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八大剑客

官道上，一头白色怪牦牛信马由缰，施施然向东走。鞍上骑士破毡帽压眉，怀抱一根新砍的没有去皮的杂木棍打瞌睡，随着坐骑的颠簸起伏东倒西歪，随时皆有坠鞍之虞。

城郭在望，土崖后踱出四名灰袍中年壮汉，四人手中皆拎了一个青布卷，四双怪眼狠注来骑，眼神阴森幽邃，犹如四头伏在树丛中作势欲扑的虎狼的眼睛，幻发着令人寒栗，令人胆落的冷电寒芒。

来骑渐行渐近，四大汉抖开青布倦，亮出了宝剑。

白色怪牦牛忽然在十丈外止步，“哞”地大叫一声。

“你这家伙，鬼叫什么？”鞍上骑士伸个懒腰，揉揉眼睛，探头探脑，冲四人怪笑：“四位，干什么？打劫呀？这条道人来人往，四位一定弄到了不少昧心钱。见了面，分一半，小可心不重，给我五百两交个朋友。”

“小毛神，别来无恙？”

四大汉抱肘而立，冲他咧嘴阴笑，那阴森难测的古怪笑容，令他感到头皮有点发紧心发毛。

四张面孔似曾相识，数年前，他在阿尼玛卿山上见过这几张脸，正是中州仁义大侠黄韬黄老儿的八弟子中的四个。

“咱们见过？”小毛神满脸困惑故作糊涂。

“你应该记得咱们。”一位身形伟岸，相貌堂堂的汉子森然道。

此人姓吴名守礼，乃是黄韬黄老儿的首徒，另三位是二师弟邓啸天，三师弟石鸿飞，四师弟沈永昌。八弟子到了四个，皆是黄老儿精心调教，中原武林出类拔萃的剑道高手。

小毛神跃下鞍背，道：“这几年，本毛神见过的阿猫阿狗多如牛毛，谁记得诸位是哪一根？”

吴守礼冷冷一笑，道：“在下吴守礼，先师中州大侠黄韬，三年前，在阿尼玛卿山上，惨死在你的暗算之下。”

“哦，想起来了。”小毛神举手加额：“数年前，有个老匹夫率领大批野狗耀武扬威，被我捅了一百零八刀，他真死了？”

吴守礼修养到家，毫不动怒，说道：“先师刚刚创建了神剑门，尚未在武林中崭露头角，便遭了你的毒手。他老人家临终前嘱咐，我八弟子谁杀了小毛神，便是神剑门门主，否则，便不得亮出神剑门的名号。毛神老弟，在下说得够清楚吗？”

“非常清楚。”小毛神举步向前走：“吴爷是说，为了神剑门门主之位，诸位将要与我不死不休，死缠到底，是也不是？”

“正是此意。”吴守礼打个手势，徐徐后退：“似老弟这等角色，本不配咱们千里迢迢地赶来，无如师命难违，不杀你我神剑门便会胎死腹中永无出头之日，因此，吴某不得不放下身份，前来借你的头颅告慰先师。”

“应该应该。”小毛神继续向前走：“黄老狗要杀我，我宰了老狗，小狗前来为老狗讨还公道天经地义……”

小毛神踏进一步，四剑客便后退一步。

并非畏惧，而是谨慎。

三年前，小毛神只是个武功低微，任人宰割的江湖混混可怜虫，而黄韬却是中原武林出类拔萃剑道高手，吹口气也能将小毛神打入十八层地狱，但他却死在小毛神的刀下。根本原因是老匹夫目中无人太狂妄，根本未将小毛神放在眼里，结果大意失荆州，阴沟翻船送了老命。

