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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作者:疏影胡杨 更新时间:2016/12/26 13:07:06

看天气,我无法保证漪儿明天一定会回来。可是我是哑佧,我只能保证我能做什么,怎么可能去要求漪儿。在火塘上坐开一壶水,拿出方便面,给小黑子撒开一包,也给自己泡了一包。小黑子已经被我们喂得不像一只狗,给它什么它就吃什么。我也想给它一块肥肉,让它美餐一顿。可是,我现在放箱子里面的肉是漪儿给我的,我还想等明天漪儿回来我们连同白嘴儿一起聚餐哩。看着小黑子咬开方便面的面饼,我又于心不忍,拿出肉块给它切了两块。小黑子并没有马上把肉吃掉。这一点古力大哥的大黄永远跟不上,小黑子很有绅士风度,大黄充其量只能算暴发户,两眼只有冒绿光的份儿。大黄闻见肉香,就会护着属于自己的肉块,任谁也不能靠近,哪怕是古力大哥也休想。“汪汪,汪,汪汪汪。”大黄把肉或者一根骨头护在前爪下,那尊口也开了,看见有人或者牛羊靠近,立马吼一嗓子,接着就把肉或者骨头叼起来,向人或者牛羊扑去,在靠近自己认定的敌人一瞬间,放开肉或者骨头,把血盆大口闭上,用坚硬的头直接撞去。这是大黄的法则,任何靠近自己食物的都是可以攻击的目标。而小黑子却不这样,小黑子也叫。“汪汪汪,汪汪汪”,这个时候那些肉就在自己的嘴边,要是来人认识我和漪儿,它就安静下来,用两只眼睛盯着来人,确认没有敌意,就会安静地把肉叼进附近的草丛,独自在那儿享用。就像今天,它好想知道这两块肉是我分享给它的,是属于幺食一类的,所以它必须先要吃掉主食。幺食是可以先放一放,要等到自己实在经不起诱惑的时候才能享用。

其实,漪儿带来的熟肉我也不想立即食用,至少今天还不能享用。一个冬天的方便面和挂面,我也想让自己的胃得到一点肉的犒劳。但我至少要表现得比小黑子好,我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也算是小黑子的主人,我怎么可能连小黑子的风度都没有?

天上的云层压得更低了,透过石屋的门,我能用鼻尖嗅到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味道,其实就在蘑菇云升腾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了。初夏的暴风雪说来也不算可怕,至多两天,只要不连着下雨下雪,只需两天就会把青青的草暖出地面。所以,在这样的季节看见暴风雪,牧羊人都是高兴的。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漪儿还没回到草场。

就在我用木棒顶住石屋门板的时候起风了。这怎么能说是起风了?这山洼里面一年四季本来就只刮一场风,老天高兴的时候风就小一些,不高兴的时候就像拼了老命要掀掉我石屋的屋顶一般,“哐当,哐当”,能把顶门板的木棒都能向后推动几十厘米。今夜,小黑子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屋外,它就趴在石屋的地面上,竖着两只耳朵,用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屋外的风,在黑暗中发出绿莹莹的光。我也睡不着觉,但是我必须躺着。

我又一次陷入没有火焰石的无聊之中。我会跨上骏马去做一次战斗吗?没有火焰石,我就没了能飞上天空的高深武功,我就算能骑上高头大马,也只能在旷野中去追逐风神雨神,用羸弱的双手撕裂风神雨神。我真的能在摧枯拉朽的风中站起身来,即使很艰难,但是我真的能站起来,就像我的石屋一样,撞开风神的怀抱,哪怕它的怀抱寒冷刺骨,我还是坚毅地站了起来,迎着风神肆虐的走向,用双手撕开一道裂缝,一寸,一尺,一丈。我相信,只要我足够努力,我就能把风神撕成碎片。在我撕开的裂缝深处,我看见漪儿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哑佧,你要是自己不努力,那就别怪我。”我怎么可能不努力,漪儿,你没看见我已经抓住风神的软肋,正在拼尽全力撕开它吗?我的腿有些打颤,可是我还是要坚持住。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佞笑,雨神也来了。要我直接面对两大魍魉,我倍感吃力。我要招呼小黑子像哮天犬一样冲出去。可,小黑子已经冲进了我撕开的裂缝,向风神的腹地,那最羸弱的命门咬去。风神惨败,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漪儿开心地笑了,她是在笑我更像一个男人,我们的小黑子比二郎神的哮天犬更勇敢,还有打蛇打七寸的致命一击。

雨神面若寒霜,胆战心惊,可是它已经没有退路。我舞动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朝雨神拦腰砍去。我有武器了,这就已经不是势均力敌的一场打斗;我还有比哮天犬更勇敢的小黑子,这就是一个切西瓜的比试。“哑佧,你不能轻敌,你面前的可是要比风神还厉害的雨神,小心翼翼对付,你才能完全取胜。”我怎么可能忘记雨神有暴雨梨花针这般歹毒的暗器。我紧握大刀一个窜身就已经到了雨神的头顶。突然,雨神嗖地钻进草地,就是那么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小黑子惊呆了,我也只能把大刀往空中胡乱砍劈一番。

