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强龙过江

寒舍仅有一间半破房，整间是主人卧房兼客厅，半间是厨房。

正房土炕、土灶、土墙满屋皆土，一抬头便能看到日月星辰。

土炕上仅有破席一张，破毡一方，一条破棉被千疮百孔，穷到家了。

金铃将客人让进堂屋，烟熏火燎，烧了一碗水，捧到胡混面前，赧然说道：“兄弟，姐姐穷，无以待客，唯有烧一碗滚水聊表心意，请勿见笑。”

胡混心中酸楚，接住碗，说道：“姐，你太客气了。小弟有话要说，你请坐！”

金铃道：“请稍后，我再给花花端一碗水。”

匆匆出屋，为花花端来一碗水，柔声道：“妹妹，水太烫，等凉了再喝。”

胡混打开干粮袋，道：“姐，你和花花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再说话。”

金铃取出一个锅盔，掰碎了泡在花花的碗里，道：“妹妹，你先吃。”

花花怯怯地道：“请姐姐先吃。”

金铃蓦地流下了热泪，她已经很久没有人关爱了，听到小姑娘稚气的礼让，喜极而泣，一把将她搂在怀中，道：“碗里的你吃，姐姐喜欢吃干的。”

胡混看到二人很快便亲密无间，暗自欣慰。待到二人饱餐一顿，取出一千两银票，说道：“姐，小弟不能时时前来，这里有一千两银票，送给你，修修房子，再买几亩地，雇几个雇工种，你就不必干那粗活了。”

金铃接过银票，叹息道：“弟弟对我关怀备至，姐姐我感激不尽。只是无论修房子种地，都要请雇工，请了雇工便要管饭，如今村里家家缺粮，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胡大哥家是本村大户，他家也没有粮食？”胡混问道，他记得，胡少光曾言，他家是胡家崖首屈一指的大户，大户人家应该藏有粮食。

金铃凄然一笑，道：“胡郎任性，强行运走了家中的数万斤存粮，老爷子盛怒之下，将他逐出了家门，便是有粮，也不会卖给我们。”

胡少光将抢来的粮食，送进了峥霄宫，胡混知道此事，说道：“胡大哥是胡家子侄，你又怀了他的骨血，无论如何，老家伙也该接济你。”

“没有用。”金铃摇头道：“胡郎走失之后，他不闻不问。我昨日委实走投无路，前去借粮，结果……唉！”

胡混站起身来，道：“姐姐放心，有小弟在，老家伙一定会乖乖地借出粮食。”

金铃满面惊慌，道：“弟弟，他是胡郎的父亲，我的公公，千万不可伤害他老人家。”

“姐姐放心，小弟自有道理，老家伙住在何处？”

“村东头的大宅便是。”

胡家广有田产，是村中首屈一指的富户。大宅院前后三进青砖大瓦房，在仅有百余户人家的村落中，算得上是广第连云，在当地人眼中，比皇宫还阔气。

不仅房舍坚固阔气，连门楼也如鹤立鸡群，飞檐翘斗，比左邻右舍的房脊高出一头，上书“书香门第”四个古色古香的黑漆大字，神气万分。

胡家的确是书香门第，但只在明末清初，出过一两位生员，之后便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胡老爷子有三子，大郎少卿，二郎少府，胡少光是老三。

大郎、二郎读了几年私塾，老爷子看出他二人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便将希望寄托在三郎身上。

三郎自幼聪慧过人，过目不忘，老爷子爱如掌珠，倍加爱惜，将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三郎身上。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三郎突然失踪，十余年后，又突然归来认祖归宗。

大郎、二郎的相貌颇与乃父相去甚远，唯有三郎酷似乃父，老东西不想认也由不得他。但十余年不见，对爱子的爱意和希望，早已冷了大半。胡少光自恃武功，说来便来，说走便走，专横跋扈全未将他放在眼里，也令老爷子心灰意冷。

胡少光强行运走了家中的数万斤存粮，更令老爷子怒火万丈，一怒之下，将胡少光逐出家门。将家产一分为二，分给了大郎、二郎，算是清理门户，将三郎扫地出门了。

胡少光变成白痴，忽然失踪，老爷子虽然宣称不再认他，但毕竟是亲骨肉，接连数日杳无音信，心下也十分焦灼。

这日，他正要出门打探消息，人影乍现，眼前出现了一位黑瘦少年。

“何方强徒，胆敢擅闯民宅？”他惊退一步沉喝。

来者是胡混，他抱抱拳客气地道：“在下胡混，是令郎胡少光的朋友，有事相求，来的冒昧，还望老爷子见谅。”

“他的朋友去找他，休来寻俄！出去！”老爷子戟指门外生硬地叫。

“老爷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胡混黑脸一沉：“胡大哥失踪，生死不明，在下为此而来，你不款待也就罢了，反而将我往外赶，真是岂有此理！”

“滚出去！”老家伙声嘶力竭地叫，他早对三郎那班不三不四的朋友十分厌恶。

“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胡混火冒三丈，转身进了客厅，大刀金马落座，拍案沉喝：“来呀，为太爷上茶！”

老家伙气得发昏，高叫：“来人呀，把这厮给俄打出去！”

