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壮士断腕

“咦！”吴守礼讶然低叫：“他的刀法杂乱无章，全无路数，何以迫得此贼手忙脚乱？”

石鸿飞深注胡混，接言道：“他的刀法的确杂乱无章，但他的身法诡异莫测，快速诡异的身法，配合杂乱无章的刀法，足以令一个绝顶高手手忙脚乱……”

二人皆是武学大行家，分析得头头是道。

小毛神并未施展盗来之技，也没有施展天绝三式，而是施展癫狂身法，以快打快，乱刺乱砍，直刺对手裤裆，每一刀皆快逾闪电。迫得少司命鬼叫连天，手忙脚乱地封架，但每一刀皆不知其所自来，毫无章法可循，如何封架？唯有八方逃窜闪避，暴躁如雷。

他一退再退，奋力攻出几杖，迫退小毛神，独目圆睁，吼叫：“仙人板板的，你小子原来一直在扮羊吃狼……”

“去你娘的！”小毛神冷叱：“你以为小太爷真的怕你这乌龟王八蛋？你这头豺狼已经活得太久了，小太爷今日要扒你的狼皮，为世除害！”

“龟儿子，休要装神弄鬼，有种便凭真才实学，与我放手一搏！”少司命不服地叫。他仍然对自己的武功深具信心，小毛神除了身法诡异，其他武功乱七八糟不入流，不足为虑。

“三弟，给我砍一根木棍！”小毛神高叫。

“得令！”杨威飞快地砍下一根柳树枝，削去枝叶，做成一根齐眉棍，交给了胡混。

胡混掂掂齐眉棍，笑道：“老龟儿子，小太爷今日便以棍对棍，陪你玩玩，接招！”一声虎吼，一个腾飞步，全身凌空，“泰山压顶”搂头压下，骤若天神。

少司命鬼机灵不硬接，躲开正面，躲过雷霆一击，反扑对手身后，拐杖打横拦腰一击排云荡雾势若山崩。霎时，二人搭上手，各展绝学，展开空前猛烈快攻，杖影如山人影如电，人影急剧地闪动，罡风四荡劲气袭人飞沙走石，每一杖皆以内家真力发出，杖风直达寻丈开外，好一场凶险绝伦的龙虎恶斗。

换了十余次照面，双方都打出了真火，杖上的内力一步步加强。蓦地“啪啪噗”几声怪响，木杖与木棍承受不住如此沉重凶猛的压力，在猛烈的撞击中分崩离析，化作碎屑八方飞射，众人纷纷躲避目瞪口呆。

二人虎吼震天，双掌飞舞，凶猛绝伦地贴身进搏，一上一下猛攻对方胸腹要害，出招避招恍如电光一闪。

人影快速地进退、挪移、纠缠、盘旋，看不出身法，看不出招式，罡风四溢风雷骤发。

“啪啪啪……”拳掌着肉声似连珠，贴身相搏生死须臾，攻招封架疾若电闪，每一击都是力道如山的狠着，看谁承受得了，看谁的要害先被击中。

蓦然一声怪吼人影两分，少司命颈根挨了一劈掌，狂叫着斜冲而出。小毛神痛打落水狗跟踪急进，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后股。

“啊嗷……”少司命狂嚎着狗吃屎嘴啃泥仆倒，贴地向前急滑。

小毛神到了，劈胸将他拎起，左右开弓，接连七八记耳光，打得少司命昏天黑地鬼叫连天，正要下重手，叫声入耳。

“胡郎！”

恶斗之处，距村头不足二里，早有村民看到树下有人打架，有人认出了胡少光，迅速报知了胡家，首先赶到的是金铃与小丫头花花。

只见二人衣裙褴褛蓬头垢面，踉踉跄跄飞奔而至。

胡混不愿意在花花面前伤人，放开少司命迎上前去，讶然问道：“金姐姐，你为何还是这般模样？”