小毛神与老匹夫在阿尼玛卿山上扭作一团，犹如一只发狂的猛兽，疯狂地挥刀拼杀，那情景，八剑客至今历历在目，想起来便令人后心发冷。看到小毛神举步踏进，四人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乃师大意地任小毛神近身，甚至任小毛神接触到了自己的身体，变生肘腋，一身武功根本来不及施展便死于非命。前车之辙，不可重蹈，这种致命的错误，绝不能再犯。因此，动手之前，必须与小毛神保持进可攻退可守的有效距离。

小毛神神奥诡异的身法，也令四人不敢大意。

“呵呵呵……”小毛神停住脚步，棍指四人狂笑：“四位已经是惊弓之鸟，尚未动手，自家先怯场了，真是浪得虚名。黄老狗居然调教出你们这等角色，真的会死不瞑目，呵呵呵……”

“这里没有人怕你。”吴守礼剑出鞘峰尖斜指寒光刺目，剑身传出隐隐诡异的啸吟，神色一片肃杀，无形的杀气四面涌发，口中发出的声音，有如九幽地底发出的空谷回音：“吴某要一剑刺穿你的喉咙，砍下你的头颅带回去祭奠先师……”

他踏出了一步，又一步……从他冷肃阴森的神情中，可知他面对一个小混混，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而将对方看成可怕的劲敌，缓慢稳健的接近步伐，说明他要全力行雷霆一击。

另三人四面散开，围住小毛神，截断了他的退路。

“你要群殴？”小毛神的声音低沉，笑容有点僵，双手握棍向右移动。

“你不配！错非师命难违，吴某不会杀你这等角色污我宝剑。”吴守礼冷叱：“在中原武林，能配吴某亲自出手的人已经不多，你能死在吴某剑下，是你的荣幸……”

逐步接近，剑上的风雷声渐烈，剑上的隐隐光华也逐渐炽盛，左手剑诀徐徐抬起、外伸，蓦然挺进剑光似奔雷闪电，飞虹戏日疾刺咽喉，光芒刺目生花。

一声冷叱，小毛神挥棍迎击。

双方都快，恍如电光一闪快得令人目眩。

“铮”然一声剑鸣，小毛神成功地封住了一剑。

身形疾闪，第二剑又至，剑尖排空直入，依旧直刺咽喉要害，剑气澈体生寒。

小毛神挥棍再封，封了一空。剑光流转诡异地闪烁流泻，森森峰尖犹如灵蛇般在胸腹前灵活地吞吐闪烁，不知其所自来。

他毛发一竖，施展癫狂步全力闪避腾挪封架，高叫：“姓吴的，不要逼我杀你！”

“你杀我？呵呵呵……”吴守礼狂笑，一剑连一剑，无孔不入奇快绝伦。

但见剑影漫天彻地而至，剑气迸发如狂风乍起，快速绝伦的冲刺锐不可当，进退如电，压力奇大奇猛。

小毛神在漫天剑影中东倒西歪游走自如。

“噗”剑网中传出一声怪响。

剑光乍敛，吴守礼一跃丈余，惊疑地看看小毛神，摸摸后股，蓦地长啸震天，剑上晶芒暴涨，剑一动风起云涌，化作一团剑山光影疾旋而上。

“奶奶个熊，本舅爷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呀！”小毛神虎吼如雷，无畏地挥棍迎进。

一道快得令人眩目的青色虹影，不可思议地嵌入重重剑山中，毫无阻滞地一嵌而入，惯隙直透核心，唯有行家中的行家，才能看出其中奥秘。

“噗噗！”剑网中又传出两声怪响。

剑光泻地而散，一条灰影冉冉而去，呼叫声遥遥传来：“二师弟，走！”

邓啸天惊疑地看看小毛神，低叫一声“走”，飞掠而去。

“奶奶个熊，挨了两棍便逃之夭夭，什么狗屁剑客……”小毛神骂骂咧咧，跃上鞍背继续赶路。

他哪里知道，吴守礼适才施出了师门绝技，不仅未能得手，反而挨了两棍，心胆俱寒。武林朋友成名不易，再不走便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对方为师报仇，师出有名，小毛神不愿意取他性命，因此，没有施展天绝三式。