大郎少卿闻讯，率四五下人火杂杂抢到，冒失地一拳捣出，直击胡混门面。

这位爷身强力壮，这一拳足有五百斤力气。

胡混左掌一拨，抬指一指，沉喝：“斗胆！”

一缕指风无声无息地射出，正中胡少卿腹部“关元”穴。

此穴经属任脉，系三阴、任脉之会，稍受冲击，便会令人气滞血淤行动失灵。

胡少卿全身一震，顿时气隔目眩，晃了一晃，没有跌倒，恐怖地叫：“你……你会妖术……”

几位家人听得“妖术”二字，魂飞魄散，飞身退到墙角不敢上前。

“什么妖术，那是点穴术！”老家伙自以为是地道。

胡少卿道：“阿大，三弟说过，点穴术要点中人体才能奏效，他的手指离俄还有五六尺……”

胡混上前在他肩头拍了一掌，和颜悦色道：“在下是胡少光的朋友，有事商议，不是来打架的。”

胡少卿全身一震，心头的阻隔淤塞之感荡然无存。他长舒一口气，道：“原来是三弟的朋友，他失踪多日了。”

“在下正是为此而来。”

“可有他的消息？”

“在下已经托付朋友寻访，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请问贵府何人作主？”

胡少卿瞥了一眼老爹，道：“是家父作主。”

胡混道：“老爷子，请坐，在下有事相商。”

老家伙板起面孔，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胡少卿抱拳道：“这位朋友，有何吩咐？”

胡混道：“在下姓胡名混，曾与令弟胡少光兄弟相称，之后我二人因故有了些许误会，但仍然是朋友……”

“姓得好，名字更是无与伦比……”老家伙低声咕哝。

胡混不予理睬，说道：“胡大哥出了事，在下十分痛心……”

“猫哭老鼠……”老家伙嘀咕道。

胡混瞪他一眼，说道：“在下与胡大哥的妻子金铃，也是江湖上的朋友，彼此以姊弟相称……”

“只怕是一对狗男女……”

“啪！”相声震耳，胡混拍案而起，怒指老家伙冷叱：“老爷子，若大把年纪，当着小辈的面，请你自重！”

老家伙怒目相对，冷笑不语。

胡混徐徐吐出一口气，话接前言：“胡大哥走失之后，金铃姐无依无靠，家徒四壁，无隔夜之粮，她怀了你胡家的骨血，于情于理，在胡大哥回来之前，你们有责任照料她。”

“你是说，那个女人怀了三郎的孩子？”胡少卿不动神色地问。

胡混道：“这是金铃姐说的，不会有错。”

“这种话，一个女人，岂能随意对外人乱说？”

“你这是什么话！”胡混肝火骤升。

胡少卿冷笑道：“足下应该懂得，男人和女人，在何种情形之下，才能生孩子。我家三郎是个没有意识的白痴，根本不通人道，如何能够使一个女人怀上孩子？”

“十之八九是野种！”老家伙低声嘀咕。

胡混心火直冒，强忍怒气道：“二位真的不管？”

“足下要我如何管？”胡少卿皮笑肉不笑。

胡混直截了当道：“金铃姐的房屋要马上雇工修缮，此外，在下要为金铃姐买几亩地，也要雇工耕种，这一切，都需要粮食。一句话，请你为金铃姐拿出四口之家一年的口粮。”

“凭什么要我们拿粮？”

“因为胡少光是你的亲兄弟！”

“他已经被家父逐出家门，不再是我兄弟。”

“足下真的不管？”胡混眼中怒火熊熊。

胡少卿道：“如果家父愿意收回成命，我就管。”

老家伙接言道：“尕娃，那**怀的，是不是你的野种……”

人影疾闪，矮小的身影一闪及至，将老家伙劈胸拎起，另一只举起的手犹豫刹那，终于没有打下来。

他指点着老家伙鼻梁，恶狠狠道：“老东西，出言不逊，你这把年纪，算是给狗活了……”

“混账，你敢侮辱家父？”胡少卿横眉怒目。

“这叫自取其辱！”胡混冷笑：“小太爷既然来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交出二千斤粮食，再将胡大哥名下土地房屋还给他妻子……”

“俄要不答应呢？”

胡混“呵呵”一笑，道：“那……小太爷就住在这里，何时答应了，何时离开……”

“捉强盗啊……”老家伙突然嘶声尖叫：“大郎，快叫里正捉强盗！”

胡少卿步步后退，喝道：“足下，胡家崖不是你撒野之地，识相的快快离开，否则，俄要叫人了！”

善财难舍，春荒季节，粮食比什么都珍贵，那份家产，更舍不得轻易吐出来。

胡混原打算请胡家出面，为金铃买几亩地，再借点粮食，不意胡家铁公鸡一毛不拔，甚至恶言相侵，如何按耐得住？

他“呵呵”一笑，摆出一副强霸面孔，拍案吼叫：“混账！太爷进门半日，为何无人理睬？你胡家的人都死绝啦？快快上茶备酒！再备五百两银子，缺一样，太爷一把火烧了你这鸟窝！”

“捉强盗啊……”老东西突然跳起，一路疯吼着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