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捡钱与偷钱

五年后。

王余五岁多的时候，看上去只有只有三四岁的模样。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担惊受怕严重影响他的发育。他的身高和体重增加的非常缓慢，慢的让熟悉他的村民甚至觉得他从来就没有长过。

此时的王余正在田野里放牛，第一次放牛是在一年前。那一天王胜冷声说道：“老子已经白养你几年了，你也该为老子做点事情了，去放牛吧。”

王余牵着牛走进了田野里，从此不管刮风下雨，王余都要放牛。有一次，不小心让牛吃了几棵庄家，农户找到了王胜家里要赔偿。王胜拿起鞭子把王余打的皮开肉绽。农户看不下去了，不再要求赔偿，王胜这才作罢。

半年前，王胜给王余增加了工作量---打猪草。每天牛吃饱以后，王余还要去打一篮子猪草喂猪。一个月以前王胜又要求王余洗衣服。这可怜的孩子每天都有着做不完的事情。

而王成王小军兄弟俩几乎什么事情都不做，放学后就出去玩，把自己该做的事情也推给了王余，捡来的弟弟就是好啊，什么事情都给做了。

王胜夫妇还在四处夸耀自己功德无量，收养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拯救了一条生命。村民却是看得清楚，这哪里是收养了孩子，分明就是捡回来了一个免费的劳力，等着孩子再长大一些，只怕所有的事情都要让孩子一个人做了。

王余不敢想以后的日子，只要一想就害怕，自己这样被捡来的孩子只有做事的份了。爹娘为什么要抛弃自己呢？这个问题，他想了很多遍，却怎样都想不明白。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王余也牵着牛走上了回家的路。严格的说那里不算是王余的家，但王余除了那里根本无处可去。尽管不愿回去，却又不得不回去。

快到村子的时候，王余看到路上掉了一块钱。在八十年代末的时候，一块钱对于小孩子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零花钱，许多贫困的家庭里，小孩子很少有零花钱的。

王余就从来没有哪怕是一分钱的零花钱。王成王小军兄弟两有，但他一直没有。一根冰棒只要五分钱，连吃一根冰棒对王余而言都是很大的奢望。他好像还没有吃过一根完整的冰棒。

在极少数时候王成和弟弟会把吃剩下的一小块冰棒施舍给王余，王余很怀念冰棒的味道，可是根本没有钱买。现在突然有一块钱出现在自己面前，王余激动了，瘦小的身体有些发抖。他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影，飞快的捡起钱装进口袋，迅速的离开了。

王胜看到王余回来，冷声说道：“锅里还剩了点饭，你吃完把锅刷了，再把衣服洗洗，昨天的衣服都没洗干净，今天要是再洗不干净小心你的皮。”叼着烟出去了。

锅里有一点玉米粥，还有几根面条。盘子里剩了些汤汤水水，飘着几片残碎的菜叶。这就是王余的晚餐。吃剩饭剩菜对王余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了。王胜一家吃饭的时候从来不叫他，谁都没有把他当作家里的成员。

即使剩饭也经常吃不饱，王余经常在夜里饿醒，醒了就想着吃米饭和馒头，结果是越想越饿。有时会在梦中大吃着猪肉，每当做到这样的美梦，王余都不愿意醒来，要是能一直生活在梦里该多好啊。

有的时候王余也会梦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被抛弃的时候王余尚在襁褓之中，根本不记得父母长得什么样子，他只能想象着父母的模样。梦中梦到的父母就是他想象出来的，每次在梦中看到父母亲切的笑容，王余都会泪流满面，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要抛弃你们可怜的孩子呢？我很听话的啊！

王余在厨房吃残汤剩饭的时候，王成和弟弟王小军嬉笑着走了进来。

“我们晚上吃的是鲤鱼。”王小军说道，“可好吃了。”王成见王余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接口道：“还有鸡蛋，香的很。”王余淡淡的说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成和王小军愣住了。过了片刻，王成说道：“你吃不到吧，欠死你。”“就是，欠死你。”王小军也说道。做了个鬼脸，和哥哥一起出去了。

