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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历史架空>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三十五、狗屁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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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狗屁佛陀!

小说: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18/1/29 15:49:56

永桥上,三宝在前,宋云在后,一老一少继续着前路。

快到北岸桥头时,宋云的身体突遭迎面来人猛烈地一撞,双腿一软,当即扑倒在湿滑的桥板上,“哐——啷!”手中的锡杖同时摔落。宋云还没醒过神来呢,那柄四股十二镮、饰着宝珠和五轮塔的御赐白铁锡杖,已被来人劈手夺去!

“啊——啊!”三宝扭头惊呼,先赶紧搀扶起老师父。二人抬头看,见贼盗已抱着锡杖拼命往桥北跑去。看背影……竟是个只有十多岁的小乞儿——一身不辨颜色的褴褛短衣,一头癞痢,只两鬓和后脑勺有几撮稀疏的头发,脚上穿着一双破烂草鞋,露出两只细瘦的腿杆。

宋云苦笑,竟被一个小乞儿当街劫去了御赐法器!刚才那一下撞击实在太突然,自己又心不在焉,完全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小乞儿有何企图,也没看清他的面目,就稀里糊涂地被扑倒了。

“贼——贼——!”三宝也不知放下背篓,已奋力追赶而去。

此时,桥上来往着牵驴进城的农户、挑担往来的商贩,桥头蹲着叫卖鱼鲜的渔人、倒卖珠宝的西胡儿,听到呼喊,纷纷扭头观瞧,但无人驻足阻拦,生怕招惹是非。那乞儿抱着那柄六斤重、比他个头还高的锡杖,脚步踉跄,来回躲避着行人,跑得十分吃力。三宝明显比那乞儿高而壮实,很快就追近了,眼看着就要抓住乞儿的衣襟了,一个站在桥头、身着翻领蓝衣、头戴同色虚帽的瘦脸西胡儿突然闪身迎上来,从乞儿手中劈手夺过锡杖,丢头往桥西跑去。三宝见状,忙撒开乞儿,纵身去追那西胡儿。

小乞儿被三宝搡的滑了一跌,爬起来一时慌不择路,又撞到行人身上。“小贼!蠢物!恶赖货!”被撞者一脚将乞儿踹翻在地,恶声呵骂。同行者也来帮凶,不多时乞儿身上已经接连挨了好几脚。“饶了罢……”乞儿惊恐地抱着头,龟缩在桥板上,嘤嘤抽泣。

“阿弥陀佛!”宋云忙执手过来,念诵佛陀。那些人扫了眼他的僧袍,咕哝住了手。宋云见是几个儒生文士,大冬天仍穿着宽衣博袖的锦袍,头戴纱帽葛巾,便知是羁旅南人。为首梳着丱角髻的文士勾肩搂着个手操琵琶的龟兹女伎,也是一身轻薄单衣,脸冻得青紫。

丱髻文士手一挥,以建康雅言念道:“少年唯有欢乐,饮酒那得留残!行矣行矣……他处再觅好酒!”其余人附和着,脚步趔趄的摇摇晃晃地走了,边走边旁若无人地大声念诵:

“朝来户前照镜,含笑盈盈自看。眉心浓黛直点,额角轻黄细安。秪疑落花慢去,复道春风不还。少年唯有欢乐,饮酒那得留残……”

宋云欲上前去扶那小乞儿,乞儿本能地闪避一下,一双烂红的眼睛里充满警惕。“可有吃食?”突然,他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怯声问。宋云愣了一下,随后抱歉地摇了摇头。那乞儿污脏的小脸立刻因失望拧成一团狰狞的恶相,“狗屁佛陀!”他冲着恨恨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之后迅速爬起身,瘸着腿往北桥头去了。

狗屁佛陀!