我和小黑子气息未定,雪神又来了,它笑着说道:“哑佧,我是来和你和谈的。你看,你们的草地也需要雪水浇灌,我就温柔地散落一点,行不?”既然雪神是一个友善的态度,而且漪儿的草场也学要雪神光顾,我只好点点头,招呼小黑子回到石头屋。我还要养精蓄锐,明天还要到二十公里外去迎接漪儿。这才最主要的。没有火焰石,我就无法驾乘五彩祥云,让狡猾狠毒的雨神逃窜了,我还是有些懊悔。可是我不能把自己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除非古力大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古力大哥手中有锋利的蓝色刀锋,要是他也能驾乘五彩祥云,一定也会保草场和牛羊平安。但,大黄会成为跟在他身后的哮天犬吗?所以,我是幸福的,就算漪儿没来,我还有小黑子。可我,只是哑佧,一个曾经手握火焰石的哑佧。“哑佧,只要我不说你是哑佧,你就不是哑佧。”漪儿如斯说,就在我杀退风神的时候。但这会儿,石屋里只有我和小黑子,漪儿要等到我明天从二十里外的地方接回来。我醒了,透过门缝,看见石屋外一片雪白,立即明白是雪神骗了我。或许,它可能在我熟睡的时间悄然无声降落了,毕竟风神跑了,雨神躲了,只有它一个,就算是恣意肆虐,我也没有办法发现。

打开石屋的门,天空一片淡黄,小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暂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把脚深深地趟在雪窝里,用力地在草地上画出一道线,直至漪儿原先搭帐篷的地方,我的鞋也湿了。小黑子不解地跑过来,就在我划开的雪道里,四只爪子也是湿漉漉的。这一道伤痕在雪地上面显得异常唐突,就像美人抓破的脸,与周围平滑无痕的雪形成鲜明对比。也许,草地上还有漪儿的气息,让小黑子也不甘心,它很快就不仅限于我划出的雪痕,冲进雪地,在疤痕四周增添上一些轻描淡写的爪印。这让我突然想起前两天夜里还陪我的拐腿母狼母子,也是这样的雪地,也是一样的爪印。只不过小黑子的爪印只在漪儿搭帐篷高地周围,拐腿母狼母子的爪印却围绕着我和漪儿的整个营地。拐腿母狼母子已经两个晚上没有了踪迹,也不知道它们是否还在这周围。还有,我该叫那两只狼崽小黑子的侄儿还是外甥?但,那是它们的世界,我站在那个世界外面的雪地上。

胡乱抱了一捆草料给羊群,我和小黑子就出发了。因为我的判断失误和心留仁慈,这场雪要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就连能否准时赶到二十公里外的公路上接到漪儿,我心里直打鼓。或者漪儿能不能按时赶到那个地方也没个准儿。

那个地方是公路的直角弯,我就叫它直拐坡吧。这山里头有很多地方都是以山的走势,或者特征叫的,什么经常有落石的地方叫滚石坡,冰川延伸到雪线以下的地方雪窝子,有水的地方叫黑水嘴,羊都爬不上去的地方叫羊颤崖,连牛都无法站立的地方就叫牛滚坡。当然,还少不了一线天、石门峡等通用的名字。那个地方是一条公路的直角弯,就算叫其他名字,也无法凸显地势的特征,“直拐坡”这个名字我觉得挺好,这毕竟只是我一个人惦念的地名,就算叫它“漪儿望”也与其他人无关的。

从漪儿的草场到直拐坡我走过好多次,大雪封山我也敢去,甚至深更半夜我也去过。只不过这些我都没告诉过漪儿罢了。当然,我也是不可能告诉漪儿的。我是哑佧,怎么可能会把这些告诉漪儿。从直拐坡到漪儿的家里还有十多公里路,要是平时,漪儿没有带牛群羊群,坐车也就是半个小时。但这次不同,漪儿和白嘴儿还要赶着牛羊,就算漪儿骑在马上,那也要走两三个小时,跟我和小黑子走到直拐坡的时间大致相当。

下了雪倒还让我心无旁驽。小黑子好像也知道我们要去直拐坡,它一直走在我前头两米远。我们走的是山坡上的捷道,虽然摸不着脚下的路,我们还是沿着被雪覆盖的草地下到沟底,期间我跌两跤,但都及时撑住了,没有从山坡上直接滑下去。这要比我在大雪封山的时候走那条弯道强多了。

