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拨云见日

人马在峡谷中疾行。

沿途看不到一具尸体，而进入峡谷之后，却是尸积如山。

张泰基太狂妄，以为一千名精兵猛将，二百名武功高手，便可所向披靡。殊不知这座峡谷只是水晶宫的第二道屏障，对手躲在半崖以强弓硬弩与顽石火炮迎敌，给予官兵沉重的杀伤，迨至攻到豁口前，已然伤亡近半。

胡混在豁口前下马，对当知和何所归说道：“这里是唯一的出入口，请二位率本部人马守住关口，千万莫被人截断了退路。”

二人立即下马，部署防守。

胡混道：“诸位，豁口内地形复杂，不能骑马，留下马匹，跟我走！”

豁口内是一条长达十余里的石峡，这里是水晶宫的最后一道屏障，但见沿途尸体淤塞，几无落脚之处。众人屏息疾行，来到绝壁下的寺院前。

小寺前，尸积如山，没有一个活人。

胡混看到了那位美妇的尸体，她的四周，倒卧着十余具年轻女孩与数十名官兵的尸体。继尔，又看到了巴木巴尔。

他背依寺门，屹立不倒，张泰基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而他在宝剑入体的瞬间，一把抓裂了张泰基的喉咙，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众人望着满地尸体，默默无语，心如坠铅。

良久，胡混吐出一口郁闷之气，说道：“诸位，这些年轻人，极有可能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请把他们的遗骸收集起来，暂且存放在寺院里。哥哥，此事就交给你了。”

贺岚点点头，率领手下弟兄，四散开来，将尸体一一运进寺内。山中遍地铁岩，无法掩埋，除了火葬别无他途。

胡混又道：“诸位，水晶宫就在这座大山下，里面大概没有活人了，旗下弟兄就不必进去了……”

宫中遍地珍宝，千余人一窝蜂地闯进去，难免会有人见钱眼开，万一争抢起来，岂不大煞风景？

分配已定，胡混带领数十名弟兄踏进了寺门。

寺内横尸遍地，直达秘门前。

我佛如来的宝座已经移开，秘门洞开，秘道内依然遍地尸体，连绵不绝。

众人打起火把，踏入秘门，来到午门前。

只见门前尸体堆积如山，堵塞了门洞，无法进入。

胡混下令移开尸体，鱼贯而入。

眼前是八十一级水晶阶，昔日那班神气的金甲武士，已经被斩杀殆尽，水晶花卉尽皆化为碎屑，洒满一地。

进入太和门，水晶宫呈现在眼前，它依然金碧辉煌气象万千，但却没有一个活人。

水晶殿前，仅有数具尸体，胡混与拉乃合让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是阿木措的同伴胖瘦二车夫。

二人浑身是血，死于戴铎与潘之善的宝剑之下，而他们手中的匕首，也刺进了戴、潘二人的胸口，四人同归于尽，依然怒目相对。

张泰基率领的四千精兵与戴、潘二人率领的二百名武功高手，至此全军尽墨，无一生还。

大殿内没有尸体，水晶丹墀之上，龙案御座依然如故。

御座上，一位身着龙袍的皇帝正襟危坐，面带微笑，望着众人。

没有宫女太监，也没有文武大臣，整座大殿内，只有皇帝老爷一个人。

“是你！”胡混与拉乃合让失声低叫。

这位皇帝，竟然是阿敏的义父，麻脸老车夫阿木措。

“不错，是我。”阿木措含笑说道：“朕知道诸位要来，已经恭候多时了。”

“为什么是你？”拉乃合让傻傻地问。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为什么不能是我？”阿木措语态和蔼，含笑反诘。

“尊驾一定大有来头，你究竟是什么人？”胡混问道。

“在下知道他是何人。”身后有人接言。天真与水晶宫的老主人，那位老婆婆走入大殿。

“你是何人？说！”婆婆怒指阿木措厉声喝问。

阿木措不愠不火，笑指天真道：“壮士请说。”

天真道：“十之八九，足下便是当年驰骋大漠，令康熙老儿寝食难安的准噶尔部噶尔丹大汗……”