宋云当场愣怔。

……

乞儿瘦骨伶仃的小小身影,经过桥北凤凰华表柱下那群昏默待死的流民,拐下了河滩,很快消失不见了。

宋云这才发现,洛河北岸低矮潮湿的泥滩地上,密布着各色用苫布搭建的流民窝棚,好似生在河床上的脓疮疥廯。看来被赶出内城的流民,除了外城伽蓝卑田院、养济院收留的一小部分,大部分应在此安身……

狗屁佛陀……

不知小乞儿此番为贼盗出力,能不能换顿饱饭吃?

岸上,盗得锡杖的蓝衣胡儿正沿着西栈往四通市方向跑去,三宝仍在其后紧追不舍。他背着几十斤重的竹篓,步伐明显吃力。市门口现设置着公廨,门口排着不少人有骑在马上锦衣华服的男子,几个欲入市行商的胡族商贾,还有两三架女眷乘车,皆装饰华丽,后面跟随着一群健妇童仆,正等待交税后入市。

蓝衣贼胡在公廨口虚晃了一下,闪避开行人又迅速转往桥东而去。三宝并未上当,一直紧紧跟随,却见那贼子突然闪身从河滩高坡处一跃而下,然后沿着流民窝棚一溜往东而去,跑了大约只四、五里,侧身攀着泥滩地湿滑的斜坡上了东岸的栈道,又翻过一道石栏,径直进了狮子坊。

宋云诧异,此贼若往狮子坊去,直接从大路奔到对面去就行了,为何不惜从河滩绕远路?再细看,狮子坊简直就是一条迷巷。坊街两边屋檐多加建雨搭,平房也多有展出来的遮阳棚,或开设买卖,或摆摊设担,各占道路,两旁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摊贩,把个街口巷道堵得严严实实。店铺与店铺之间有横墙相隔,货摊与货摊之间又围着苫布。坊内居住的多是在四通市上行商的各色杂胡,房屋也多为胡风,既有高大的圆顶拱形楼阁,也有低矮破旧的棚屋,虽鳞次栉比,却参差不齐、杂乱无章,几乎不见一条通畅齐整的道路。不熟悉坊间路径者,七拐八拐,恐怕进易出难,得迷了路。

“三宝!三宝!归来!”这小画僧是个一根筋的直性孩子,丢了锡杖也罢,宋云担心那一背篓的经本别再有闪失。

三宝似乎没听见召唤,只顾在桥头探看西胡儿的去向。他没冒险跳下河滩,见贼人进了狮子坊,便从大道直奔街坊口而去。站在坊口,大约见到坊内情景也傻了眼,正发愣呢,却见蓝衣胡儿进了一家作坊,不多时,又一个绿衣胡儿从作坊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用苫布裹着的长物,大小看正似那柄锡杖。

三宝已看见,慌得立时便要冲过去。只听一阵清脆的铃铎叮当,一支从四通市出来的商队恰好行至狮子坊前,阻隔了道路。宋云远远见那支商队大约有十多匹马、骡,七、八头高大的嚢驼,满载着各色包裹货物,中间七、八个头戴虚帽的胡商吆喝着牲口行进,亦穿着蓝、绿两色袍子。三宝急得跺脚,干脆一头冲进商队中要找人,惊得驼马嘶鸣,西胡商人摇着响鞭高声咒骂,狮子坊前一片喧嚣。

“三宝——!归来——!”宋云心中焦急。远处看的清楚,这是一伙不法游贼,那商队必是他们的同伙。三宝迟疑着,远远回头朝桥上看了看,见商队沿着东岸栈道往外城上东门而去,两个西胡儿也始终不见踪影,才垂头丧气地小跑回来。

“三宝,罢了,不妨事。”宋云安慰。

小画僧垂头耷耳,神色沮丧,任由热汗顺着赤红的脸颊直淌。半响,“唔——”他嘴里像含了块石头似的应了一声。

宋云低头见自己袈裟前缀犹泥水淋漓,上面镶嵌的宝珠和金环黯然无色,倒不由得笑了:“此狼狈状,不复遭贼盗矣!”边说边撩起僧袍,拧着泥水。

三宝也忙躬下身,用衣袖替老国师细细擦拭。

“罢了,行矣。”

