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过关

李君先把张红旗带进了自己的闺房，那闺房在三楼的最里面一间，大约二十七、八个平方。李君姐俩少女时代就住在这里。李君的姐姐后来参军到了上海，又提干结了婚就定居上海了。这里就成了李君一人的香闺。

张红旗进了李君的香闺真的是觉得又好又不好！好的是可以躲开那个根本拿他不当一回事的小胡以及李君的三个高高大大的哥哥；坏的是他从来没有进过女孩子的闺阁，更没有进过高级军事干部闺女家的闺阁。他的手和脚都觉得没地方放。于是他就傻傻地站在那边装着在认真地看挂在墙上的镜框。

他的这套把戏是糊不住李君的，李君站在他的侧面看着他的眼睛感到十分好笑：你怕我的三个哥哥？

张红旗摇摇头。

你怕小胡？

张红旗又摇一摇头。

你怕我爸？

张红旗再次摇摇头！

李君疑惑地问他：那你怕什么？

张红旗最后一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实际上刚才进了这个门，尽管李爸爸人非常亲切、热情，对他也很好。但张红旗心中总是觉得有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算这是一个错觉吧！它也一定存在着。张红旗的第六感觉没错，不久之后他和李君的感情生活就发生了一场巨大的风波，导致失去大嫂、导致险些失去美好的前景、导致失去李君。

张红旗无话找话，指着镜框里的一张照片说：这是你们全家在军舰上吧？

李君看过去发现真的，是七、八岁的自己、十岁的姐姐，还有三个哥哥和父母在东海舰队的一艘驱逐舰上的合影。她向张红旗解释：我们部队和东海舰队的老底子原来都是华野的，爸爸和东海舰队的几位首长都是老战友。我们到上海玩，每次都要上军舰。

谁知张红旗又在想另一个问题了。

君姐姐，你今年二十四岁半，李政委多大岁数生你的？

四十三岁啊！李君回答。

那你妈呢？

二十八岁啊！

你爸爸比你妈妈大了十五岁？张红旗嘴巴变成了O型嘴。我们农村没有这样的事。我大嫂比我哥大四、五岁呢！

这时小胡来喊他们去客厅吃饭，张红旗跟着李君下楼到了客厅，只见宽大的客厅的右侧摆了一张餐桌，上面摆满了一盘盘丰盛的菜肴，荤素搭配、有色有味，真的能够勾起人的无限食欲。

全家人坐定，李政委给大家介绍了张红旗，大家一起热烈鼓掌，欢迎未来的妹夫和姑父。张红旗又红了脸，但他的黝黑的皮肤替他掩盖了真相，还真的不大能看得出来。李君的三个哥哥都是非常老实忠厚的部队基层干部，都不大爱说话。只是不断地劝张红旗：小伙子，太瘦了，多吃点吧！

其实张红旗并不瘦，他和螃蟹一样肉都长在骨头里面。但是在这三位彪型大汉面前他就实在太渺小了。那三位嫂子尽管年龄最大的己近四十，但三人的模样和气质都是上乘的。二嫂是军区歌舞团的歌唱演员兼报幕员，她正在那儿咋咋呼呼地说：我们団老任的老婆死了不到一年，他就又聚了！

妻子不在了，续棸一个正常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李政委看来对二媳妇有点看法。

老任聚的是毛文文。老任今年五十三，文文今年二十七！

有人在掐着指头算，然后大叫：大二十六岁呢！

这人是大媳妇。

李政委的表情十分淡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爱情这个东西可以不分年龄、不分国度的。华野前身的一部是坚持在苏北、苏南抗战的新四军部队，这些部队里不少干部文化程度较高。李政委就曾经在上海念过大学。

哟！爸！您的观念还挺前卫的吗？二儿媳插话。

前卫什么？我们**人这样的事例还少吗？

是啊！爸不是比妈大十五岁吗！二哥也插话了。

老任是个大才子，听说他给文文写了七七四十九首情诗才打动了文文的芳心呢！据说最后一首诗文文读得痛哭不已。诗中用了大量的比喻来演绎和诠释他对文文的爱慕和如果得不到她的痛不欲生的心境。这最后的一首诗如同丘比特的神箭一般射穿了美女文文那颗不算脆弱的心。

大家听了李君二嫂的故事，都很感慨！李爸爸笑着对大家说：其实我们全家人都心里明白，我最喜欢小五子！她简直是我的掌上明珠啊！什么是真正的父爱呢？我的理解就是父亲只需适当引导，一切让孩子自己作主。李政委话音未落，大家就鼓起掌来了！这位老军人不仅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将军，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父亲。

李君也许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选择的正确，给大家介绍说：小张不但蓝球打得好！毛笔字也写得很不错。