小兄弟俩一直把捉弄王余当作乐事，起初王余经常被捉弄，后来就很少上当了。比如今天，兄弟俩就没有享受到捉弄王余的乐趣，只好到别处寻找好玩的事情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兄弟俩在村子里四处转悠的时候，看到一个卖棉花糖的人。村里的许多孩子都在买棉花糖。当时的物价还很低，棉花糖只要五分钱一个，很受孩子们欢迎的。

“咱们去买棉花糖吧！”王小军提议道。王成搜遍身上所有的口袋，说道：“买不了，我身上没钱。”王小军却是从身上掏出了五分钱，笑道：“正好够买一个。”

两个孩子分一个棉花糖，也就是一人两口的事情。王小军舔了舔嘴唇，说道：“哥我还想吃。”王成说道：“我也想吃，你还有钱吗？”王小军摇摇头说道：“没有了。”

王成说道：“ 没有钱吃什么啊？回家睡觉吧。” 兄弟俩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卖棉花糖的地方。王胜夫妇都在外面玩，两兄弟回到家时，王余坐在院子里吃力的洗着这一家人的衣服。

王小军说道：“喂，我们刚才又买了棉花糖吃了。”王成说道：“好大的棉花糖，我们一共吃了五个，肚子都吃撑住了。”王余咽了咽口水想到了捡到的一块钱，问道：“多少钱一个？”王成说道：“问这干什么？你又没钱买。”王小军说道：“就不告诉你，你也吃不到，欠死你。”王成笑道：“好好洗衣服吧，洗不干净小心爹打你。”说完和弟弟一起进了屋里。

兄弟两准备睡觉时，发现床头的抽屉没有上锁。心里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很有默契的看着对方。

“我看到妈妈总在这个抽屉里拿钱。”王小军小声说道，有点心虚。“我知道。”王成说道，“我昨天还看到爹把十块钱放了进去。”“那，那......”王小军犹豫着说道，“那你敢不敢从里面拿点钱出去买棉花糖吃！”

“不行，”王成说道，“爹知道了会打我的。”王小军说道：“我看到里面的钱可多了，拿一点爹不会知道的。”王成说道：“那你拿吧，我不跟爹说。”王小军把手伸到抽屉边又缩回来，反复了几次，王成激将道：“你要是不想吃棉花糖就算了，睡觉。”

一提到棉花糖，王小军来了精神，毫不犹豫的拉开了抽屉。里面从一角到十元的钱乱七八糟的堆了一些，有大几十块的样子。

王小军看了看哥哥，说道：“拿多少？”王成说道：“你想拿多少？”王小军说道：“有这么多钱，咱们多拿一点慢慢花吧。”王成说道：“好，你拿吧。”

王小军拿了张一块的，想了想又拿了张五角的，说道：“够了吧？”王成说道：“一块五角钱不好分，再拿五角咱们一人一块。”王小军又拿了五角，关上抽屉和哥哥迅速的离开了。

王余洗完衣服时已经有些晚了，揉了揉酸软的胳膊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他住在厨房边放杂物的破屋子里。屋子不仅通风，而且漏雨。寒冬腊月北风甚至可以吹到王余的身上。每当这样的夜里，孩子只能紧紧的裹着一床破棉絮，期待着春天的到来，因为春天来了就不会这么冷了。在这样的期盼中，孩子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孩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住进这间通风又漏雨的屋子里的。他隐隐记得那时自己好像刚刚学会说话，就被带进了这间屋子。他还记得第一晚在这间屋子睡觉时，自己哭了很久。后来就习惯了。在孩子以后的人生里，还会有很多比这些更加糟糕的岁月，孩子也都慢慢的适应了。

这样的日子，对现在的孩子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然而在那个年代，有很多可怜的孩子都经历过。我们不应再抱怨什么，比我们不幸得人真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