金铃如若罔闻，高叫一声“胡郎”，扑到胡少光面前，伸出双臂欲抱又止，悲泣不已。

“花花，你们为何还是这般模样？”胡混低声问道。

花花回头指指飞奔而来胡少卿父子，低道：“那天，阿爸刚刚离开，他们就抢走了我们的粮食和衣服，把我们赶出来了，姐姐的银票和字据，也被抢走了……”

“王八蛋！”胡混暗暗切齿。

“你是何人？”胡少光睁开眼睛厉声喝道。

“胡郎，我是金铃啊，你不认得我了吗？”金铃泣不成声。

少司命吃力地爬起，呲牙咧嘴地走近，怒视一眼胡混，接言道：“徒儿，她便是为师对你说的那位自称是你妻子的女子……”

“弟子至今尚未娶妻，何来妻室？她不是我妻子！”胡少光焦躁地叫，坚决否认金铃是他妻子。

“胡郎，你真的这般绝情吗？”金铃哀叫：“你可以不认我，但你不能不忍你的孩子啊……”

“放屁！我至今独身，何来孩子？”

“我怀了你的孩子，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吗？”金铃**微微隆起的腹部凄凉地道。

“胡说八道！你这货色，连撒谎都不会，我与你早在一年前就各奔东西，即便有孩子，也早该出世了，如何还在你的肚子里？”

“胡郎，你与我同床共枕半载有余……”金铃吃力地辩解。

“屁话！”胡少光嗤之以鼻：“据家师讲，这期间，在下是个白痴，不通人道，如何能够使你怀孕？你这货色，分明怀了他人的野种，却异想天开，企图赖在我头上，休想！”

“胡郎啊，你不认也就罢了，何必坏我名声，毁我清白？”金铃掩面悲泣不已。

“吾儿所言极是！”老匹夫喘吁吁奔至。

再远处，大群家丁长工村民，手持棍棒钉耙来势汹汹。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走！”吴守礼打个手势，五人悄然后退，跃上马背绝尘而去。

善看风色识时务，及时趋吉避凶明哲保身，是江湖朋友防身保命的不二法门。这里极有可能要发生一场械斗，卷进官司麻烦多多，不脱一层皮休想脱身。

以五人的眼力，居然未能看出小毛神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有人认为，小毛神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有人则依然固执地认为，小毛神只是一个身负鬼神莫测的身法，与一种死缠烂打，不死不休的狠劲的混混无赖，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老匹夫戟指胡混与金铃二人嘶声高叫：“这货色怀的，便是这厮的野种！他二人明铺暗盖，你来我往由来已久，日前打进门来，打伤为父，抢走房契地契，企图霸占我家家产。三郎吾儿，你若还是胡家子孙，便替为父杀了这对男女……”

“呵呵呵……”胡少光蓦然狂笑，笑毕抱拳说道：“贤弟，你终于与她同床共枕了，可喜可贺！”

“苍天啊！”金铃哀嚎一声，眼前一黑栽倒，蓦尔昏厥。

“姐姐！” 花花惊叫着抱住了金铃。

胡混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毒蛇螫手壮士断腕，这种事，越描越黑，任何申辩都会自取其辱。

绿豆芽与柳絮怒发冲冠，按刀欲进，杨威一把拉住二人，低叫：“不可鲁莽！”

胡少光笑吟吟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贤弟有情人终成眷属，愚兄愿**之美，过去种种，不予追究，并衷心祝愿二位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胡混徐徐吐出一口气，蓦然狂笑：“呵呵呵……多谢大哥！胡大哥，小弟今日终于完全认识你了，后会有期！”

言罢走到金铃身边，喂给她一颗佛门圣丹，又点了几处穴道。

金铃悠悠醒转，仰天悲呼：“天啊，我做了什么孽，要如此惩罚我？”

胡混问道：“金姐姐，事已至此，不必悲戚，你愿意随小弟去吗？”

“前辈，你带走胡郎之前，亲眼看到我们是夫妻，是也不是？”金铃转向少司命问道。她并不指望少司命能为她主持公道，只希望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莫问我，老子不管闲事！”少司命踱向一边，拒绝为她作证。