那个年代“书法"这个名词大家提得并不多，一般都会说谁的毛笔字写得好。

大家听说张红旗的毛笔字写得好，都提出来让他当场写一写，看看究竟如何？

其实张红旗骨子里面是一个十分要强自信的人。他微笑着对大家说：那就献丑了。

只见张红旗在保姆刚刚拾掇好的餐桌上铺好李君找来的上好宣纸，挥笔一书而就。众人上前观看：只见宣纸上用楷书写着“小荷才露尖尖角"七个字。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李政委这位书法老手一下子就看出了这位皮肤黝黑的未来女婿虽然年纪轻轻又来自农村，但这七个字的楷书确实有些功力，使他对这个黑小子刮目相看。

真的是寒门出英雄啊！李将军在心中感慨道。

小张啊！你的书法是跟谁学的啊？将军问。

我的语文老师！他的祖先是清朝的大官。

学了几年？将军又问。

二年多点。张红旗回答。

进步够快的！将军又赞许的点点头。李君看到父亲挺喜欢小黑子，又介绍说：小张还会写诗呢！

张红旗很聪明，立即说：我那诗，瞎写的，上不了台盘，不提它。

张红旗刚刚叉过话题，这边爸爸的宠女李君又当着大家的面向将军父亲发难了：爸爸，小张己经到我们家来过了！现在应该我去他家了，我们两人一个副连、一个正排谁提这事都不方便，还是您给我们打个招呼吧！就求您这一次！

这天晚上老将军特别高兴满口答应了，这在此前是不可能的。他立即走进了自己的书房，拨通了参谋长的电话：老刘啊！我是老李啊！军蓝球队有个叫张红旗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老李，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说废话吗！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我是告诉你，我家老五和他谈上对象了！两个孩子打算去苏北他家里面一趟，如果没有重大比赛就让他们去一趟吧！那地方战争年代支持我们部队很大，那里的孩子好得很！

李君跟着父亲进了书房，挽着父亲的胳膊听着父亲和自己单位的当家人对话。在部队呆过的人都知道，司、政、后，司的当家人是参谋长。

参谋长笑了：老李啊！全世界都知道你的爱女和小黑子谈对象了，恐怕你这个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问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肯定答应！这么多人追君君，弄得乱七八遭，这下一锤定音，免得再引麻烦。参谋长说话也不够合适。

果真，李老将军生气了：你带的兵乱七八遭，关我们君君啥事呢？

李君听到父亲的回击很开心，对父亲坚起大拇指。

对面参谋长只好认错：老李，君君是个好姑娘！我口误、我口误了啊！别生气！

谁敢生你大参谋长的气啊！李政委说。

李君从书房里冲了出来，对着张红旗高兴地大声说：同意了！参谋长同意了！小张，快打电话给你大嫂。李君己经无数次听到过大嫂的故事，她知道大嫂实际上就是张红旗的母亲。

张红旗立即在老将军的书房里打了个电话到大队部，他请接听电话的人转告大嫂这二天会带部队谈的对象回来探亲。

我们先不说大嫂听到这消息有多高兴！我们先说张支书对这事有多看重。他立即开了大队的干部扩大会议安排准备工作。老支书在会议上慷慨陈词：同志们，我们要把红旗回来探亲，当作政治任务来完成。首先，红旗是建国以来我们大队出的第一个部队干部！他从小父母双亡，是吃乡亲们的百家饭长大的；是我们大家的孩子！他长大成才啦！。我们都在为他高兴。

大家听了张支书的话，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张支书擦了擦高兴的眼泪，继续说：红旗这次回来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与会者们听到这里有点不明白了，一个个盯着张支书的脸想看个究竟。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了对象回来。

大家听到这里都笑了，因为这情况邹小妹早己全大队宣传的家喻户晓了。

张支书听着大家的笑声不以为然，续继说：你们知道红旗的对象是谁的孩子吗？

不等众人回答，也没人能回答，张支书接着说：是抗日战争时期，经常在我们这一带战斗、休整的新四军老六团李政委的女儿。李政委特地委托女儿代表他来看望看望老区人民。

人们听到这话顿时就乱了套了。

有人说：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又有人说：红旗是鲤鱼跳龙门了！

更有人说：我大伯就是老六団受伤回来的。

张支书看到效果很好，就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大家安静后继续说：有一件事大家知道不？

没有一个人吭声。这样无厘头的问题无法吭声啊！

张支书自问自答：隔壁大队添了一部旧吉普，军用的！吴支书出门就坐它显摆。那是他们队会计的二大爷在河北驻军当大领导，给他们三文不值二文弄的。我们也要李政委给弄一台。这车我到县里开会才用，平常就给乡亲们公用。

