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夜酒饯别（上）

夕阳西下，大地余晖。

热闹了一整天的祥贵酒肆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因众人的目光均已被四位美女给吸引住。

本来由一个疯疯癫癫讨酒喝的老酒鬼所引发的闹剧，如今似乎因为这四位美人的挺身而出，而显得更有趣了。

郑展宏握刀的手青筋暴兀，气冲冲地瞪着林希如道：“小娘们休要多管闲事，你难道嫌自己命太长了么？”

林希如道：“本姑娘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渣滓，一个个牛高马大的，欺负一个古稀老人，有意思？”

郑展宏怒道：“关你什么事？你个小妮子也不打听打听本大爷的名号，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林希如“噗嗤”笑了出来，边笑边道：“就你这凡夫走卒，也配本姑娘去打听？别笑死人了。”

话音刚落，她已提剑上前一步。

众人无不被惊摄住，往后又退了几步。

其中一人小声对郑展宏道：“二当家的，是‘越女剑’，她使的是‘越女剑’。”

郑展宏一巴掌便将那人掴倒，大骂道：“废物，怕甚？越女剑又如何？我郑展宏难道还怕她不成？”

接着回过头对林希如道：“原来你是江湖盛名已久的江南女盗？”

林希如得意地点头道：“正是本姑娘。”

郑展宏道：“很好，那大爷我今日正好可以为民除害了。”

林希如笑道：“那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郑展宏不再说话，或者说他是用“金丝雁翎刀”来回答的。

这郑展宏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武功倒还真有两把刷子。毕竟能混到雁翎帮二当家的地位，没有点真才实学那也是说不过去的。

刀势湍急，阵法亦环环相连，加上他本身并不算弱的内家功底，使这“金丝雁翎刀”显得熠熠生风、刚猛非常。

林希如也不慌乱，挥剑便挡，两人在本不算宽敞的小酒肆里你来我往、见招拆招，竟一时都得难解难分。

也不知过了多少回合，郑展宏的“金丝雁翎刀”好似已显露疲态，渐渐落了下风。林希如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剑便往郑展宏腹心直刺而去。郑展宏曳刀狼狈来接，剑锋虽接住了，但此时腾空而起的林希如，却再不是他可以抵挡的。

郑展宏吃了林希如一脚，被踢飞了数丈有余，狠狠地摔落在柜台之上。刚猛迅疾的力道，把藤木所制的柜台摔得粉碎。

柜台上的店家阿贵，早已被吓得面无血色，喃喃自语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美貌的妻子望着这等场景，也吓得躲在他身后，不敢支吾半声。

郑展宏很快爬起来，面色已因极度愤怒而显得青白难辨。龇牙大嚷道：“你们还站着作甚？快给老子杀了她！”

雁翎帮其余七人听了二当家的命令，当即挥舞兵刃向林希如她们杀过来。郑展宏也一个飞掠，重又冲向林希如。

情势无疑已迫在旦夕，可这一边的肇事者老头，却看都不看这场战斗一眼，只是趁机自顾自地大口喝着郑展宏他们桌上的美酒。就仿佛这场激斗与他本人毫无关系。

林希如她们当然已顾不得这些了，她重又一个翻掠，仗剑朝郑展宏杀去。

而此时，罗婉芙终于也出手了，只见其双手似是击掌的动作，一段仿若五彩流云的丝绸缎袖已呼啸袭出，流云袖仿佛变魔法般可长可短，且势急力猛，不一会功夫，已将杀将前来的三个人击倒在地。

祥云袖。

没错。这就是师承自叶三娘的独门秘技——祥云袖。

就这样，两位江湖赫名的大美女，在这家蜀山脚下唯一的酒肆里，与恶名昭著的淮西雁翎帮八个高猛大汉杀斗得风生水起。

而就在这场杀斗前的三日，即腊月十四的时刻。

林希如朝思暮想的情人李归凡，已在前往蜀山的路上。

他们一行四个人，三个男人和一个少女。

那朴实而美丽的少女，自然就是梁媛儿了。李归凡实在放心不下留她一人在宛彭城，所以只好带上她。他心想此行虽然吉凶难测，但一同的段公子既已答应了自己将全力保护她，带上她也总不是坏事。毕竟若把她孤身留在“黄金城”里，难保会不会有朱四爷的余党来找她麻烦。

“媛儿为了我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我绝不能再让她受半点伤害！”李归凡倚在窗前，透着昏黄的烛光，呆呆地凝望着窗外的夜空。

现在已是午夜时分，大地一片寂静，万家灯火也渐渐暗栖下来。但夜空却异常地美，一轮皓月，配以漫天璀璨的星星，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雄伟神奇，感叹浩瀚苍穹的巧夺天工。

窗外的景色美不胜收，但窗内的人呢？他的心情是否也如这璀璨月空般惬意？

不。他的心情与窗外景色正好相反。

望着望着，李归凡端起酒坛，又开始往自己喉间灌酒了。事实上自晚饭伊始，李归凡的酒便从未停过。

他虽然极喜欢喝酒，每日都喝。但似今日这般拼命地喝，却也着实不多见。

拼命地喝酒，只因他拼命想借酒精来麻痹自己，只因他的愁绪实在太多。

他喝着酒，想起了自己慈爱的母亲，想起了月郎草庐的亲人们，想起了经常与自己斗嘴却深爱自己的恶女林希如，想起了为自己而痛失至亲的梁媛儿。

都说往事如烟，为什么偏偏他的“往事”却如此挥之不去？如梦魇般不断纠缠着他？

也许，这就是宿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

记忆的碎片并没有随海量的酒精而去，而是分成片段向他一段一段地回击着。

他的脑海不禁又重现了那天苍洪门里的场景。

那一天，他与天宗中人的激斗正处于白热化阶段，一柄剑却突然从他身背无情刺出。

而刺出那一剑的人竟是李归凡所深深信任，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叶玉堂。

没有人能理解当时李归凡万念俱灰的心情，和那种被挚友背后一剑的酸楚。

“为什么？叶兄？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难道连你也投靠了天宗么？”李归凡又喘了两口酒。

“还是，你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呢？”他的英眉紧缩，宛若深秋。

“咚、咚”，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谁在门外？”李归凡并未回头。

“魔头。”原来是李孝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