日已西斜，再不快赶几步，日落之前便进不了城。他正要扬鞭催马，忽闻远出有人高叫：“尕毛神，站住！站住！”

一骑急如星火，狂驰而至，竟是齐显邦。

“奶奶个舅子，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一次，我要打断你的狗腿！”小毛神跃下鞍背，拎着齐眉棍怒气冲冲向前迎。

“我不是来打架的。”齐显邦气喘吁吁，惶急地叫。

“那你来干什么？”

“甘巧巧甘姑娘，被蔡将军扣住了……”

官兵在府城周围所有的关卡增添兵力，盘查拦截漏网之鱼。

千余名血案的受害者，被朝廷划入反贼余孽的范畴，下令就地清剿捕杀，严防其流窜到内地为祸天下。

过往行人受到严厉的盘查，行迹稍有可疑，立刻捆起来三拷六问，不查清来龙去脉休想重见天日。

身具武功的青年男女更糟，不问青红皂白，先捆起来送进兵营，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确是出身清白的良民百姓，这辈子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归顺大将军；二，砍头。

甘巧巧取道西峡口回家，被蔡爷拦住了。

尽管她能说明自己的身份来历，齐显邦也一再证明姑娘是清白的，蔡爷依然扣住姑娘不放，理由是姑娘带了一把连鞘长剑。

大清律令，民间不得私藏兵器，违者以图谋不轨者论。

姑娘带着长剑招摇过市，说明她身具武功，凭这两条，蔡爷有十足的理由扣人。

即使没有这两条，蔡爷也会无中生有，制造理由扣人。因为姑娘生的太美了，妩媚之中，有一种草原儿女特有的刚健婀娜的气质流露。蔡爷自问并不特别好色，但一见到姑娘，便不由自主地怦然心动，不由自主地下令扣人。

姑娘被缴了械，押进了蔡爷的木屋。

众军士退去，蔡爷关闭房门，客气地请姑娘坐。

姑娘心中如千百头小鹿在乱撞，惴惴不安地坐在桌边。

蔡爷是官，姑娘是民，百姓见了官，必须规规矩矩逆来顺受。

“甘姑娘，我见过令兄甘国桢，也知道你是清白的。”蔡爷从容不迫，开始布网。“但你没有路引，携带兵器四处乱闯，不仅触犯了大清律，也触犯了年大将军禁止乡民擅自离境的通告禁令，蔡某不得不将你羁押，送交府城候审。”

“会定我什么罪？”姑娘不安地问。

“很难说，乱世用重刑，目前正是非常时期，错押错杀几个无辜者不足为奇。倘若甘家有雄厚的财力，上下打点，或者可以免了死罪。”

“就因为我带了剑，就要定我死罪？”姑娘变色低叫。

蔡爷道：“蔡某是适才说过，目下正值非常时期，非常时期，非非常手段不足以安邦定国。大将军性如烈火，雷厉风行，对反贼余孽决不会手软。更严重的是，还会牵连到令兄。”

“我带剑只是为了防身，我的所作所为，与我阿哥无干……”

“不要讲理由。”蔡爷截口打断了姑娘：“非常时期，没有理由可讲。蔡某非常同情你，也非常愿意救你，不过……”

“不过什么？”姑娘眼中涌出浓浓的戒意。

“你我非亲非故，我若放了你，大将军追问下来，蔡某将难以自圆其说。除非……”

“蔡爷，有话请讲。”姑娘明艳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微笑，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却冷电隐隐。

蔡爷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姑娘若能留此一宿，并且答应做我的小妾，天大的干系，自有蔡某承担……”

姑娘怒火中烧，但却不敢发作。官兵在草原上杀人如麻，不在乎再灭掉几个村庄。

她站起身来说：“蔡爷，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今日不从也得从！”蔡爷肝火骤升举步踏进，要霸王硬上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