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黑云动阴风起（六）

初春的北方，春寒料峭。能活命的粮食，激发出人活命的本能。高迎祥内心突然有了一种恐惧，他发现，如今根本不是他裹挟流民，而是他被流民裹挟了。连为躲避蒙古鞑靼抓捕，藏身深山的山西百姓，在得到有粮食的消息后，也加入了流民的行列。

闯军的势力空前高涨，达到骇人的地步。二十多万人聚在一起，声势惊天。高迎祥不得不**起一万人的护粮队，保护、分发粮食。

部队自成立之日起就缺粮，使得高迎祥十分重视粮食的安全。他特地在二十里外设立老营，把他抢劫来的五十万两白银和众多的珠宝，连同大部分粮食，全都放在老营。还把陕西老家百姓青壮，组建了一只一万人亲军部队。

现今闯军也有了斥候，还组建了七百人的马队。虽然这些人仅仅只是会骑马而已。他的主力二万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进攻部队；另一部分成了督战队，专门在战时驱赶流民炮灰打仗。

闯军的战术极为简单，一线打仗的炮灰，当场就能吃饱饭。要是战死沙场，家人可领到五升粗粮。这微不足道的奖励，对于将要饿死的人来说，却是天赐恩惠。

所以高迎祥不担心主动去送死的炮灰，会在战场上退缩。因为这些流民，不怕死，只想做个饱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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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闯军十里外的卧牛山好汉们，远远地看着铺天盖地的流民大军，胆怯地远离这些不要命的流民。他们中曾经有五百好汉们，想去流民的破烂营地抢女人。

结果是女人没抢着，这五百人瞬间被数万人淹没。功夫不大，这些强盗就成了流民大军烧烤的食物。人肉的香气，顺着微风刮到十八寨的营地时，让这帮自称的好汉们，吐得昏天黑地。

他们就不明白了，流民自己为何不吃自己人呢。其实流民也吃自家人，但有好肉吃，谁还啃没肉的骨头。特别是好汉们的肉，比草原上的羊还要厚实，虽然糙点，但特别饱肚子。

同样在山上眺望的人中，还有好汉们的统领姚妖。此人生得一副美人脸，一双媚眼，含着阴冷妖气。

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反正他男人、女人都喜欢，不过他喜欢过的人，都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他本姓姚，至于名字没人知道。因他做事妖气太重，大家伙都叫他妖人，渐渐地他的名字变成了姚妖。

姚妖一副看似瘦弱的身体，却有极高的武功，反正十八寨的头领，没有一人能在他手里，走上三个回合。这也是他能统合十八寨好汉的原因。

二万件蒙古皮袍，二千匹马，十万两白银，四万石粮食。就是他们来抢劫的动力源泉，山西商人很大方，派来的联络人范三，付了一半为定金。不过马匹却给了足数。

何况他们这次抢劫风险很小，只是跑跑腿，给大明搞了个蒙古入关的假象。再给流民大军助助威，他们就齐活了。所以姚妖的提议，没费劲就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并推举姚妖成了统帅。

十八寨的好汉们十分幸运，蒙古林丹汗入侵时，他们没受到半点损失。还时不时地捡点蒙古大军过后的残渣剩饭，对躲入他们地盘的百姓，进行劫掠。

破怒军大帅张平安曾经说过，抢劫永远比建设发展的要快，这句话反映在卧牛山的好汉们身上，再合适不过。他们原本也就七八千的队伍，如今也算是兵强马壮了，除了留守山寨的人，也达到让人兴奋的二万人。

借助阳光姚妖冷眼看着北方二十里外，数千辆马车组成的商队，此刻乱成一团。他们正忙着把马车汇聚在一座小山脚下。

商队的数个身着华丽绸袍的人，骑着高头大马，矗立在山顶。不用问这几人就是本次要绑票的目标。

流民大军的斥候活动范围很小，他们没经过训练，其活动能力仅限于战场十里内。

十八寨好汉们没有派斥候，因为他们的统领姚妖认为没有必要。他们仅仅是来看戏的，戏收场他们就撤走。连他们都不敢惹的流民大军，只需用人淹就能办完这买卖。

要说高迎祥还是挺有能力的，他招呼着一帮老兄弟，利用山西人预留的四万件破烂武器，组成战斗部队。当斥候来报，发现了要绑票的目标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是数十次和大明官军作战，得来的感觉。他赶紧走到一处高地，朝肉票驻地望去，随即，他的不安更强烈了。这帮肉票明明都有上等的好马，却只是把货车围成一个圆圈，难道这些人要钱不要命吗？

这不像商人做派啊？这些用来拉车的马，比闯军骑兵的马好太多了，他们要跑闯军也追不上呀。他们要是骑马逃跑，可以做到一人双马，就算十八寨的好汉，也休想追上他们。

想到这儿，高迎祥马上调整部署，他把最核心五千人的老部队分离出来。排在了最后。同时把马队安排在身边，嫡系老兄弟，也聚集在身旁，以便战事不利时一起逃跑。

闯军打仗时战前不做动员，而是大锅煮饭。这让手持望远镜，观察战场的许义安惊讶不已。张大帅打仗就够妖孽了，这闯军高迎祥比大帅还会搞事。

他观察到，闯军排列的阵型很乱，一个近十里的宽大正面战场，没有多少旗帜。整队整了一个时辰，还是乱哄哄的。许义安大致可以看出，朝北面有十个万人方队，东面有四个万人方阵是防备十八寨好汉的。

闯军的前面几排是瘦弱的青壮，后面则是妇孺老弱。闯军最强的部队，居然在妇孺老弱身后二百丈之地。许义安点点头，对方统帅绝对算得上是逃跑的天才。能预测到，战场上暗藏的杀机。

这时，商队的东面，出来了一只身着黑甲的百人马队。许义安再次点点头，这只部队的出现，就表明张大帅的战役布局就位了。他在这里也就是个看戏的人，不过戏演完后，就该他忙活了。

百人马队的把总骑马上山，对着许义安大声报告：“各部就位完毕！”

许义安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命令：“点号炮！”

三声巨大的号炮声后，让喧闹的战场产生了瞬间的宁静。这种宁静让闯军和十八寨的好汉们，听见滚滚雷声。这雷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连带着地面也出现颤抖。

远远的山边出现了几个黑影，很快黑影连城了一条线。黑色的洪流，先是如小溪般汇集，最后铺成一片巨大黑色地毯。

战马嗜血的嘶鸣，回荡在寂静战场。佩戴银色骷髅面甲的黑色死神大军，如地狱派出的魔鬼，沉默中露出凶恶利齿。这只魔兽部队，在一个时辰的进军中没有一个说话，除了盔甲碰撞的哗哗声和战马的鸣叫，整个战场，被黑色压抑着，让人踹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