“好，我不问了。”金铃彻底绝望了，凄然一笑，站起身来道：“兄弟，我们走！”

“姐，请上马！”胡混将她扶上坐骑，牵了便走。

绿豆芽抱起花花，对胡少光道：“胡兄，你会断子绝孙的。”言罢，飞身上马，紧随胡混直奔东关。

“贤弟，祝你早生贵子！呵呵呵……”胡少光冲着胡混的背影狂笑。

乃父走近几步，责问道：“你枉自练了一身武功，为何不杀了那对狗男女？”

胡少光脸色一冷，不言不语。

“没用的东西，不许你踏进家门，否则，俄打断你的狗腿！”

胡少光冷冷一笑，走到少司命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响头，问道：“恩师，弟子有一事深感困惑，还请恩师指点迷津。”

少司命瞥了一眼老匹夫，说道：“徒儿有话请讲，你我情同父子，不必多礼。”

老匹夫妒火中烧，便待发作，忽然触到少司命凶厉阴狠的目光，浑身一颤，转身吼叫：“都给我滚！”言罢走了。

胡少卿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道：“三弟，阿大的脾气你知道，请勿见怪，失陪！”也走了。

少司命“嘎嘎”一笑，道：“令尊非常有趣。”

“不可理喻……”胡少光叹息不已。

少司命取出一颗丹药，道：“服下此丹，为师再为你细细剖析。”

胡少光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入腹中。

少司命也取出一颗丹药服下，尔后说道：“为师适才恶斗之际，也感到气机不稳，令我一身所学大打折扣，被小毛神钻了空子。”

“这是为何？”胡少光骇然。

“你我武功被废，全赖仙人的仙术及其所赠仙丹得以恢复。仙人曾经叮咛为师，修真习武，皆如筑屋，必须先打根基，而后才能造屋。你我武功尽废，根基已毁，凭借仙术与仙丹恢复了武功，有如不打根基，直接在地面上造屋。此屋看上去非常结实，但它经不住风雨，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动摇。最初，为师也是如此，一旦与人动手，气机便会紊乱，随时有走火入魔之虞。”

“这却如何是好？”胡少光面无人色。

少司命道：“为师试过多种法门，皆无成效，不得已，为师重行开始习练阴阳和合功……”

武林中，有许多邪门歪道的恶毒功夫，其修炼方法各有不同。修炼“阴阳和合功”，极为阴残邪恶，必须同时采补童男童女之真阴纯阳，调龙虎，和阴阳，收为己用。练至七层境界，据说可以返老还童，金刚不坏。

但修炼此功，一旦入门便难罢手，否则气血逆行，魔火攻心，最终气散功消，经脉寸断而死。而且修炼之时十分幸苦，每进一层，均需二十一对童男童女的真阴纯阳，大干天和，邪恶绝顶。因此，被列为武林第一邪功，一旦发现有人修炼，格杀勿论！

“阴阳和合功”乃是少司命的看家绝学，师徒二人都习练过此功，而且获益匪浅，但也深受其害。

少司命比胡少光更清楚修炼此功的利害，因此，恢复武功之后，决计不会再去练它，但他却要诱使徒弟重新习练此功。

这家伙不是个宽怀大度之人，徒弟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令他深恶痛绝，决计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一刀两断固然痛快，遭报应的人同样也很痛快。

最惨烈的报复不是一刀两断，而是使遭报应的人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大司命追杀少司命多年，最终废了他的武功和双腿，毁去一目，而后将他丢弃在深山之中，任其日夜哀号自生自灭。这等报复，的确比一刀两断痛苦百倍。

少司命曾经因为修炼“阴阳和合功”而成为武林公敌，遭到武林同道的追杀。他清楚地知道，即便能够逃过追杀，最终也将难逃魔火攻心，经脉寸断的结局。

因此，他要诱使胡少光重新习练此功。如此，胡少光不仅要时时担心走火入魔，还将成为过街的老鼠，在逃亡、躲避、担忧、焦虑和恐怖中度过，一辈子难得见天日。

少司命曾经被天下武林追杀十余年，这种日子，的确生不如死，如今，他要徒弟重蹈覆辙，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可有成效？”胡少光不知乃师的险恶用心，急切地问。