“雷家后人，果然非同凡响！哈哈哈……”阿木措狂笑：“不错！朕便是噶尔丹！”

“你……他不是已经兵败身亡了吗？”胡混失惊地叫。

康熙三十六年闰三月，噶尔丹兵败阿察阿穆塔台，势尽途穷，饮毒自尽，官兵将其尸体、兵器、印信，及其子女亲眷三百余户押解至布古图，请康熙皇帝御览。经多方辨认，确认无误，噶尔丹已经作古，何以突然又出现一个噶尔丹来？

“死者是朕的替身。”噶尔丹端起案上的金盏一饮而尽，那是一杯毒酒：“早在官兵合围之前，朕已将部分精锐，化整为零来到水晶宫。康熙老儿自以为得计，哪里料到，朕已经在一个新的地方，正在准备与他进行新的较量，哈哈哈……”

这位麻脸老车夫阿木措，的确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大漠枭雄噶尔丹。他与康熙皇帝恩怨纠葛，抗争了一辈子，曾经与吴三桂一南一北，险些令满清王朝分崩离析。更令康熙焦头烂额疲于奔命。康熙老爷曾三次御驾亲征，最终征服了准噶尔部，却未料到噶尔丹依然以替身瞒天过海，逃出重围躲进了水晶宫。

自古以来，寻找一二个与自己长得相像的人充当替身以防万一，这是枭雄豪霸惯用的伎俩，这种替身并不难找。

张三与李四若有三四分神似，人们便会觉得二人长得很像，若有五六分神似，简直就是一个人。人一死相貌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改变，若再身着李四的服饰，配上印信、兵器等等随身之物，再来一群哭哭啼啼的亲朋，只怕连阎王爷也辨认不出了。

麻脸变光脸，难如上青天，光脸变麻脸，却易如反掌，祖传秘方：豌豆一升，炒熟，趁热将脸贴上去，保证会烫出一张大麻脸，一试便知。

“令兄安好？”噶尔丹问道。

“多谢垂顾，家兄甚好。”天真恭敬地说。

噶尔丹叹息道：“当年，朕对令兄颇为心仪，惜乎缘悭一面，实乃憾事。”

“家兄也常提起尊驾。”

“他一定对朕颇有微词。”

“不然，家兄常说，尊驾是一位叱咤风云，令人钦佩的大英雄、大豪杰，倘若尊驾当年不是要执意问鼎中原，他非常愿意与尊驾结为生死之交。”

噶尔丹慨然道：“不能称雄中原，纵然是英雄，又有何用？忽必烈倘若未能牧马中原，焉能成为后人敬仰的英雄？时过境迁，这也不必说它了。朕知道诸位有诸多疑点要朕解答，朕只能赐予诸位半个时辰，哪位有话，快快说来！”

“几桩血案，都是尊驾所为？”小毛神首先发难。

“不错，一切由朕一人承担。”

“阿爸，你太残忍了……”拉乃合让痛苦地叫。

“在常人看来，的确很残忍。”噶尔丹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横尸遍野，血流漂杵？满清入主中原之前，不仅暗中网罗了无数中原武功高手，更暗遣宗室子侄潜入少林寺，窃据了该寺主持大位，进而控制了中原武林，满清从而得以从容牧马中原。这期间，枉死了多少无辜？此外，这位雷壮士应该记得，三十年前，康熙老儿以九龙佩为诱饵，掀起一场武林浩劫，令兄太白神龙首当其冲，深受其害。请问，此次浩劫，又死了多少无辜？成王败寇，朕屡战屡败，是贼；康熙老儿成功了，是王。王者可以草菅人命，朕为何不能取其一二为朕所用？”

天真道：“诸位，往者已矣，说他无益，过去之事不必再争论了。请问阁下，你手中还有多少血案的幸存者？”

“没有多少了。”噶尔丹叹息道：“仅郭隆寺一役，朕便折损了千余儿郎，据说，有数百人跟随一股哥萨克残部，越过祁连山向北走了，也许去了罗刹国，这是他们唯一的去处。宫中尚有百余女孩子，稍时，诸位可以将她们带走。”

