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高挑贵公子（下）

“擒贼先擒王”，唐坤霸用腋肘碰了碰李归凡道。

“我知道。”李归凡早已想到。

“待会我用毒镖为你掩护，你的剑直取他首级便是。”唐坤霸低声道。“他”，当然指的就是那盔甲男子。

李归凡眼眶已湿润，这哪里是什么掩护，唐坤霸分明想牺牲自己来换取这个机会，“擒王”的机会。

他握紧手中剑，点头“嗯”了一声。

唐坤霸接着又道：“我别无他求，只求你一件事。”

李归凡还是背靠着他，道：“请讲。”

唐坤霸叹道：“待会若有可能，请务必也尽力保全我徒弟青山的性命。”

一旁的霍青山听闻师父此求，身子不禁一震，眼色难辨。

李归凡还未来得及回应唐坤霸的请求。只听得阁楼上已传来了盔甲男子雄浑敦厚的声音。

这声音，其实便是命令。

一个字，“杀”！

“行侠仗义，忠君报国”，李归凡从小受到的母亲教诲，仿佛在这一刻均被这浑厚的“杀”字所震碎。

他目光如炬，亮若妖芒。

“娘，对不起。不是孩儿不想忠君不想报国，实是当今这朝廷昏聩，已将我逼上了绝路。”

“且慢！统统住手！”几乎是在“杀”字呼完的同时，只听得殿门外一个高昂嘹亮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虽然不是命令，却好似也有几分命令的豪气。

本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势也突然停了下来，大伙都不约而同地朝厅殿殿门外那高昂声音处望去。

盔甲男子暴怒道：“殿外何人？”

只见殿门“吱吱呀呀”地又慢慢地打开了。

伴随着黄金殿门的开启，一个身材高挑瘦俏的贵公子缓缓走了进来。

边走边道：“在下青州段瑞祥。”

他原来便是段瑞祥。只见其身着一袭华锦玉袍，手持白鹳羽扇，面容清俊，举手投足间贵气四溢。

盔甲男子怔了一怔，声音也和缓了一些，道：“莫非阁下是卫国公段刚的公子？”

段瑞祥道：“卫国公正是家父。”

盔甲男子脸色已变，强颜谑笑道：“据我所知，卫国公一向忠君爱国，想必定不会与朝廷作对。”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不时往殿外望去，似在搜寻着什么。

段瑞祥笑了笑道：“你一定在奇怪，为什么你的士兵会轻易让我进来吧？”

其实这正是盔甲男子想问的。殿外他分明已布置了几千兵士把守，可谓已密不透风。纵使此人是卫国公之子，也绝不该如此轻易地放他进来才是。

见对方未作回答，段瑞祥自己说下去，“因为他们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明白一个道理。”

盔甲男子道：“什么道理？”

段瑞祥走前几步，摇扇曳指盔甲男子道：“你只是你自己，你代表不了朝廷！”

盔甲男子心头大震，豆大的汗珠已自额头渗出，盯着段瑞祥喝道：“大胆！莫非你也想造反么？”

他话锋更进，咬牙道：“或者说，这早已便是尊父的意思？”

段瑞祥也不慌乱，盯着他针锋相对道：“我父亲手握雄兵，功高盖世，要反早反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何况，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代表朝廷，你可有朝廷的文书？”段瑞祥激问道：“亦或者，你可有陛下的圣令？”

盔甲男子的额头青筋毕现，汗流满面。

没有。这些他当然都不可能有。他只不过是地方上的小小偏将，别说皇帝的圣谕，就是朝廷的文书，他也是连见都没有见过的。

段瑞祥又道：“依我看，如今你私自调用军队为朱四爷效力，恐怕连你最直接的上级益州刺史都不知晓吧？！”

盔甲男子又被说到了点子上，一时语塞。

但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急又反问道：“难道你有？你有朝廷的文书，陛下的圣谕亦或是刺史大人的命令？”

段瑞祥摇头道：“我没有。”

盔甲男子讥笑道：“这就对了。那你有什么资格来管这闲事？就因为你是卫国公的公子？”

“更何况，这里的事与你本就毫无干系。”

段瑞祥缓缓自怀里掏出来一块金色令牌，高举额台道：“因为我有这个！”

