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万年亥月乙亥日-3

阉仙可能没有注意到我的神色变化，理都没理我的茬，继续着他的话，说道：“刚听到要你来仙界的时候，我们都还高兴，以为这样咱们仙界就有了一个专职的医官，就算不是医官，那也是一个能治病的天医。可最后你只能做一个南天门的值守。听说，你最近还因为玩忽职守被停职啦。”

“玩忽职守……这个怎么说？”我没想到在深宫后院会有这样的说法。不就是一个晕倒嘛，怎么在阉仙的嘴里就变成了玩忽职守？而且还是在连我都不知道要给我定什么罪的情况下。

“吴刚，这可是你的消息不灵通啦，前两天还有人在金銮殿上议论，说你是不满意现在的工作，也不服从仙界的管理，没有做上医官在闹意见。”我相信阉仙的话是真的，无论这话出自哪位大仙的口，总有这样的话曾经笼罩着金銮殿的朝堂。“其实，你在仙界无论做什么，我们都还是相信你能给我们这些小神仙们治病的。因为你从来没有闹过意见，甚至在把你安排到南天门做值守，洒家耳朵里面可都没有一点你要放弃做郎中的说头。这就足以说明你是一个好神仙，是一个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真神仙。不像洒家，原本以为在下界伺候人多了，在仙界就能自由自在地过几天快活日子，但成了神仙还是一个伺候神仙的活，总觉得苦日子没完没了，就没有一个头，也就是这两年仙界的阉仙们增加了很多。否则，连我都有闹情绪闹意见的念头。”

我不知道在仙界还有这么多道道，阉仙一五一十慢慢道来，到让我感觉到好笑。譬如，男神仙与女神仙之间肮脏交易，大仙们之间的权利交换，上皇的奢华贪婪与大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在想着在某个时刻取代对方等等。我承认我来自不干净的人世间，权贵们之间的交易如何也不是像我这样做郎中的了解的。但是，有很多事情还是掩藏不住的。例如，某位王为邻国的红颜怒发冲冠，为邻国权力交替而发动残无人寰的战争，甚至仅仅是因为某次聚会上的一句话，堂而皇之的一个面子，把千百万战士送上刑场，这都是公开的秘密。更或者某人想做王，可是威望和声誉不及另外一个，那就开始罗织罪名，用刑狱和莫须有的罪名把对方搞臭搞烂，搞得臭不可闻，恶名远扬。这可是一个众口铄金的社会啊。我没想到在仙界还是这样，尤其是在最接近大仙的阉仙口里说出来，连仙界都不是一方净土。

“吴刚，其实你在仙界的时候这才刚刚开始，像我们这种看惯了的，也参与了一些的小神仙来说，每一次风吹草动都像是即将面临一场地动，摧枯拉朽那是说得好听一点的，害怕毁灭三界才是最真实担忧。七王爷是一个好神仙啊，这么多年他也算是忍辱负重了，七次上阵劈杀魔界妖仙，功成名就却只守一个南天门守备的名份，而且也不参与党争。”阉仙的话有些多，也远远超过了他该知道他能说的范围。党争无论在人世间还是在仙界都是一个禁地，是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题。就像我和你走得比较近，这是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事情，但只要不参与利益分配或权力斗争，大家虽然在面子上防着这一手，但为了自己既得的利益还是不愿意把咱们归为一党的，还是需要在面子上过得去的。因为你暂时还不知道我和你什么时候会站到一起的。所以，在口头上话题上是绝对不能说党争的，而且还是像阉仙这样直接说与上皇拜把子兄弟之间的党争。

