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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历史架空>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二十三、求教菩提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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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求教菩提流支

小说:金山苍茫之宋云的修行 作者:执戈无争 更新时间:2017/9/8 1:29:14

“国师,轻遣一人则可,何必亲诣?”在菩提流支的僧寮外等待侯见时,学僧伏陀有点不耐烦地小声说。

“休妄言!”宋云沉下脸,毫不客气地训诫这个总是自作聪明的年轻学僧。今天,自己这个地道的南派门人来永宁寺向北派地论师祖菩提流支求解,宋云并未觉得磨不开颜面。他没有愚蠢的派别心结,也没有和北道门人结下过私怨,而且比起这所谓的派别颜面,他更看重眼下译经中遇到的难题。目前僧团众多高僧大德之中,对于译经的解悟,没人比菩提流支更具权威性。

其实,师祖勒那摩提本人对南道派的彰显并不感到高兴,反而还很忧心。宋云曾听老师祖以半梵半胡的龟兹语对惠深说:“菩提流支博通经、律、论三藏,当世之上堪称三藏法师的,除了他难得还有别人么?菩提流支的才华乃天赋异禀,他又非常勤奋执著,不放过任何增长学识和见闻的机会,仅凭这一点,他就可以与前代名僧鸠摩罗相比啊!我不如他,佛陀扇多也不如他,你们更比不上他!才华高的人促狭,持才傲物,眼界很高,心眼却很小,这是他修行的羁绊,是他的因果。你们若也和他一样,不仅为他种下前因,也为自己收得恶果,害己不利人啊……”

那之后不久,老师祖勒那摩提便不顾惠深的苦苦挽留,带着道房、定义二弟子去了少室山的少林寺。从此,老师祖不以地论为业,只专心传授禅那之法,后灭度于少林寺。道房、定义继承了老师祖的衣钵,也只潜心修学禅法,不问义学。

勒拿摩提的逝去并未令南道派消沉,因惠深长期担任僧都统之职,南道派的权势声名始终高于北道。但若说南道派以势压人,却是不公平的。惠深并非持蠡测海的浅薄小人,始终以师尊相称于居于永宁寺的菩提流支,对道宠也以同辈高僧相待。但门下弟子就没有这么温文尔雅了,或搬唇递舌、拨嘴撩牙,或道长论短、颠黑倒白,又或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导致地论道南、道北两派纷争不断,从口诛笔伐到棍棒交加,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每次都要两派长老出来收拾残局,才能暂时偃旗息鼓。

那些年,宋云身处其间,目睹是是非非,有时还不得参与论战纠葛之中,十分烦恼。

其实若细究地论两派的差异,并无根本性的对立。除了菩提流支主张佛性始有,勒那摩提主张佛性本有,在判教学说上和对佛教各派别的归类划分上,菩提流支把佛教分判为四宗,即——《毗昙》学为因缘宗,《成实学》为假名宗,《般若》学为不真宗,《华严》、《涅盘》学为真宗;勒那摩提则于上述四宗之外加了一个《华严》学为法界宗,成为五宗。

其他的,不过是字面上的理解之差。因不熟悉华言华语,译文中出现不少错乱的文句和别字,皆属于翻译技巧不够纯熟产生的误差。如《十地经论》中用了一个“盏子世间”的措词,后来两位师祖发现在华语中盏子、钵、幞等总名为器,遂将上述译语改为“器世间”,才显得通达雅训;又比如在《十地经论》卷二有一个颂,其中两句是“自体本来空,有不二不尽。”对此,原著者世亲曾说有二种颂(诵),一是有不二不尽,一是定不二不尽,此颂(诵)虽异,同明实有。

前人竺法护、鸠摩罗什都译过《地论》,根据二本对照的结果,可见世亲时已经有两种本子流行,一是世亲采用的“有不二不尽”本,一是“定不二不尽”本。世亲自己解释说:这两个本子虽然诵出不同,但意思为一。所谓“定”,就是“寂”的意思。“寂”就是灭诸烦恼,有寂的用,即应有用的体,可见体应为“有”。世亲所说的“二种颂”的“颂”,就是诵读的“诵”,指的两种读法,没有另外什么含义。由此可见,这“一字之异”,也非翻译上的差别,而是世亲对两种传本中不同诵读法的会释。

但南北两派之间的心结已经形成了几十年,难以开解。最终,年轻的弟子不知结怨之因,只知结怨之果,整日做燕蝠之争、诛心之论!

木本水源,百弊丛生。见地论两派如此,京都那多如牛毛的僧团派别无不效仿,各持歧异,妄断佛经义理,互相排挤诋毁,有的甚至不惜从肉体上彻底除去论敌,还口口声声以寻求佛法正信遮掩名目,将忍辱无诤、慈悲不杀等训条抛诸脑后,更是荒唐无稽!