三宝低头不动。

“行矣。”宋云催促。

“不——!”小画僧嘴唇嗫嚅着,半天坚决地憋出一个字。

“此事不怪汝,怪我不乘车往。”宋云温言。

今日原本是乘车出的宫门,但宋云坚持让车舆停在宣阳门内,自己和三宝步行前往法云寺。即便他现在只是一牛安车,那套浮夸的卤薄仪仗早已收回,宋云也绝不能乘坐车舆去见师叔祖佛陀扇多。这段托付之路,他一定要亲自走去。

老梵僧佛陀扇多,便是宋云选定的托经之人。

多日前,宋云修书一封,让三宝送到法云寺,请佛陀扇多代为保管部分梵经和三十卷译本。三宝说老法师看完手书后只点了点头,别的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说。

让三宝去法云寺传书,就没指望他能伶牙俐齿的承情传话。这孩子原本就是个结嗑子,平日里答话能省一句是一句,能说半个字绝不说一个字,难得说成一句囫囵话。虽然宫中乌烟瘴气一团糟,没人顾得上理会翻经院的译事和完结的译本,但为防意外,牵连众僧,托经之事还须做的谨慎小心才好。

自孝昌元年消灾祈福法会、在昭玄寺“竹舍”受佛陀扇多杖训以来,宋云在皇宫翻经院内专心译事,佛陀扇多于市外伽蓝寂默修道,两人之间并无交集。时隔多年,佛陀扇多不问因由,便一口应允所托之事,不仅令宋云心中一块重石落地,还由衷感到欣悦。

当年,正是佛陀扇多一通毫不留情的杖责,让宋云明白了老师惠深对自己的一番苦心,也让他释然了纠葛多年的心结。将译本托付给佛陀扇多,对于宋云来说,不仅安心,还有另一种预示——自己终未辜负恩师,修行也算有所交付。

虽然以这副狼狈相去见老师祖难免失礼,但事不宜迟。宋云心急赶路,小画僧却跟老师父较上了劲,“校校——尉——”他挡在宋云面前,脸憋得通红,边用手比划,小眼睛边不时焦急地挤着。宋云知道他的意思,要将此事告知城门校尉,毕竟是御赐之物,若被朝廷得知失窃,恐要问罪。

宋云严肃地摇摇头,不再理会他,径直往前走去。走到南岸桥头了,回头一看,那孩子依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矮敦敦的身形,扁圆的光头,两只小短手紧拽着背篓的肩带,两脚如钉在桥板上似的,活像起了犟性的小牛犊子。

“走哩——!”

宋云又好气又好笑,沉下脸叫了几声。小沙弥才不情愿地挪动脚步,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但走到宋云身边,却不停步,又猛地奔向北岸圜丘去了。

那座圜丘大约有十多丈高,也叫天坛,南临伊洛,北向邙山,是皇室在都城的祭天之所。天坛下有一片柿树林,枯枝残叶,新芽未绽。只见那孩子在林中低头找寻着什么,不一会儿,捡起一根长树枝,比划了比划,撇去枝杈残叶,又拿在手中试了试,这才捧着往回跑。

唉,也不知把竹篓放下,这个傻三宝呀……

宋云想起已归俗三年的学僧伏陀……他应该已随父兄加入尔朱荣军中,不知此时是否也在上党?他姐夫元孚被阿那瓌掳去漠北,至今生死不知……

阿弥陀佛!宋云心中默念。

狗屁佛陀!小乞儿却在耳边发出恶狠狠的咒怨。

宋云苦笑,恍惚间仿佛见乞儿走近,手捧白铁锡杖,一双烂红的眼睛……细看,却是三宝,头上蒸腾着白雾,一双污脏的手捧着一根树杖,正呼哧哧的喘着粗气,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宋云忙接过手杖,又试着走了几步,“趁手!不比锡杖差矣!”

三宝用力地点点头,赤红的脸膛上现出羞赧的笑意。宋云也不自在地笑笑,索性抛下诸般无明烦恼,一心一意专注脚下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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