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荒野饥饿巧得食

那军官见谢安突然从天而降，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大喜，叫道：“哈哈，自投罗网了吧。”谢安笑道：“非也，我叫了几个帮手，让你瞧瞧厉害。”此时后面追着的五个人一起飘落，那军官不知真假，忙一挥手，士兵们蜂拥而上。那五人以为这些官兵是谢安一伙的，心里更是惧怕，恨不得杀光他们，免得秘密更加泄露。顿时街上一片混乱，谢安拉着桐芷突出重围，桐芷对流民们喊道：“你们还不快跑。”流民们本来已经傻眼了，听这一提醒，赶紧一窝蜂地往另外的街头逃去。那老头见谢安要逃跑，便喊叫：“那两人要跑，别跟这些士兵纠缠了。”那军官见这五人蒙面，显然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这时反倒对流民和谢安兴趣锐减，大声命令道：“抓住这几个穿黑衣服的，说不定是什么江洋大盗，抓住了兄弟们发财了呀。”那五人本来是打算商谈到夜间，趁着黑色好在城中走动，谁知变化来得太快，就这样穿着夜行衣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到了街上，自然是人人一见就认定他们在图谋不轨。五人虽然武艺高强，奈何边境的士兵不同一般的捕快，也是身经百战，双方一时斗得不相上下，胶着难分。谢安本已跑远，此时反倒停下来微笑着看着那一锅乱粥，桐芷焦急地拉了他一把，说道：“快走吧，你还有心思看戏。”

两人走了一段路，桐芷肚中饥饿，加之手臂疼痛，追敌已远，便在一座小桥边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下。谢安也在一旁坐下。待到他落座，桐芷出其不意地一个耳光扇向他，谢安恼怒地跳起来道：“你干什么？”桐芷道：“谁让你刚才一直对我无礼！”青年捂着脸，愤愤道：“真是恩将仇报，是我刚才救了你好吧。”桐芷道：“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你对我搂搂抱抱，我自然是要教训你的。不过你也的确救了我，我也会感谢你。”青年道：“不必了，就算是叫花子被人伤了，我也会救。”桐芷道：“你骂我是叫花子。”说完站起身又一个耳光扇过来，谢安早有防备，脸一偏就躲过了，桐芷见没有打到，气得跺了跺脚，追上去又要打，谢安边跑边说道：“你这个真是太蛮不讲理了。我救了你，你还不停打我。”桐芷哪里追得上谢安，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头晕心闷，伤口又开始流血，竟然昏了过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谢安一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心下倒有些急躁起来。他轻轻地呼唤了桐芷几声“姑娘”“姑娘”，见她秀美微蹙，脸色苍白，似乎昏迷中也在伤痛。他在桥边的树上摘下一枚大点的叶子，卷成漏斗状，去河边取了水往桐芷嘴里灌，奈何十分水倒流出了八分。心想这样下去这姑娘凶多吉少了，只是她又没有告诉自己她家在哪里，自己又急着要回去报告消息，好让哥哥作些防备。心下正踌躇不知计从何处，天色已经马上要完全昏暗，便想不如往前再走走，凭自己的轻功也许能碰到几户人家。

然而跑了很久，却没有见到一丝灯光。其时战争频发，一些散落的村子早被夷为平地，村民们大都由族长带领，找个地势险要的山上设栅而居。谢安虽然内力充沛，也抵不过饥饿的冲击，觉得身体渐渐不支。四周已经陷入沉沉的黑暗，他现在更是迷路，于是干脆把桐芷放下，往地上一坐，躺下来闭上眼睛休息。

刚躺一会儿，耳边似乎听到微微的咚咚咚的鼓声，那声音来自辽远处，他却禁不住大喜过望，有鼓声就代表有人，说不定旁边就有村庄。他抱起桐芷，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大踏步地朝鼓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夜间视力不明，他偶尔会踩到碎石绊到树枝，加上体力不济，好几次差点摔倒，远处的天空出现一片红光，随着前进，那红光越来越亮，他终于猜想到那可能是一群人在烧了很多篝火，看来不是一般的村民，也有可能是胡人，他放慢脚步，刚好前面出现一个小山坡，他便抱着桐芷躲在了山坡的后面。

