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章

罗先云让莫小兰在椅子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莫小兰接过水杯，没有说话，眼泪先“簌簌”地流了下来，她知道罗**马上要撤离到后方，抽咽着说：“罗**，我舍不得你走，我已经习惯了和你一起战斗，你走了，我害怕。”

看着莫小兰哭得像个孩子，罗先云心里也难过，但还是强装笑颜对她说：“小兰啊，我不能再留在这儿了，必须服从组织安排，但是无论到哪儿，我都会记得你的，不要怕，你很勇敢，已经能独挡一面了，我相信你。新来的同志会安排好你的工作，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只是在我离开上海前，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想要托付给你，这个任务就是我之前和你讨论过的，想让你接近76号的周天，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们侧面了解过，周天这个人有争取过来的可能，所以，我想让你利用你们的同学关系去做这个工作，如果能成功，他将会发挥很重要的作用，我知道这个任务很艰巨，所以你必须相机而动，顺势而为，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尽量争取，但不勉强，如果策反成功，周天是最高的机密，在上海只能由你秘密联络，这个情况我暂时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毛顺德已经把左新设被跟踪监控的情况报告给了罗先云，根据上海地下党目前的整个局势，必须及时地开辟一个新的情报通道，有了莫小兰和周天的同学关系，再加上左新设对周天的了解，目前周天应该是最好的人选，所以，罗先云很严肃地向莫小兰交待了计划，但反复强调的是要莫小兰首先保护自己的安全，他不希望再有战友牺牲，尤其是不希望这个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可爱姑娘有任何闪失。

见罗**一脸严肃，莫小兰也擦干脸上的泪，抬起头，认真地听他说的话，并默默地记在心里，等罗**说完，她赶紧说道：“罗**，您上次告诉过我以后，我就试着联系过周天，不过听说他出事了，被76号关押审查，我不知道是否和我们有关，所以一直也没敢再去联系他。”

的确，孟见梁联系过周天，听说周天被捕了，他立即打电话将情况告诉了莫小兰，莫小兰怕周天被捕是因为毛家镇的事，所以摸不清情况，再不敢轻举妄动。

见莫小兰有顾虑，罗先云赶忙告诉她，周天被逮捕是因为在内部甄别中受到了怀疑，与毛家镇的事情没有关系，并且７６号现在已经解除了对他的禁闭，希望她放心大胆地去接近周天，做好策反工作，并叮嘱莫小兰，一旦策反成功，就使用专用密码联络，接受下一步的行动部署。

罗先云给莫小兰吃了一颗定心丸，莫小兰就又有了信心，她信心满满地保证：“罗**，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保证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该交待的都交待完毕，罗先云要和毛顺德商量撤离的具体路线，让莫小兰先回学校。

和罗先云告别，莫小兰坐黄包车返回学校。返回的途中，她心里既有淡淡的忧伤，也有一点释怀，忧伤的是，罗先云要离开了，释怀的是周天没有因为毛家镇的事受到牵累。

莫小兰原先对周天只是普通的同学情谊，但毛家镇的救命之恩让她难以忘怀，得知周天被逮捕，她心怀愧疚，只怕是因为救她而给周天带来灾难，好在他现在已经安全了。

现在接受了上级指派，要去做策反工作，莫小兰心里开始忐忑不安了，尽管向罗**保证时，她信誓旦旦，但真要去执行任务，她又不知道该从何入手了，她不敢保证，仅凭这点同学情谊就能让周天改变信仰。

周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公寓里，不停地抽烟，坐在椅子上抽，躺在床上抽，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其实他浑身瘫软，本来想好好睡一觉，但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出现梁中平和陈振龙，他们挺胸抬头，昂首斥骂：“来吧，狗汉奸们，血债要用血来偿！”他们高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一会儿仿佛又看见他们倒在血泊中，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这些情景和声音像鬼魅一样缠着他，折磨着他，让他痉挛，身上冒冷汗，不敢闭上眼睛。

如果真要在战场上杀人也许并不可怕，周天在特训班经过训练，枪法不逊，但这样被逼着近距离刽子手式的杀人就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承受得住的，更何况杀的是和莫小兰一样的人，所以周天过不了心理上的这一关，不知道吸了多少根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天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睡得并不踏实，因为梦里也一直有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冤魂搅扰他。

黄埔码头的货舱里，除奸队长李涛眼睛里喷着怒火，拳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着货柜上。组织派他到上海的一项重要任务是解救上海地下党负责人梁中平，而他刚从外线得到消息，梁中平被枪杀，他伤心，懊恼，得知枪杀梁中平的是汪伪特别行动处的周天，发誓要亲手杀了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汉奸，给死难的战友报仇。

