秀士出事的那天早上艳阳高照，我和他都是睡到太阳老高才起榻的。风和日丽，要说是不该出事日子。起榻后，我的眼皮老是跳，而且还是两只眼皮都在跳。按照惯例我起来后先用功探试一下四周的情况，尤其是那天还是白衣秀士与众军商定好要出击消灭藏匿在冰川深处一股残余妖邪的日子，所以我就格外小心仔细一些。消灭残匪嘛，知道残匪藏在哪儿是关键，至于藏匿起来的残匪都是一些怎么样的妖邪，在气势如虹的仙界大军面前还不是螂臂挡车。

临行前，白衣秀士还拉着我的手说：“吴刚兄弟，打完这一仗你我兄弟又要到该分手的时候了，仙界是容不下我的，这个我知道。不要看现在上皇以及金銮殿的那些**们对我彬彬有礼，一旦我替大哥打完这场战争，我就失去存在的价值，我大哥也没办法保全我。这个时候我不能去求九天娘娘，何况现在还有嫦娥住进了广寒宫，她的愤怒可能早就把我替她所做的那些忘到脑后了。吴刚兄弟，等我回来我就教你怎么喝酒，做神仙哪有不会喝酒的事。”据抬白衣秀士尸身回来的众军说，他们那天刚走进雪原冰川深处，白衣秀士就遭到十来位高手的偷袭，他们殊死一搏，消灭了残废，但白衣秀士终因受伤太重，跌倒在冰川上再也没有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