其实，在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不愿意听到一些话的，就像我现在还不得不听到阉仙说道的党争一样。我们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在仙界既没有多少可以倚重的朋友，也没有大仙们想要的那种资源，所以有些话在我听来就是负担，甚至就是祸害。可是，我们都是生活在这个环境之中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总有那么一股潮流挟裹着你往前，也会有人在你身上打上某种烙印。我想，阉仙可能已经把我当做七王爷，或者七王爷身边某股势力的一个。“吴刚，我们都清楚能拿七王爷的纸条进入这典藏馆的没有几个，你算一个，再往前……这可要让我好好想一想，一两百年是没有的，四五百年也没有，一两千年……我就记不清啦，要是四五千年前，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来到典藏馆。所以，在我印象里你可是唯一一个拿着七王爷纸条来典藏馆的。可能在你们这种有地位的神仙眼里典藏馆算不得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变成有地位的神仙？一个原本是南天门值守，现在还被某些掌权者诬陷为玩忽职守的小神仙？难道这样的在仙界也算是有地位的？“我们成天守在这典藏馆里，除了清扫肮脏的灰尘杂物，成天就看不到一个神仙，除了那些讨厌的老鼠麻雀，就是蟑螂苍蝇，既没有神仙和你说话，也没有神仙窥视眼神。”这就对啦，阉仙是因为他平日里干也没有神仙瞧见，不干也没有神仙瞧见。也就是，他平日里除了干这种无所谓的工作，剩下的就是打听其他神仙的小道消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是能打发时间的，可能会在某一个时间给别人说道的，不要沦为连仙界的诸神都不认识的地步就行。一只脾气温顺的叭儿狗可能就在阉仙这种心态和渠道的传播下，转瞬间变成个性十足的德国黑背，稍不注意也就变成了千里独行的草原狼。从叭儿狗到草原狼不过在口头说道中实现的。所以，阉仙的话我可以听，也可以不听，现在的我在他面前只是一个可吐槽的对象而已，他说什么不说什么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能，这仙界典藏馆五千年还真的没有神仙来过，苍凉，荒芜，废弃，彻底被神仙们遗忘。七王爷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地方？难道七王爷知道一些不方便告诉我的秘密，他把我打发到这里只是为寻找答案？带着迷惑，我对阉仙所说的话也就是充耳不闻了，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一切与事实无关，也与我无关，我现在只是一个如饥似渴的探路者，我需要在这个九九八十一万卷药典里找见我想要的答案，也就是七王爷希望我能发现的秘密。“七王爷，老寒腿，典藏馆，阉仙”，我把这些线索联系起来；“金銮殿，渡劫，魔界之灾，药典”，这些也不放过。但，都是零零碎碎的，在我没翻遍这九九八十一卷典藏馆收藏之前，或者在我还没有发现线索之前，这些都是毫无联系的，也是与结果没有丝毫关系的。

“吴刚，你是一个人慢慢翻阅，还是我在叫几个帮手你说个大致范围，让他们帮你找？”也许是我迷恋药典的神态出卖了我，阉仙可能已经发现我对他所说的那些根本不感兴趣，所以掉转话头对我说道：“一个人翻阅这么多药典那要看到什么时候，再说这些可都是没有经过整理的药典，真的假的参杂在一起，人多一起干，很快就能找见想要的东西。”

阉仙的建议这的确是一种可行的办法。但是，我是肩负着七王爷消除魔界之灾的重任前来的，也肩负着给嫦娥一个希望而来的，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把事情做完了，是不是……“不用，我还有时间，再说现在我南天门的事务已经停了，刚好读读药典，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就能行。”我不想在我做事的事后假借他人之手，这是我做人做神仙的原则，在人世间我都是对自己的事亲历亲为，做神仙了我何必要求于其他神仙？我原本就就是喜欢安静的，在嫦娥面前都很难找出话来，何况在陌生的外人跟前。

听到我的回答，很显然阉仙也是非常失望的。我想，他渴望的即便不需要其他的神仙帮忙，只留下他一个也行，因为他原本就是孤独的，也是渴望有一个能陪伴的，就算心走不到一起，只要偶尔能让他听到在他工作的场所里还有神仙和他说话就行。可是，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被我打消了。

我知道我一个研读药典是寂寞的，也是孤独的，更是寂寥的。但是，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地蹲在某个角落里，想自己所想的，读自己想读也不想读的，为了某一个目标，就我一个，携朝霞裹夕阳，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哎，嫦娥——心中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