不过,等待的时间似乎确实长了点……宋云在门前低头踱着步。脚下是莲花纹的白玉地砖,每块砖上的莲纹镂刻都不尽相同,有的莲瓣狭长,有的莲瓣肥厚,有的连枝带叶,有的独花绽放,但各个栩栩如生,极尽巧工……虽然他是前辈师祖、一代高僧,自己也是当朝国师呀……

抬眼时,却见学僧伏陀正伸着脖子仰望着西北角上耸入天云的浮屠金顶,一脸的艳羡。宋云也不由得向上注目。那是所有进入永宁寺的人都无法回避的目光焦点,尤其在这空气清透的桂秋时节——浮屠斜插天云的飞檐翅角,被精雕细琢的鎏金纹绣包裹着的高耸廊柱,涂着鲜艳红漆的门窗,层层垂吊的金铃铎,门扉上密布的金钉和铺首的金环,都无比清晰的印刻在湛蓝碧空的大背景上,好似原本梦中的图景被人一笔一划、细致入微的描画于眼前。

塔身的金饰在艳阳下交错出无数璀璨耀目的光点,像同时点亮了千万盏灯,让白昼下的永宁寺显得比别处更要明亮百倍……这景象过于真实、过于鲜明,更令人有种不可思议的浮华之感。

“吱呀”一声,门终于打开了。半个时辰前进去通禀的中年沙门走了出来,依然低垂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苦瓜脸,将宋云一人让进僧寮,示意伏陀在门外等候。

这是一间阔大的僧寮,四面通透,没有隔间,中间没未以屏风隔断,各个角落的光线都非常好。让宋云吃惊的不是房间的豪阔,而是房间内的凌乱,案上、榻上、香炉边,到处堆着一摞摞经本,三、四个汉僧和梵僧正伏在两边的书案上誊写抄经,两个年轻的沙门正忙于装订、整理卷册,见宋云进来既没抬头,也没有丝毫没有要停下手中工作的意图。

僧寮正中是一个约十尺长的巨幅译案,上面堆满了卷册和纸张,译案后坐着一个光着头的老梵僧,灰白色的曲卷螺发紧贴在后脑勺突凸的大脑袋上,身上穿着一件颜色早已不鲜亮的直裰皂袍,手中拿着笔,正用几乎伏在桌案上的姿势在译本上写批注。宋云注意到他书写的姿势十分古怪,细看原来是左手执笔。

须臾,菩提流支从卷丛中仰起枯皱褐黄的窄脸,用他著名的大鼻子和竖立的鼻孔对着宋云。鼻子是菩提流支的标识——山根高隆,鼻头又长又圆,与嘴唇之间的距离十分近,大概一伸舌头就能轻易触到鼻尖。肥厚的鼻翼随着呼吸一张一翕,还有几根过长的鼻毛不雅的露在外面。这让他的面庞有种古怪的傲慢感,让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宋云的紫袈裟和毗卢帽。由于长期伏案,他的双眼深陷于干瘪松弛的眼眶之中,眼珠和晒褪了色的缁衣一样,呈现出病态的青灰色,射出的目光却如带刺的螫针一样锐利。“宋云,惠深的门人,都统,国师,译经僧,听说你是来向我求教的?”他说梵语,声音又硬又干,简短而尖涩。

宋云尊称了一声师叔祖,并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恭敬。当听他说完译经的疑惑后,菩提流支抽搐着大鼻子冷笑了一声:“你的梵语说得不错,译经僧,但你忽略了一个问题——”他浑浊的眼白上布满了血丝,眼皮红肿,睫毛稀疏,明显长期睡觉不足。

“——当你在天竺抄写这些经本的时候,你得到可能就不是完全正确的版本,当你在翻译的时候,你也会自觉不自觉的加入自己的观点,所以,不要太在意某个词语的翻译是否完全的符合原义,不要去力求所谓的完全正确,因为从来就没有完全正确!佛陀讲法一百场,有一百场的般若功果,决不会一字不差,从你决定翻译这些经本的时候,你的译本就必定带着你的名字、你的观点和你的般若波罗蜜!”

扔下这番强硬的告诫后,他埋下头,继续以别扭的姿势书写起来。“如果没有问题,你可以走了,我很忙,带来的经本百部万卷,十五年了,只译出不到六十部,我已经六十岁了,时间不多了,每时每刻对我来说都非常宝贵。”

坐榻干硬,令人如坐针毡。宋云真想立刻起身,把这个老僧头的傲慢和他武断的言论都抛诸身后,但这间刻板的僧寮里浓厚的治学氛围,又让他有点……不舍,“是什么令您一直坚持不懈——”

菩提流支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以为是什么?当然是佛法!无数梵僧、胡僧不惧生死来到这遥远的东方大国,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传播佛法而来!除了佛法,还有名声,别跟我说什么不慕名利,只有留下名声,才能留下佛法!这个大国有广大的信众,他们对文字无比虔诚,文字是永恒的,比人心和名声更永恒!我的名字将永远留在这个东方大国的史册上,我的译本也将永远留在信众之中!”