他知道习练“阴阳和合功”的后果，但此时此刻顾不得了。

一个曾经在武林中扬眉吐气的年青高手，一旦失去武功，便会成为一个被人唾弃嘲笑欺辱的可怜虫。

条流落街头的癞皮狗。

他曾被人打成白痴，其间种种，他虽然毫无所知，但他见过白痴，他们的处境，有如一每每想到自己曾经像一条赖皮狗一般被人欺负，他便会怒火中烧，生出难以遏制的报复欲望，这种欲望愈来愈强烈，像毒蛇般咀嚼着他的灵魂，令他日夜不安几乎疯狂。

为此，他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为师已经练到第一层，气机紊乱的症状越来越轻，而且极少发生，功力也增加了一倍……”少司命步步为营，诱使胡少光入彀。

早在帮助胡少光恢复武功之际，他便在徒弟的奇经八脉中做了手脚，一旦妄动真力，气机便会发生紊乱，唯有习练了“阴阳和合功”之后，这种现象才能逐步消除。所谓的“仙丹”，不过是固本培元的普通丹药而已。

“弟子一直为恩师的武功突飞猛进深感困惑，原来是习练了师门绝学。”胡少光信了七分。

“正是如此。”

“弟子可否重新习练？”

“为师已将功法传授与你，是否重新习练，取决于你，为师无权干预。”少司命欲擒故纵：“但我要提醒你，一旦重新习练此功，你将要承担之后发生的一切后果。”

胡少光狐疑地道：“恩师曾言，已经修正了功法中存在的缺陷，并且传授与我克制气血逆行的秘法，莫非……”

少司命一惊，忙道：“功法缺陷，的确已经修正了，至于可克制气血逆行的秘法，是否能够奏效，为师从未亲自试过，因此才提醒你。”

胡少光毅然决然，说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这等被人歧视侮辱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即便是日后经脉寸断而死，弟子也顾不得了。”

少司命取出数颗丹药，交给徒弟，说道：“此乃仙人留下的仙丹，他吩咐为师，十日服一颗，服满三年之后，武功根基方能稳固。仙丹所剩无几，分你一半，为师要前往中原采药炼丹，就此别过。”

“师父也会炼丹？”胡少光接过丹药，狐疑地问。

少司命又是一惊，掩饰道：“仙人临别前，将炼丹秘诀悉数传授于我了。”语音一低，耳语般道：“山中的金砖，目下风声太紧，切不可妄动，否则，会为胡家崖招来灭顶之灾，切记，切记！”

“弟子记住了，弟子恭送恩师！”

少司命走了，他并没有提醒徒弟，立即远离故乡，躲避官府的追查。

所谓采药炼丹，纯系借口，官府耳目无所不在，五剑客大闹一场，小毛神当众叫穿了三角城与金砖的秘密，官府很快便会得到消息，搜捕与追杀也将接踵而至，必须尽快远离是非之地。

胡少光一点也不傻，师父的身影刚刚从视线中消失，他也随之消失了。

当夜，大队官兵包围了胡家崖，村民们从梦中惊醒，被驱赶到村头的打麦场上，一个接一个地拷问，惨叫声彻夜不绝。

官兵在胡家崖一住半月，胡家大宅成为官兵的中军帐，二百余名军爷如狼似虎闯将进来，将胡家老小逐出门外鸠占鹊巢，搅得乌烟瘴气，村中的鸡鸭牛羊被宰杀一空，几乎绝种。

老匹夫父子首当其冲，三推六问，几乎拆散一把老骨头，家中的财物也被搜刮一空。所幸老匹夫曾当众宣称，将三郎逐出门外，不得踏入家门一步，里正与村民众口一词为他作证，总算保住了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