只见对面的空地上点燃了十几个火堆，有几十人在走来走去，影影幢幢，一应地燕人装扮，心想幸亏没有莽撞。靠近山坡这边有几个人在烤羊腿，旁边还放着奶酪和一些蔬菜。谢安一见食物，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心想着先最好弄些羊腿奶酪来充饥，且怀中的桐芷喝些热的奶酪估计就会醒来。可是现在自己浑身没力，瞧对面那几个人都身佩长剑，如果强夺免不得要激斗一番，这几个人倒不是自己的对手，就怕其他人闻讯也赶来支援，那时可是吃不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骚啊。那些胡人凶残，要是自己被逮住了大不了一死，就是带累了桐芷一个女娃，那胡人比禽兽还不如，先奸后杀再吃的事情习以为常。正自踌躇无法间，见一个胡人从最大的帐篷里走出来，对着那几个烤羊腿的人吩咐几句，几人点头哈腰。那人回帐篷后，几个人就拿出一些盆子壶甑之类的器具放了羊肉盛了奶酪，端着走进了帐篷。谢安见机会难得，轻轻放下桐芷，施展轻功，拿了一个羊腿和一罐奶酪就迅速返回，刚刚在山坡后躺下，那几个人就出了帐篷。谢安嘘一口气，暗道“好险”。

他提起罐子喝两口奶酪，又撕了几片羊肉放到嘴里嚼了吞下肚子，顿时感到了一股生气从体内冉冉而升。然而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桐芷那苍白的脸时，想喂她奶酪却不知道该当如何。身边没有任何容器，附近都是草地和矮灌木，连一片稍大的叶子也找不到，双手又沾满泥土油腥。可是再不给她吃点东西，估计她永远都没有力气恢复了。他默默地朝桐芷道：“姑娘原谅，在下也是为了救姑娘才迫不得已用此下流招数。”说完还双手合十拜了几拜，然后喝一口奶酪在口，左手扶着头，右手捏着桐芷双颊，樱唇微张，他低头靠近桐芷粉脸，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鼻，顿时心跳加速，脸也发红，心知此时不是羞赧讲礼的时候，便小心翼翼地嘴对嘴让奶酪缓缓流入桐芷的口中，放手一看，幸而奶酪没有再吐出来，他如法炮制地继续喂了十几口。

桐芷昏迷中只觉一股暖流由嘴入喉，然后缓缓流入胃中，说不出的舒畅。她本是因为流了些血，加上饥饿而晕厥，如今这十几口奶酪的能量让她浑身有了动力，便慢慢睁开了眼睛，却见一张脸紧贴着自己，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谢安见她突然醒转，赶紧将一口奶酪吞下，翻个身跌坐在旁。桐芷以为谢安在轻薄自己，猛然又想起了刚才追打谢安的事情，气得想站起来又打过去，奈何身子刚坐直却抬不起手来。谢安轻声道：“你可别吵闹，山坡后面都是胡人，被他们发现我们就遭殃了。”桐芷满脸怒容，以为谢安故意耍弄自己，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还在外城。谢安看她一脸不信的样子，用手指指她身后，她挣扎着转过身子，踉跄着走到山坡上趴着往前看，果然见不少胡人在对面安营扎寨。谢安撕了几片羊腿肉拿给她，说道：“小姐，先填填肚子，有力气跑之后，我们赶快离开这里。”桐芷哼了一声，抓过羊肉就吃了起来。吃了几口感觉口中干涩，对谢安道：“喂，给我舀一口奶酪来。”谢安不假思索道：“又没勺子，我怎么舀给你？”桐芷回味着口中残留着的奶酪香味，问道：“那刚才是怎么给我吃奶酪的。”谢安发觉不妙，支吾道：“我，我自有办法。”桐芷满脸狐疑，瞧瞧四周并没有什么可以盛奶酪的器具，又想起醒来的时候谢安靠近自己的脸，问道：“刚才醒来的时候你趴在我脸上干什么？”谢安不敢看着桐芷，只是眼睛盯着对面，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醒来。”桐芷刚刚昏迷中醒来，一时也想不清楚，况且腹中仍然饥饿，便继续吃起羊腿肉来。

这时那边厢营地里鼓声再度敲响，两人都好奇地趴着看那些人在干什么。只见帐篷围着的空地中间竖起了一个大幡，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冉”字，左右两边一长条幅。左边写道：“杀破胡虏赤黄河”，右边书曰：“赶尽司马塞长江”那大小帐篷里被推出几十个双手反缚的胡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些人被推搡着集合到草地上，排成两排，双膝下跪，每一个人的后面都站着一个壮汉，手持大头刀，看样子是要砍头。桐芷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也不知道这些胡人为什么要自己人杀自己人。她转头看着谢安，见他正注目凝视，她用肘撞了他一下，问道：“谢大侠，这怎么回事？”谢安转过头苦笑一笑，意思是他也搞不清楚，做个手势让她静观其变。

