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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奇货(一)小说:将军令 作者:最后一名 更新时间:2016/11/24 10:29:59 夜很长,我从来也没有觉得有哪一天的夜晚会与这两夜般得漫长,就好像是要将我一生都要耗尽一样。 之所以会感到夜的漫长,还是因为我无法安眠入睡。从六岁起,我便被徐广将军带到明州军中,十二年间从未稍离,在那里成长,在那里学习,在那里生活,在那里长大**,便是在明州守城战最为凶险的时刻,我也可以坦然得入睡,那是因为我相信我有一个强大而温暖的家,我相信不管我是累,是饿,是好,是坏,只要我回到家里,就可以有一个依靠的大树。可是如今,这棵大树倒了,我的家也就没了,此时的我就好像是一粒漂浮在空中的微尘,只能随风而动,晃晃悠悠,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何处去,这种浮萍一样的感觉,令我心生不安,难以入睡。 显然,刘错也有这种感觉,他辗转反侧之时,便也听到他也在微微轻叹。 “错哥,你还没睡吗?”我轻声地问着他,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能够跟我聊聊天,我觉得才是最美好的事。 “嗯!”刘错应了一声,稍作沉默,他便又低声问着我:“喜子,你说赵军会怎么来处理我们这些俘虏呢?” 他原来是在想这个问题,我心中暗自嗟叹,毕竟是飞虎军出来的,他也没有辜负叶天问将军的厚望,在这个时候他还在为明州军战俘未来而焦虑,浑没有在意自己其实也是命运堪忧的。 虽然我早就已经可以猜晓了作为一个俘虏的可悲结果,但是真得要自己去想的时候,却又有些不甘心。我默默想了一下,反问着他:“你说他们会怎么来办呢?” 刘错犹豫着,还是道:“我看过史书,知道很多的战事,从古至今,作为俘虏几乎就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没有应答,他的话也是我心里所想的。 “刘错,你能说得仔细些吗?”我身边的周贺突然开口问道,原来他也没有睡着,一直在听着我们的细声谈话。 “是呀!都有些什么下场呢?”黑暗中,另一个声音问道,却是与我们相邻的另一五人组中的某人在问着。 原来,这个帐篷里,还有很多人跟我们一样,无法入睡了。 刘错稍稍想了一下,也许是在为他的分析作着整理,然后才道:“俘虏的下场无非是四种,或死、或卖、或役、或编。” “什么是或死呢?”有人问道。 “这个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把我们都杀死!”刘错淡淡地道。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大家一时间都噤声了,的确,这种结果正是所有人最为担心害怕了。 见到没有人说话,刘错又解释道:“看看长平之战,胜利者坑杀了四十万战俘;还有楚霸王坑杀二十万秦降卒;这些都是史上发生过的事。” “你们说,赵军不会也要坑杀我们吧?”又一个人问道。 “是呀!”又一个人答着:“我听说过两天他们会要我们去挖土,正在筹办铁锹、镐头、箩筐等物事,难不成是要咱们去挖坑?” 一听此话,众人又都一片沉默,也许各自都在从心里盘算着如果这种事发生了,应该怎么样才可以逃脱。 黑夜里,已然有人在低声地掇泣了起来,到底还是有人胆小,对生命的渴望却又无法驱走心底对赵军的恐惧。 “有什么好哭的?”我有些不以为然,连忙道:“放心吧,赵军不会杀我们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当然肯定!”我信誓旦旦地道:“他们真要杀我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要我们黥面呢?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是呀!”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一样应着声,刚才还有些冷凝的空气刹那间又活跃了起来。 但是,偏偏还是有人要往坏里面想,这个时候,冯丹却道:“这也保不住他们会杀我们其中一些人来祭旗!我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要吃肉的时候,就会拉出来杀一头!” 一听这话,大家又害怕了起来。 “大家不要瞎猜了!”我还是十分理智地道:“赵军绝对不会杀掉我们的!” “喜子,为什么你这么相信赵军呢?”显然,我的肯定并没有消除大家的怀疑,反而觉得我可能有问题了。 “不是我相信赵军,而是因为我看得清楚!”我告诉他们。 “你看得清楚?”有人笑了起来,揶喻着:“你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 “好吧!我就跟你们分析一下!”我只得道:“首先,先说说坑杀那么大批的降卒的原因,其一是为了灭族,其二是没有那么多的粮草供应,其三是为了扬威,其四是愚昧,以为这样就可以天下无敌了。再看看如今的情况,明州城已经被赵军所灭,我们与赵人本就是同一族类,又非长平之战时的秦赵世仇,必灭其国才得罢休,更何况此时明州已然纳入到了赵国版图,若杀我等,难道赵军要与明州百姓为仇吗?” 我说着,见大家没有发声,显然是在认真地听着,又道:“其二,至于粮草,明州城中存有十年的积粮,这也是赵军用一年的时间才攻破明州城的原因,城破之时,粮食并未焚毁,我们这些俘虏不过区区三四千众,并不存在无粮可食的情况;若以为赵军会分食俘虏,那是只有五胡乱华时期的野蛮外族才可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其三,也不可能杀俘扬威,或者来祭旗。赵国君臣志向不小,他们的目标是统一天下,如今若破明州而屠杀降卒,虽然可以威吓周遭小国,但是却只吓得一时,却不可能吓得一世,反而会得到赵军残暴的声名,那么必令其他的国家作誓死一战,以搏活路。于赵国统一天下的野心只有害,没有利!” “呵呵,至于最后一个原因,那是野蛮外族才可能做出来的愚昧事,赵军不是野蛮外族,他们自称为文明之师,更不可能行此残忍手段!” 我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的话,帐篷里的众人默然无语,分明是在琢磨着我所说的有几分可信。 良久,还是刘错当先地道:“是呀,喜子说得不错,我也觉得赵军不会杀掉我们的!” 听到他这么一说,大家也纷纷应声称是。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孙翔忽然开口问道:“阿错,你刚才所说的四种可能,除了死之外,卖、役、编,又指的是什么?” “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刘错道:“卖,就是把我们这些俘虏当成奴隶卖掉,他们可以赚些钱财;役,就是把我们发配到边关,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去修陵、修城、修路,充当劳役;编,就是把我们择选强壮的人,打乱了来编配到他们的军队里去当兵,替他们打仗!” “要是他们不杀掉我们,那么到底会怎么来处理我们吗?”周贺还在询问着这个问题,其实这也是大家最想要知道的。 “你最希望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呢?”刘错反问着他。 周贺想了一下,道:“就算是不杀,被卖,劳役,当兵都不好,要这三样里面非要我选一个的话,我倒是宁愿继续当兵!” “你当兵还没有当够吗?”孙翔嘲讽一样地问着,同时又道:“我宁愿被卖当奴当仆,也不想再当兵了!” 刘错道:“放心吧,别人不知道,你一定会被卖出去的,到时候当奴当仆,你可不要后悔哟?” 他这一句话说完,众人又都沉默了,大家都知道,住在这个帐篷里的人与其他的战俘并不一样,他们就是一群将要被卖出去的货物,这当然从他们身上的黥面与众不同的位置可以猜测得出来。 过了良久之后,才有人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声,幽幽地道:“当初我入伍是想在这个乱世,凭着武功搏个封妻荫子,呵呵,如今想来,还是回老家当个默默无闻的老百姓才好!” 听到这话,许多人都大为感慨起来,纷纷赞成。 等大家七嘴巴舌的把话说完,没有人再答言之时,我才发声道:“其实,如果大家想要回家种田,这也并非难事!” “什么?”已然有人马上来了兴趣:“喜子,你向来主意多,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家?” 我这才道:“刚才错哥说赵军有可能对我们采取的四种办法,但还有一种方式没有说。” “什么办法?”刘错也觉得有些奇怪。 “那就是放走!”我答着。 “放走?”不仅是刘错,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起来,周贺更是摇着头:“怎么可能?就算是他们要放我们走,只怕也会让家里的人出钱来赎,不可能白白地放过我们,谁也不会傻到一文钱不要的!” 我笑道:“明州虽破,对于赵军来说,一个残破不堪、无粮无市无任何收入与生机之明州,得之又有何益?我想接下来赵军为了安抚明州子民,定然会对明州采取减税三年,鼓励生产,恢复市贸等措施,此乃历朝历代行之有效,予民休养的良方。