见得此金色令牌，盔甲男子大惊，愕然道：“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令牌是黄金铸成的，背面镌刻有象征朝廷最高权威的“旭日莲花”图纹，正面则用铭文方正地刻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皇批”。

段瑞祥道：“这是当年家父平叛有功，陛下钦赐的‘旭日莲花令’。此令一出，上通王公贵胄，下达黎民百姓，皆如面临陛下之天威！”

他顿了顿，正色道：“有了这个，不知我是否已够资格管此闲事？”

盔甲男子背脊已一片通凉，面如土色道：“有。”

段瑞祥道：“很好。那现在是不是可以让你的人把箭矢收一收，给李少侠他们让开一条路？”

盔甲男子极不情愿地应道：“当然，可以。”

“可以”两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生挤出去的。

“收好兵器！让路！”他的声音虽仍雄浑厚实，却已不复适才的凌人盛气。

尽管如此，这声音，却还是命令。阁楼四周的兵士闻令纷纷收弓，并把中间黄金座榻后方的一条通道让了出来。

李归凡也迅速从惊愕中回复过来，往那条通道望去，然后问身边的唐坤霸道：“前辈，这条通道所达是不是四爷出逃的方位？”

唐坤霸皱眉思虑良久，才长长叹气道：“正是。”

李归凡朝段瑞祥抱拳道：“公子大恩，回头再报。”说完，回头，提剑便朝那通道走去。

“李少侠，等等我！”段瑞祥也跟了上去。

李归凡回头望着段瑞祥，不无感激道：“段公子侠肝义胆，在下心领了。只是诛杀朱四爷本是在下私怨，实在不劳公子。”

段瑞祥正色道：“恶贯满盈如朱四爷者，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何况这老贼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多一个人去对付总归多一分把握。”

李归凡望着他的眼睛，见他心意已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当务之急是擒杀朱四爷，以免让他继续为祸世间。

“好。我们走。”

李归凡他们正欲回头之际，突听得殿门口又传来一阵声音。

笑声，狂笑声，这是一种近乎于歇斯底里的狂笑声。

“大魔头李孝贤。他总算还是胜了。”李归凡长舒了一口气。

得知李孝贤活了下来，其实他心里也很微妙，不知是喜是忧，是何味道。

不一会，李孝贤已走到李归凡他们面前。只见他浑身是血，原本淡灰色的锦绸衣襟也已被染成一片通红。

他对李归凡咧嘴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敌不过那丑八怪？”

李归凡道：“不是。”

李孝贤有些吃惊道：“哦？”

李归凡淡然道：“从我步入朱府伊始，我就始终坚信你能胜那侏儒。”

李孝贤道：“那么看得起我？”

李归凡道：“只因你们本在伯仲之间，而他却有个致命弱点。”

李孝贤同意道：“他的弱点就是太过自负，以致目空一切，过分高估自己和低估别人。”

其实每一个过于自负的人，往往都是因为其自身强烈的自卑所致。

“俊逸尊者”何尝不是这样？

李归凡点点头，又道：“而你虽然略处下风，却有两样他永远也不可能有的优势。”

李孝贤不禁问：“什么？”

李归凡道：“冷静与自信。”

李孝贤并不否认。事实上，他不但冷静，还很冷血；他不但自信，有时甚至还颇为自恋。

李孝贤顿了顿道：“但你却不够冷静。”

李归凡不解道：“怎么说？”

李孝贤道：“朱四爷亡命出逃，是不是会骑马？而且还是快马？”

李归凡若有所悟道：“是。”

李孝贤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该骑马去追才能追得上？”

李归凡道：“是。”

说完，他看了看身旁的段瑞祥。

段瑞祥毕竟也是聪明人，很快便领悟了他的意思。立刻朝仍呆立在右侧阁楼走廊上的盔甲男子道：“将军是否可以借几匹快马给我用用？”

盔甲男子若不是以面盔遮脸，这一刻的脸色只怕是比乌云还难堪的，他不屑地挥手“哼”了一句，算是应允了。

于是，李归凡他们三人各自骑了一匹朝廷特有的战马，顺着黄金座榻正后方的那条通道疾奔而去。

“朱四爷，你休想再逃！梁大哥的血仇我非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