再看时，只见大帐篷里走出一位衣饰华贵的公子，头戴金冠，面色苍白如死尸，走路一飘一飘如鬼魅一般，显是内力深厚。他一身汉人打扮，身后尾随的人员服装却是胡汉杂陈，帐篷外的人员齐刷刷地向贵公子行礼喊道：“参见冉盟主，盟主千秋万岁！”说得都是汉话，谢安再仔细辨认，发现那些穿胡服的其实都是汉人，也许是因为逃避胡人耳目而都穿胡服。冉盟主抱拳回礼，径自走到一干被绑的人面前，脸色狰狞，恶狠狠地扫视了一遍，目光集中在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者身上，说道：“田香老贼，你也有今日。当初你开门投降的那一刻，你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那叫田香的老者道：“冉睿小子，废什么话，被你抓到就是死路一条，要杀要剐随便，我们田家几十口人没有一个孬种！”冉睿突然泪流满面，双膝跪地，朝天喊道：“父皇！父皇！你在天之灵看到了吗？孩儿今日终于能手刃这个出卖你的狗贼了。”身后一大群人也跟着跪下嚎啕一片。田香大笑道：“冉天王诚为好汉，可惜天时不与，终究难以实现长久大业。你的杀父仇人是那慕容俊和谢尚，一个攻杀，一个旁观，我只不过顺应天时开了城门而已，哈哈哈。”冉睿站起身道：“不用你教训我！这两个人我迟早要拿下他们的人头！但是你出卖主子，使我冉家几千口人遭到屠灭，今天就是你的报应之期到了！”说完朝刀斧手一挥手，刹那间草地上几十颗大小无头脖腔喷出鲜血，地上滚满人头，桐芷见此，忍不住一阵恶心，将刚才所吃之物尽皆吐了出来。她拉一拉谢安道：“这些人太残忍了，这么多妇孺也下得去杀手，我们走吧，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谢安道：“我也不想久留了，我们赶快撤吧。”两人慢慢往山坡上下去准备离开，这时听得一人说道：“盟主，那小妞怎么办？”冉睿奸笑几声，说道：“本公子正闷得无聊，就和这小妞去玩耍玩耍。”桐芷一听还有个姑娘也在他们手里，听这冉睿的口气似乎要对她非礼，她本就同情心巨大，刚才无法阻止那一拨杀戮已经使得她愧疚万分，现在听说还有幸存者，便想着要是能去救出来更好了。她把目光转向谢安，谢安见他身体不动眼睛盯着自己，问道：“怎么了？”桐芷道：“你刚才没听见他们还绑了一个姑娘？”谢安道：“听见了，那又如何。”桐芷道：“你功夫那么好，去救她出来。”谢安道：“别介，他们那么多人，我去救人那是自寻死路。你没看到他们对付仇人的手段多么残忍。”桐芷道：“你又不是他们的仇人，大家都是汉人，抓到了也就关起来，最多鞭打一顿。”谢安哭笑不得道：“谢谢你替我想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幸的是，我正是他们仇人之一的子弟。”看到桐芷一脸迷茫，他道：“他刚才说那谢尚，是我伯父。”桐芷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子居然是刺史的侄子，不过她此刻更担心那个被困的女子，她轻蔑地看着谢安道：“我才不管你伯父是谁，你一个男子汉，这么胆小怕死。你要不去，我自己去。”说完起身就要往前走，谢安赶紧把她拉下，说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去了刚好给那个盟主再添个小妾。也罢，我就试试，大不了被抓住说自己姓王姓张就行。”说完，抬头看外面的情形，除了几个巡逻的，所有的人都已经各自回帐篷，草地上那几十具尸体和头颅也没有收拾，估计是要他们曝尸荒野，喂野狗豺狼了。心下正在忖度那姑娘会关在哪一间帐篷里，却见两个黑衣汉子抬着一个黑布口袋朝大帐篷走去，那口袋不住地晃动，一个汉子道：“老实点，马上你就是我们盟主的夫人了。”另一个道：“奶奶的，这么漂亮的小妞，我们是没有福气了。”

两人嘀嘀咕咕地把口袋送进帐篷，一会儿就出来，边走嘴里边说些下**秽之语，气得桐芷翻着白眼，催促谢安赶快动手。谢安道：“我得看准时机，先解决这边这两个巡逻的。”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往刚才烧烤架那边扔去，石子砸在盆上，发出当的一声，两个逻卒闻声都朝烧烤架走去，背对着这里查看原因，却只见柴火余烬和一些残羹冷炙，谢安提气飞奔到得两人身后，一手一个，抓起后背，当做铜锣一样一拍，两人顿时瘫软在地。谢安将两人拖到旁边的草丛里，几个纵越落在大帐篷门口，掀开帘子闪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