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粮食将尽

农历四月，清晨贴在西天的一轮望月渐渐变淡，日升月落。

队列训练已经略有小成了，然而只练队列难道就能炼成一支强军？答案是否定的。

军中已经开始出现异议了，最具代表性的是这一句：“打仗到底是要真刀真枪与敌人拼杀搏命的，队列走得再整齐有个鸟用。”

玄晔这几日也没只顾着休闲和“看戏”，他把管亥、裴元绍、吴病等几个“武功”比较高强的将领集合起来，经过几日几夜的奋斗，终于编制出了一套简略却行之有效的武术训练教案。

鉴于此时玄晔的军中主要有三个兵种即刀盾兵、长矛兵和弓弩手，遂决定实行分别教学。

把刀盾的使用简化为几个招式，盾牌的使用主要为举、推、砸，配合刀的劈、撩和刺，除此之外还教授一套拳脚和刀法。

长矛兵只练一招，就是刺，分为原地突刺、跨步挺刺、跑步冲刺，刺的要点是快准狠，刺的部位为眼、口、颈（喉）、胸、腹五个部位。

弩手的训练相对比较简略，把步骤分解开，重点训练三段射，具体教授如何正确使用“望山”和把握好射击角度，还有对于弩的保养和维护。

步弓手的训练就要困难许多了，站姿、射姿、手法、眼法等细节都是难点，特别是臂力，不是几日功夫便能炼成的。

而弓、弩是互补的。

弩手训练较易，成军所需时间短，威力又大，蹶张弩射程达两百步；但造价高昂，一把军弩两千至两万钱，且不易得，常常有价无市，朝廷禁止买卖，仅禁军和边军配置；而且射速较慢，弩射一矢，弓已发三矢。

弓箭的制作相对简单，成本低廉，一把步弓仅五六百钱，但难在合格的弓箭手的训练，非经年累月不可，还要有一定的射箭基础和天赋。

吴病出身半个将门世家，对于军弩的使用比较有心得，由他负责教授弩兵。

管亥的射术不错，弓兵上午训练队列，下午便由他教习射术。

“射法有三，一曰器，二曰审，三曰正体。”

管亥举起手中的弓矢，说道：“器，即弓矢，凡射之前，若不调弓审矢，那么即便射术再强也无用。力强者用强弓，力弱者用弱弓，宁手强於弓，勿弓强於手。此其一。”

“其二，箭矢又视乎弓力之重轻，弓越强，则箭矢越短、越重，这是‘器’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反问道：“何谓‘审’？”

他自答道：“审，即审敌之远近，敌远敌近，射术各有不同。今以箭靶为例，审得相距八十步内，开弓时需前手与肩齐平。”

说着，他把弓拉开，左手执弓在前，右手拉弦在后：“执弓之手便是前手，前手的位置很重要。”

管亥虚虚开弓，分别把前手对准自己不同的位置，给士兵们做示范，一边说道：“八十步内与肩齐，百步内与眼齐，百三十步内与眉齐，百六十步内与额发齐。”即目标射程越远，射击仰角越大。

“这是‘审‘了，何为‘正体’？”

“射虽在手，实本於身，身不正，射亦不正，最忌腆胸驼背，肩、肘、腰、腿，力应萃於一处。”

“首先，手务要平直，引满时用右眼观左手……”

与此同时，裴元绍和张彪、秦虎亦各在自教授手搏、刀剑、长兵的技巧和用法。

钱紧突然跑过来对玄晔道：“主公，快没粮了！”

“还有多少？”

“我们现在男女老少一共三百三十六人，按一日三餐，每口日食六升，一日共耗粮两千零一十六升，即二十斛一斗六升……”钱紧勾着手指头说道。

“废什么话，我就问你，我们还有多少粮米？”

“不到五十斛，仅够两日食用了！”

“啊？”玄晔平时哪管这柴米油盐的琐事，惊讶道：“咋就剩这么点了？”

钱紧翻着白眼，嘟囔道：“咱们来时带的本就不多，寨中虽有些许缴获，但遣散山贼时您大手一挥都发出去了，而咱们这一下又多了几十张吃饭的口子，在此一晃就个把月，坐吃山空啊！”

玄晔却不想听他唠叨，说道：“咱们又不是有钱，去买啊！”

“买？”钱紧几乎要跳起来，又掰着手指头算道：“您说得轻巧，您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四月中上旬，正值青黄不接！而且，东郡去年黄巾乱了一年，北面的谷城、西面的东阿，都被乱贼破了城池，地里也是颗粒无收，今年的粮种都筹不到，城里都饿死人了，哪里有粮可卖？”

玄晔傻眼了，这几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练兵，哪里管过后勤，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自言自语道：“孙子曰，‘军无辎重则亡，无粮则亡，无委积则亡。’我却只顾着穷兵黩武了，别到时候兵未练成，却被活活饿死了，要是士兵没吃的，他们就该造我的反了！”

