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高挑贵公子（上）

夜已深，秋风愈冷。

益州，宛彭城。

华雀道早已不复白天的喧嚣，过往的人群也逐渐稀疏了起来。

万家灯火正逐渐为这里的夜景镀上色彩。

街道比白天要安静得多，偶尔的鸡啼狗吠声、酒肆嬉闹声，自各条深巷里娓娓传来，似是在为这里的夜景配上音色。

这里的夜景真美！

尽管天边无星无月，秋风亦凄厉萧索，但俗世万家的平凡生活使这里充满生机；芸芸众生的生存轨迹让这里始终孕育着希望。

是啊！古往今来，多少豪情万丈、义薄云天的大英雄，他们为了理想为了信念，抛头颅洒热血奋斗一生，最终所追求的不正是这种境界么？

世人能无仇无怨、心安理得、平平凡凡而又快快乐乐地活着。

所以说，“平凡”二字，说来简单，看来质朴，但真正能一生贯之以恒做到却极难。

世上又有几人可以做到？有几人能领悟这种境界？

“笃、笃、笃”

华雀道的尽头，几声嘹亮的更鼓声传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是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跛脚老汉，听其口音，无疑是从东北过来的。

这并不奇怪。因为宛彭城本来就有“黄金之城”的称号，在外地人看来，这里的一切仿佛都跟黄金脱不了关系，挣钱与发财的机会自然也比别处要多些。所以天下间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也是很多的。这其中不仅包括各类名宗侠客，当然也包括其他各行各业的芸芸众生了。

这些人尽管身份各不相同，但目的却是一致的——“黄金”。

千里迢迢，不远**来到这山中“黄金城”，不为黄金为了什么？

这个满脸麻子的更夫也不例外。他自四十岁时来到这里，已默默地在打更这一行当干了二十几年，这二十几年的岁月里，他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做事，他既不喝酒也不爱赌，一直都安分守己地过着自己的生活，照顾着自己的家庭。

直到有一天，他回到家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染上了一种重疾，他知道城里有个崔大夫的医术是远近闻名的，于是他带上了所有积蓄连夜将儿子背到了那里。

崔大夫的医术确实是高超的，但他的诊金更是天文数字。

老实巴交了一生的更夫，哪里能支付得起。

那天夜里，风雨滂沱、雷电交加。老更夫搂着心爱的独子，欲哭无泪。白发人送黑发人，时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可就在那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人，一个器宇不凡的贵公子。在老更夫几近绝望的时刻，向他伸出援手，帮他支付了天价的诊金。

后来，崔大夫果然不负盛名，将他心爱的儿子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老更夫永远无法忘记，那天雨夜里向他伸出援手的那位公子，他早已暗下决心：无论以什么方式，即使赔付自己性命，也一定要回报那位恩公的救子之恩。

如今，在这无星无月的静夜里。在这条华雀道的尽头，他的恩人终于又出现了。

由于夜已渐深，华雀道的尽头泛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薄雾后面，出现了一条高挑笔直的人影。

人影就出现在老更夫的身前。

“恩、恩公！”老更夫眼眶噙满热泪，见势便要跪下。

“不必多礼。”高挑公子忙上前扶住他。

两人静默片刻，那高挑公子率先问道：“你儿子现在情况可好？”

老更夫泪已落下，道：“多谢恩公惦记，犬子如今已回复正常，正在城里一间当铺里做事。”

高挑公子道：“那就好。”

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我让你帮忙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老更夫擦了擦眼角的热泪，道：“已探明了。这段时间以来，朱府很不太平。前几个月就有一少年单枪匹马竟然就敢直闯虎穴。”

高挑公子全神听着。

老更夫继续道：“据闻那是一场空前的激战，到最后连一直常伴朱四爷左右的‘昆仑怪杰’薛仁山、‘江南第一枪’蒋昭华、‘霹雳堂第一神斧’沅金刚均全部战死。”

老更夫定了定神，又道：“后来才得知，原来那少年正是当今天下闻名的‘江南少侠’李归凡。”

“喔？”高挑公子其实并不十分惊讶。

老更夫叹了口气道：“想来薛仁山他们也真是时运不济，不但惹上了武功卓绝的‘江南少侠’，更不知怎的连大魔头李孝贤也惹上了。”

“后来，大魔头李孝贤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还救了李归凡。”

“那如今呢？这两人现在何处？是否还会再来朱府？”高挑公子打断了老更夫的话。

老更夫道：“如今他们在哪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他们三天后必来朱府。”

高挑公子道：“三天后便是九月初七是么？”

老更夫点头道：“是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这几天看来朱府的动作也更频繁了。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士不断出现。就连这里的朝廷驻军将领，这几天也常常进出朱府。”

“好，你做得很好。”高挑公子用手轻拍老更夫的肩头，满意地点头道。

接着他又自怀中取出了一锭金子，递给老更夫，道：“这个你收下，你儿子也老大不小了，也该筹备筹备他的人生大事了。”

老更夫接下金子，热泪盈眶道;“多谢恩公！”

今日便是九月初七。

今日的夜，依然无月无星，秋风却更加萧冷。

华雀道仍然被万家烟火点缀着，表面一派祥和，美若图画。

街道的尽头，更鼓声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快不慢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均匀，正逐渐清晰明朗起来。

今夜的雾浓多了，浓雾后面，浮现出一条人影，此人影好生高挑，且由内而外始终散发着一股贵气，优雅的贵族之气。

他慢慢地走出了浓雾，朝着华雀道的“心脏”处走去。

华雀道的“心脏”在哪里？

朱府。

除了朱府还有哪里？

朱府，偌大的厅殿。

厅殿是呈拱圆环形状的。拱圆环形状的厅殿又分为两层，下高上低，上面可以一览恢弘厅殿的全景。

估计平日里，这条走廊里站着的应该是朱四爷所养的家仕。

如今，这里站着的却不是了。

因为朱四爷的家仕绝不可能身着朝廷特有的甲衣；而且朱四爷的家仕即使规模庞大，也绝不可能像今日这般庞大。

军队！朝廷的军队。

如今密密麻麻站满整个走廊，张弓搭箭将李归凡他们团团围住的，正是朝廷的军队。

唐坤霸肥硕的圆脸已因怒色而紧紧揪在一起，朝阁楼处身披绿光盔甲的魁梧男子道：“这是朱四爷的意思？”

盔甲男子点头道：“是。”

“好！很好。”唐坤霸的声音分明已有些颤抖。他的右手五指间，不知何时又已抓满了“唐家镖”。

李归凡望了望紧闭着的殿门和窗户，兀自苦笑起来。

“看来已无退路。要想杀出去，只有‘擒贼先擒王’了。”

苦笑间，李归凡的无名剑已破鞘而出，寒光乍现。

一旁的霍青山也已掏出了暗器，只见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师父，马上也向师父这边靠过来。

就这样，三个人背靠着背，三个不同的方向，面对着四周上方全副武装的搭箭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