我等降卒,赵军择其健壮者用之,便如错哥所言,或卖、或役、或编,榨取我等最后的价值。但,那么老弱病残之辈呢?卖之,役之,编之,皆无多大的用途,若是留之,尚要就食;若是杀之,又得恶名;呵呵,倒不如尽数放之,任其自生自灭,一则显示赵军之仁义,二则不必为这些无用之兵浪费粮饷,三则还可填充因战乱而凋残的人口,这一举多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你所说的放走,那都是些老弱病残,倒也在理!”刘错道:“但,这又与我等有何关系呢?”只是他一问完,马上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怔。 这话却也是别人想要问的,周贺也应声道:“是呀,喜子,你说得这些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没有答话,反问着他们:“我已说得很明白了,再说下去,只怕将来会有人找我的麻烦!” “我是真得不明白呀!”周贺一头得雾水。 这个时候,冯丹想到了什么,经不住脱口而出:“自残?” 我没有应声,也的确不用应声了,大家都明白过来,如果此时我们断了手脚,又或者毁了面容,与那些残废无异,那么,我们还能卖钱吗?只是,要如何自残?且让那个秦大人不怀疑,又可以达到所想要的目的,这就需要一个周详的计划,而这也定然是不能在此时的这个地方可以说的。 帐篷外面由远而近地传来了巡营兵齐整踏步的声音,我们知道,那是赵军的夜巡队走过来了,大家都闭上了嘴,不再发出一丝的声响。 可是,夜巡队走到了我们帐篷的边上,便停了下来,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听到有人在喝问着:“谁?” “是我!”一个浑厚的男音答着。 “口令!” “姚江!”那个人答着。 “呵呵,原来是楚将军!”巡夜的队长显然是认出了回答的人,音调马上客气了起来,还在问着:“将军这么晚了,在这个营帐看什么?” 楚将军咳嗽了一声,仿佛是要在掩示什么,对着巡夜队长道:“没事,随便走走,查看一番!”他说着,又对着巡夜队长道:“你们到别处去看吧,这里没什么事!” “诺!”巡夜队长答着,听那脚步声又齐整整地由近而远去了,渐渐不闻。 此时,帐篷内,静默无声,但是我知道大家都没有睡着,只是也不知道那位楚将军是不是还在帐篷外面站立,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不是已经听到了我们刚才在帐篷中的议论。 良久,冯丹说了一声:“睡吧!”当先地反侧过去,仿佛是如释重负一般。 我也有些忐忑,显然那个楚将军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尽管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在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之时,那声音在不知不觉中,便又高了起来,任谁都可以在帐篷外面听到,更何况此时夜深人静,那声音便越发得清晰。 我还是睡不着,在脑中细细地回忆着刚才自己所说的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思来想去,也没有觉得有很大的误言。想着想着,便迷糊了起来,耳边却又响起了刘错近乎呓语般地细声:“喜子,俘虏营的指挥使姓楚名奇字中天,是个游击将军,这个营地里,姓楚的将军只有他,刚才那位楚将军不会是他吧?” 我刚要犯起的睡意刹那间消失殆尽,浑身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楚中天,我当然记得这个名字,这个人的外号叫作林中虎,是驴头太子手下的五虎将之一,在攻打明州城的时候表现十分勇猛,两军城前对阵斗将,他曾出马连斩明州两员战将,虽然那两员战将均是无名之辈,但是这个名字却被我记了下来。在后来的攻城战中,楚中天曾带人攻上过明州城墙,却被我一箭射上了肩膀,若不是当时情况紧急,我被两名赵军夹击,他又焉有命在呢?早被我一箭穿喉了。 他逃命的本事也异常了得,中箭之后退得比兔子还快,眨眼之间便又从云梯上爬了下去。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或许这位楚将军早就把我的模样忘记了,我心存侥幸,毕竟那日城墙战混乱不堪,时间又紧迫短促,那么多人的大混战,人影重重,他也不见得就看到了我。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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