于是，紧急召集什长以上军官举行会议。

从王石口中得知，出寨沿着谷水向南，群山之中有一座乡邑，是为良乡，属东平国须昌县辖下。

谷水两岸地势相对平坦，又有水利之便，是整个良山地区的人流和物资集散地，人口既多，为防贼防盗，夯土筑城。

因筑城于谷水北岸，“水北为阳”，顾名思义，又曰阳谷城。

城中有三百余户，两千余人，因群山闭塞，只北面开口，因此并未遭受大的兵祸和瘟疫的荼毒，所以比较富裕。换在后世便是一个小镇，然此世还没有市镇的称谓，曰乡邑。

因黄巾之乱，各地方为报国保家，或恢复郡国兵，或纷纷编练乡勇，城中有吏卒数十百人，再加上豪族家丁，临时组织民壮，可达四五百人守城。

如果堂堂正正地攻城，一群乌合之众缺少器械，千人也未必攻得下来。就算有幸能攻下来，也必定惊动郡县，发兵来剿。

阳谷城距谷城县才不到三十里，只要坚守一两个时辰，援兵就来了。所以附近的山贼多如牛毛，竟也没有几个敢打阳谷城的主意。

玄晔合计了下，就他这一百多号人，即便能打下，伤亡也不是他能够承受的，而且还会暴露自己。

连一座区区的乡邑都攻不下，更别说去啃县城了。

“既然不能打城取粮，那就只有打土豪，斗地主，吃大户了！”玄晔说道。

王石作为地头蛇，对周边的地主富户门儿清。

他听懂了玄晔的意思，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腹诽道：“你天天在饭前、睡觉前，要我们大声背诵‘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现在还不是一样要干打家劫舍的勾当，当真是既要做婊子还要立牌坊，读书人大抵都是如此，说得比唱得好听！”

玄晔见他沉默不语，并不知道他正在鄙视自己，以为他在思考，过了许久才提醒他：“到底有没有？”

王石这才醒悟过来，答道：“倒是有那么一户，也姓王。”

“也姓王？”玄晔好奇道：“莫不是你的本家？”

王石微笑不语，不必解释，天下姓王的多了去了。

“在哪儿？”

“东峨里。”

“具体在什么位置？”

“咱们山寨西去五六里是鏊山，越过鏊山便是鹅山，东峨里就在鹅山东面的山脚下。”

为了更加直观详细全面地了解周围的地理和情报，玄晔依照王石等人的描述，当场绘制了一副良山草图，将其中的河流、山川、道路、城池、聚落一一标注，特别是土匪的分布，按照势力的大小用圈画出来。

看着这张画满圈圈的地图，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一个连着一个，一家挨着一家，可真应了那句话了，山贼多如牛毛。

别的地方就不说了，光是小华山以西方圆十里之内，自己除外竟然还有四支土匪，几乎每个山头都有一支土匪，土匪的邻居还是土匪！

玄晔不禁腹诽道：“要是真没得抢，那就只有抢土匪的了，黑吃黑！当务之急是要搞到粮食，只有今明两天了，后天就要断粮了。”

时至下午，天色将晚，玄晔想道：“今天是不可能出征的了，却可以把斥候派出去，打探详细情报，并连夜制定作战计划，是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翌日一大早，因秦虎伤愈未久不便出征，令他和钱紧留守，玄晔亲率管亥、裴元绍、吴病、张彪共四队，共百五十余人，向“东峨里”王家大院进发。

山道曲折难行，又要注意隐蔽，以免打草惊蛇，十余里的路程，虽是轻装疾行，他们在临近傍晚之时方才抵达。

“东峨里”开东西二门，外设沟渎垣墙，或因为年久失修，沟渎不深，墙垣也不高，砖石脱落，一眼扫过去，就能在墙壁上看到四五处残破垮塌的地方，里门也破旧不堪。

就这样一副穷陋的样子，谁会相信里中有一户家资数百万的土财主？

事到临头，玄晔到底放心不下，令众将士们潜伏在左近的林中，他只带了两三个人，亲自潜入里中去探查一番。

“里”中的道路既不平也不直，路边的民居也不整齐，有的前出，有的靠后，有些人家门前泼了水，一踩一脚泥。

里中的住民大概有四五十户，大半关着门。

偶尔两家没关门的，见一个老妇坐在树下，正用柳条编制箩筐，有两个小孩在院中玩水和泥，做成饼状，咿咿呀呀地，便要往嘴里塞……

“里”中的民户已经逃亡了大半，剩下的几乎都成了王家的佃户和徒附。

继续往里走，眼前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阔气的院门，硬山式的门楼，铁灰色的瓦当，上面用小篆写了四个字，依稀可辨，乃“富贵毋央”。

玄晔在旁边寻了一处无人的院子，院中恰好有一棵高大茂盛的榆树。他爬上榆树，隐蔽身形，向着王家大院里面张望打量。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区宅院竟然占了整个“里”面积的三分之一。

王家大院外设高大坚固的围墙，坐**南，大门南开，院墙与东峨里的里墙形成一个“凸”字，只是里墙破败低矮，院墙却高大坚固，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人多是聚族而居，除了奴婢、徒附、家丁、宾客外，在庄中居住的多是族人。

然嫡庶有别，血脉有远近，虽为同宗同族，实有远近亲疏之分，和庄园主人近一点的，地位就高一点，远一点的，地位就低一点。

很多贫困的族人，说起来是同族，事实上地位与仆从、徒附差不多，租种“家长”的土地，每年通常都要上交一半的收成作为地租。扣除税赋、种子和农具损耗等成本，也就剩不下几个了，糊口都不易。

农闲时，徒附还要为“家长”修缮房屋，整治沟渠，乃至充当护院、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