这山洼要是被大雪封山,那才叫一个白茫茫的银装素裹。山是白的,河道也是白的,就连沟沟坎坎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走道只能凭感觉和记忆。我明明记得那儿原先还是履带车能爬上来的大道,可是在大雪面前它还是变成了山坡,一脚不慎,就直接滑下去。虽然雪是软的,可也承受不起直接从十来米高的山崖上直接滑落下来的重量。屁股肯定是要遭殃了。幸好我的皮袄挺结实,什么草根,荆棘根,还有那些原本就突兀的石头,都从我的屁股下面一摸而过,等我能站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山谷一米深的雪窝里。在大雪封山后在这山洼里行走,我的经验就是放心坐在雪地上,让它尽情地滑下去。这山坡山势还没有能形成雪崩的可能,就算有,也是跟着你滑下的那条道坍塌的不足半米的雪,根本不可能对你构成威胁。当然,也有危险的地方,譬如石头形成的十几丈高的悬崖,可那在石门沟和一线天一带,那儿我要走的路在山谷里面,只要没有大风,悬崖上面的雪就吹不下来。要说真正的威胁还是来自山谷里的河道,河道里是长流水,不要以为你踩上去的那个地方要么是雪盖住的石头滩,要么就是冻透了的冰,在那些略微陡峭的河道你要格外小心,说不定你的脚下就是暗流,或者是被冰聚起来的水坑,一脚下去,“咔嚓”一声就会掉进去,而且还是永远爬不出来的那种,我就曾经看见过一只冰封在水池里的黑瞎子。

但是,冰雪消融后走在河谷里面太吵闹,流水“哗啦啦”地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好像这山谷里面就没有其他可以发出声响的生命似的,就连一线天外面高高大大的松树柏树和多愁善感的风都完全被忽视了。还有鹰的和那些不知名小鸟的声音也完全被掩盖了。可以说,一切能发出声响和有生命的呼喊都被水流声掩盖了,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我喜欢山。每一面山坡都是变化的,就像一个神奇的万花筒,它的变化是在不可预知中的惊喜,如摩挲人影,蜿蜒蛇形;如刀劈神功,奇骏入云;如泛舟湖心,孤傲挺拔。走在这个山洼是一道风景,走在另外一个山洼就发现另一道风景,在不知不觉的变化中让人目不暇接。平原,戈壁,沙漠就没有那么幸运,眼无遮拦,还要承受头顶火辣辣的太阳。而且山的颜色也是丰富的,黑色的山,白色的石头,绿色的树,各种不知名野花也会开放,勾勒着自己的领地。我不知道漪儿是否喜欢山,但我希望她也是喜欢的。

走进山谷,小黑子的脚步就变得异常小心,不停地在地上嗅着。我想告诉小黑子不必拘谨,这是一个已经被生机盎然占据的季节,就算有点雪也不能挡住我们前进的步伐。河水要比前几天大了一些,山谷里面有些地方河水已经漫上曾经的道路。但,这些都不足以阻挡我去迎接漪儿的步伐。

河水到了石门峡就变道冲向另一边的山崖。虽然声音依然很大,但风通过石门峡的声音还是非常明显。石门峡和一线天紧紧相连,不到一公里长的地方却是整条道路最难通过的地方。从石门峡里面往外走,首先要爬上一个十来米高的山坡,上了顶,还得从一道石门穿过,再走一段陡峭的下坡。石门峡里的雪都被大风吹到下坡那面,漫在道路上,足有膝盖处。相对石门峡,一线天就平静许多,至少石门峡和一线天之间的还有一段开阔地,能把风势减少许多。但,通过一线天也是特别艰难,风贴着脸颊跑过去,就像飞刀划过般在脸上划拉出几道血口。小黑子有些站立不稳,差点被风吹将出去,重重摔在石壁上。我有些担心漪儿的羊群。这种天气真不适合赶着羊群通过一线天。山中一日三变,或许等我们再次通过的时候风会变的小一些,那样漪儿的羊群就会轻轻松松通过一线天。一线天周围的山坡上已经有了树木,碗口粗,就像醉倒的哨兵一样斜歪在山坡上。

小黑子的小心终究还是有用的。就在一线天外面,河水在一次和我们汇合,周围开阔地和山坡上的松树林挽留住河水的脚步,从一个夹缝狂奔而下的河水在石壁上先是挂成一道瀑布,接着就山脚下形成一个水潭,开始缓慢流淌。因为有雪,出了一线天我们就一直沿大路在走。但看见瀑布和水潭我就想在这儿先把自己的脸洗干净。这也是我的习惯,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去面对漪儿,这是必须的。小黑子看见我往水潭走去,就连忙跑在我前头,撒开欢奔的爪子。水潭四周有一层冰,与周围的石头一道冻得结结实实。小黑子刚踏上冰层的时候,它的脚步还没停住,但到了距离岸边不足两米的地方,它连忙刹住脚步,并“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并开始回身退了回来。我立刻打住即将踏上冰层的脚步。或许是因为小黑子增加了一些重量,我看见一层水漫上冰层,并伴着“咔嚓”声,还没等小黑子跳上岸边,我眼前的冰就开始向水底沉去。不一会儿,水潭沿岸四周的冰消失了,还在水潭**旋起一个涡,并将不知沉在水潭深处多少年的一根一人合抱的大树搅起来,直挺挺地杵在漩涡**,过了好一会儿才沉下去。

我站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这瞬间的变化,就像大梦初醒般目瞪口呆。小黑子就站在我身边,不敢吱一声。

我虽然是哑佧,但我要迎接的是漪儿,所以我的脸还是要洗得干干净净。这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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