好呀！大家一起欢呼、热烈鼓掌！好象车己经到手的样子。

张红旗带着李君回到村里的时候，是周六上午九点半钟的样子。李政委的伏尔加是肯定不会让他们用的。李君的二哥在金陵郊县的一个武装部借了一部半新不旧的军牌吉普，付了汽油费给张红旗开回来了。

张红旗和李君走到离村子还有好一截子路的地方，就听到村里的锣鼓声和喧嚣声，但他们俩万万没有想到这是冲着他们来的。李君极少到农村来，苏北的田园风光清新舒适，令她开心非凡。而张红旗呢！家乡的一草一木当然是亲切的；衣锦归乡的感觉当然是美妙的，两个年轻人都沉浸在辛福之中。

车开进村了，这时才看到村头的路两边站着二排小学生，挥舞着各种颜色的彩带清脆地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小黑子傻了，这可是国家元首的待遇啊！

李君看到这一切，大小姐的脾气犯了，对着赶过来的张支书和大队干部们(邹小妹和四个孩子跑得慢，拉在后面了)，毫不客气地说：是谁让你们这样干的！快撤了！幸亏我爸没有来，要不你这支书就干不成了！

她已经看出张二叔是领头的并判断出他和张红旗的关系。

张支书急了：还有扭秧歌和舞狮子呢！

李君也急了：谁让你安排这些的？别说我爸不同意，如果有人反映到部队去，我和红旗都不好交待。

听到这里，二叔才意识到李君的话有道理。暗暗佩服李君不愧为将门之后很有水平；又为本家姪儿担心，为何要攀高枝呢？古人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啊！农村小子找个将门虎女未必是好事。还不如找个县城里的、镇上的民办教师什么的过过曰子满好。

突然，现场传出了一片孩子们的惊喜尖叫声：小叔叔！

李君回眸望去，只见张红旗身上一下子挂满了穿着破衣烂衫的孩子们。李君在旁边看得十分感动，伸手把最小的妺妹抱过来，在她不算干净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妹妹看了看李君，大约是她不认识李君，或是李君把她从小叔叔的身上抱过来，她不大愿意的缘故，突然伸出右手在李君脸上狠狠挖了一把，李君真不愧是蓝球运动员反应极快，闪电般伸出右手挡住了妹妹的手。如果让妹妹得了手，李君脸上抓出印子是至少的。

李君对妹妹的无礼毫不介意，她仍然从军装下面的口袋里拿出了手帕，把妹妹的小手和小脸轻轻地擦拭着。

正在这时，邹小妹赶到了！邹小妹看到了穿着草绿军装，戴着鲜红领章帽徽的英武的小叔子，实在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口中唸唸有词:爹呀妈呀！红旗回来了！他不但出息了，还给你们带回来一个俊媳妇！你们可以在九泉之下笑眯眯的啦！红兵啊！你兄弟回来啦！吃得饱饱的、长得壮壮的，还带来了省城大户人家的闺女做你的弟媳妇。红兵啊！我算对你交待了。呜、呜、呜！

当时在场的人不说多，二、三百人总有吧！大家都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听着邹小妹的哭诉。因为人们明白这个瘦弱的女人确实干成了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她心里面瘀积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如果不让她尽情地释放出来，她会很难受的。

最后张红旗走到大嫂身边轻轻地说：嫂子，你先和李君认识一下啊。

邹小妹这才想起日思夜念的未来的弟媳妇，李君己经走过来到了她的面前，轻轻抱起她的双臂，甜甜的嘴巴里吐出甜甜的二个字：嫂子！

邹小妹身高一米五六，只得退后一步仰面看姑娘。哟，世间怎么还有这么水灵的姑娘，我家红旗兄弟苦尽甜来了！

听了这话，李君白晰的面孔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煞是好看。

她轻轻地责怪嫂子：那有自家人夸奖自家人的。站在前排的人听到嫂子和准弟媳的对话，都笑了起来。

张二叔把张红旗拉到一边轻声说：红旗啊，中饭都准备好了，在大队部吃。荤莱只有八大样，很简单。

张红旗一口拒绝了：有八大样还简单，我们不能吃！去把村里超过六十岁的老人都请来吃！花了多少钱我们来出。我带嫂子和孩子去镇上吃，二叔你也和我们一起去，看看队里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出出主意、想想办法的。

张支书说：红旗，就照你说的办。那钱，不用你出，大队出了。

李君在旁听见了立即坚决地说：不行，张支书！这钱我们出！

二叔没办法了，只好收下了李君给的三百五十块钱。这在七十年代算是一个不太小的数字。

到了镇上饭馆大家坐下，没想到大嫂让张红旗请二叔和大队会计吃饭，自己和几个孩子坚决只吃肉包子。她的理论依据居然是如果吃饭菜会太油腻，孩子们受不了。其实她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省钱。

张红旗没办法，只好由着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