明显受情绪的影响,他已经无法安心批注了,笔只在批本上乱画着,却依然不抬头目视宋云。

这个自负的老梵僧!宋云心中苦笑。“犍陀罗,”他有意放缓语速。“一个无上美妙的地方,浮屠、宝像、佛迹,无一不震人心魄,带着智慧的启示,无着、世亲兄弟受戒的伽蓝内,有一座无比精巧的阿育王浮屠,浮屠内瘗藏佛顶真骨,回想世尊独行苦修以求顿悟,开示世人:即使没有财富,也可以给人七种布施,我们瞻仰礼拜之时,不禁泪下。在犍陀罗,时间仿佛是停止的……”

“——谁都知道你携宝卷出使求法归来、功德圆满!”菩提流支依旧不改刻薄,但终于放下了笔,抬起头来。

“不用你告诉我,没有地方比得上犍陀罗!温润的气候,整齐的山丘,灌溉良好的谷地,还有甜美的水果,它们成熟的季节,犍陀罗的风都充满了甘甜的香气……”他的眼神柔软了许多,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吝啬的笑意。

“但我从来没有返国的念头!”他的语气再次强硬,挺立的大鼻子如遗世的山丘,突兀着自以为是的高度。“我经常听到家乡的消息,有太多的梵僧从犍陀罗来到皇冠体育投注:,他们告知我的父母病逝,兄弟战死,姐妹远嫁,当然,这些原本就不是沙门的牵挂,我并不牵挂家乡……你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么?那些梵僧们?他们在犍陀罗听到了我的成就,他们想追寻我的脚步,获得和我一样的名声和成就,他们就是抱着这样的愿望来到皇冠体育投注:的!”

他的眼睛在杂乱的灰眉毛下闪着精光,仿佛荆棘丛中的一堆火。“每个人都有天赋的使命,十五年来,我从未敢偷懒片刻,我的荣誉是我应得的,我不认对错,我也从不放弃!译经僧,这也是你的使命!”

“我也不会有辱使命!”宋云依然抗拒菩提流支命令式的口吻。但还是忍不住问:“这些经本译完之后呢?”

菩提流支刻薄的笑了,“哈哈,我倒希望自己有那么长寿!”他自嘲而悲凉的摊开手,变形的指节犹如木疖。而后,他眼中闪过片刻迟疑,“也许,我会回到犍陀罗……”

一出门,就听见风声阵阵,原来天色已变,西北天边一片昏黄,风沙弥漫。没有了阳光的辉映,永宁浮屠失光落彩,仿佛一瞬间黯淡的褪了色。不知是解决了心中的难题,还是终于摆脱了老法师强大的压迫感,宋云倒觉得如释重负。他不想在此偶遇寺主僧暹,招呼着伏陀快走。

快到山门前时,“大师父!大师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清脆童音。宋云回身一看,小沙弥乞佛已经跑到了近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襟,眼泪汪汪地说:“大师父,何时带乞佛进宫?”

半年未见,小沙弥长高了些,只是非常瘦,小圆脸变成了长尖脸,一身青布直裰挂在小身子骨上,又短又肥,手中还拖着一个比他还高半头的大扫帚,正在扫满地的落叶呢。

“乞佛……”小沙弥的精神看起来明显不好。宋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低下身轻声问:“汝可好好学经否?”

乞佛不答话,只用手抹眼泪。宋云心里难受,又无言相劝。佛勃勃正在山门前备车,看见乞佛,竟举着鞭子冲了进来,指着骂道:“由你哇!竟敢缠磨大长老哩,你能害哩!你不学好,不勤紧,整日瞎眉黜眼的,大长老如何提拔你!”边说边举鞭就打。宋云阻拦不及,乞佛肩上已经挨了一鞭。小沙弥在他大大面前蔫得很,瘪着嘴叫疼,浑身觳觫打战,却不敢大哭出声。

宋云气得斥责:“勃勃,乞佛修学有限,不宜于寺,不若还俗家中,何苦在此磨折他哩!”

“不经得苦,如何**哩!”佛勃勃虽嘴硬,却没了气势,眉眼间躲闪着。宋云知道他家中必有难处,叹口气,抚着乞佛的头安慰,“好生修学,早些受戒,大师父接汝进宫。”

“全凭大长老照拂小的哩!”佛勃勃立刻喜眉笑眼的弯腰施礼,又黑下脸熊乞佛:“还不快谢过国师大长老!青眉愣怔做啥哩,不听说的爬肠货!”

忽地,又一阵强劲地黄风吹过,卷着尘沙落叶扑面而来,众人都慌忙低头躲避,宋云的毗卢帽几乎掉落。伏陀忙用袍袖替宋云遮着风头,催促道:“国师,走矣,恐天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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