黄埔码头原是青帮头目杜月笙的地盘，杜月笙逃到香港后，码头还由他原来的手下把持。杜月笙走后，上海滩就是季云卿一佬独大，再加上大弟子吴四宝加入汪伪特工76号，更是无人能与其匹敌，季云卿念及故交，本来不愿意与杜月笙结怨，怎奈飞扬跋扈的吴四宝对码头觊觎已久，况且季云卿已经难以把控他，吴四宝乘机吞下码头这块肥肉，让跟随自己多年的贾四儿接管了这里。

贾四儿是个十足的大烟鬼，精瘦如猴，平常在码头狐假虎威，吆五喝六，稍有空闲便躲在房子里过烟瘾。

这天上午，贾四儿刚歪在床上吸了几口大烟，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叫，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撞门跑了进来，说是斧头帮的郑三炮跑到码头上闹事来了。

“哟呵？吃了豹子胆了？敢上老子这儿来闹事？”贾四儿边趿拉上鞋往外走边骂，他这也是狗仗人势底气足。

郑三炮是杜月笙的一个徒弟，当年凭着一把斧头闯荡上海滩，也是威名赫赫，靠码头和赌场为生，如今当家的南逃香港，难以维持生计了。

当初吴四宝接管黄埔码头时，慑于杜月笙的余威，码头上的装卸货和送货业务仍由杜月笙的旧部丰老六经管，贾四儿到了黄埔码头后，不愿割去这块肥肉，逐渐把丰老六的人挤走，独吞了码头，丰老六手下的人跟着他没肉吃没汤喝，今天跑一个明天跑一个，人心焕散，丰老六就来郑三炮诉苦，郑三炮也正窝着一肚子火，所以就带着一帮马仔赶到码头闹事来了。

双方的人拿着各种家伙什在码头对峙，剑拔弩张，气势汹汹，贾四儿觉得背后有靠山，仗势欺人不退步，郑三炮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已经倒霉到底了，死活在此一拼，硬着头皮死拼一把，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局呢！

贾四儿见郑三炮来者不善，赶紧叫人悄悄地给吴四宝负责的警察局打了个电话，估摸着警察快到的时候，他跳到码头上，指着郑三炮的鼻子挑衅着破口大骂。

郑三炮当年也是响当当的江湖汉子，哪受过这般侮辱，他恼羞成怒，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住贾四儿的脖领子，直接把贾四儿就地提了起来。贾四儿瘦巴巴一条，像个小鸡仔儿，抖着两条腿，在半空中乱踢腾，又羞又恼地乱骂，任他骂得多难听，郑三炮就是不放他下来。

手下的人见此情景也不敢轻举妄动，郑三炮正在得意地羞辱贾四儿，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疾风袭来，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被人一个扫堂腿踢倒在地，他倒是很麻利地来了一个后滚翻站了起来，从腰里拔出利刃准备找踢他的人拼命，贾四儿也被郑三炮顺手掼扔出两米多远，摔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

偷袭郑三炮的是李涛。

第一次带人去刑场营救梁中平他们，没料到冯占林只是设计试探周天，半路上换辆囚车又把梁中平拉回了行动处的牢里，没救回梁中平，李涛手下的人反倒伤亡惨重，损兵折将，李涛只得混在码头上一边干苦力，一边等待上级命令，准备再去营救梁中平，没料到敌人这次动手迅速，潜伏人员没得到任何情报，梁中平他们就被杀害了。

李涛正心事重重地躲在货仓里伤心，听到码头上人声嘈杂，所以出来看个究竟，见郑三炮把贾四儿提溜起来耍弄，所以一记扫堂腿，把郑三炮踢倒在地。在李涛心里，郑三炮和贾四儿都不是好东西，但他还要在码头上混，所以只能帮着贾四儿了。

郑三炮手持利刃，恶狠狠地直扑过来，李涛身子轻盈地向外一跃一躲，趁郑三炮双脚落地的空当，飞起来又是连续两记重踹，郑三炮被踢得几个趔趄，倒退好几步才勉强站定，当郑三炮再次大吼一声扑过来时，李涛打掉他手里的利刃，折腕别手，郑三炮一下子半跪到地上，手腕疼得哇哇大叫。

李涛的武功师出名门，郑三炮使的是蛮力，相形之下，李涛的巧功更胜一筹，这时候，大批军警也赶到了码头，将郑三炮及他的手下全部带离码头。

郑三炮被带走，贾四儿才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手下的人都殷勤且又手忙脚乱地围过来帮他拍身上的灰，整理被弄乱了的头发，贾四儿身上疼得呲牙咧嘴，用脚乱踹身边的人，骂骂咧咧，“滚远点，都他妈的一帮饭桶，废物！刚才看着老子挨打，你们他娘的躲得远远的，手里的家伙是让当筷子吃饭用的？滚滚滚，都他妈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