婆婆道：“这些女孩，我已经带出去了。阁下杀我全家，占我家业，掀起一场血腥屠杀，复又勾结异邦，引狼入室，这些罪恶，该如何清算？”

“瓦德草，朕知道你恨我入骨，这里的每一位，莫不想砍我几刀，请稍安毋躁，稍时，朕自会给诸位一个交代。哪位有话，尽管说来！”

天真问道：“请教足下，出面造反的是草原之王，倘若他侥幸成功了，足下岂非为他人做了嫁衣？足下能得到什么？”

噶尔丹道：“丹津如果成功了，会顺理成章地挥师东进，日后的事就很难说了，不是吗？”

唐小蝶躲在天真身后，数度张口欲言，终是心中惶惧不敢露面。

胡混接言道：“老爷子是说，跑在最前面的狗，不一定能抢到最好的骨头，是吗？”

噶尔丹脸色一沉，叱道：“你这尕娃尖牙利嘴，能活到今日，真是个奇迹！哪位有话，快快讲来！”

胡混“嘻嘻”一笑，说：“好，不说这个，请问姓魏的悍贼可是老爷子你的手下？”

噶尔丹道：“这等小人物，朕原本不会知道，可是，你这尕娃来过之后，朕便知道了。不错，此人的确是朕的人。朕将他送到你面前报仇雪恨，你却坐失良机了。”

“他在何处？”

“朕的勇士，已经伤亡殆尽，朕很难告知你，某人是生是死，在何处。”

“有个叫薛禅兰巴的**，也是你的人？”

“他是个双重奸细，即效忠于朕，亦听命于官府。”

“在下曾无意中撞破了不少天机，事后想来，似乎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即是说，有人牵着在下的鼻子，有意要在下去撞破那些秘密，每一桩秘密，皆直指草原之王，这也是老爷子所为？为什么？”

噶尔丹放声大笑，笑毕说：“你这尕娃还不算笨。不错，罗卜藏丹津雄心勃勃，但却优柔寡断。康熙老儿升天，这是绝好的机会，而他却依然瞻前顾后，趔趄不前。朕若不逼他、催他，他也许会一辈子沉溺在梦幻之中无所作为。此次虽然失败了，但朕并不后悔，大丈夫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何悔之有？兵败之前，朕见过罗津一面，他懊悔不已，不是懊悔起事，而是懊悔起事晚了。倘若能早半年，康熙老儿刚刚升天，清廷群龙无首，龙子龙孙为争皇位自相残杀乱成一团，此时起事，极有可能一蹴而就，结果会完全不同。可惜我等地处边陲，迨至得到消息，雍正小儿已经控制了局势，唉！”

“也许吧。草原之王早就知道老爷子的存在？”

“知道，朕的存在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心照不宣。”

“也知道老爷子冒他之名，在草原上兴风作浪？”

“朕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促他早日与清廷分庭抗礼。往者已矣，不必再提了。”

胡混道：“有些事不能不提，请问老爷子，飞贼案可是你老人家的杰作？”

噶尔丹道：“朕在你身上的文章，已经做足了，无需再画蛇添足。”

“老爷子以为，小可是不是飞贼？”

“你？哈哈哈……”噶尔丹放声大笑，笑毕道：“你这尕娃胆大包天，什么事都会做，唯独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谢谢老爷子，你老以为是何人所为？”

“何人能从中得到最大的好处，便是何人所为。”

言下之意，直指草原之王。

不会是佘能之流，小毛神在官府眼中，不过是一只蚂蚁，他已经是官府必杀之人，没有理由画蛇添足，再去栽赃陷害。而草原之王就不同了，小毛神在草原上朋友众多，如果投向官府，将会成为心腹大患。在他头上再悬一把刀，彻底绝了他的退路，即便不能收为己用，也不会投向官府。因此，受益最大的是草原之王。

案发之后，草原之王的说客，很快便找上门来，因此，草原之王的嫌疑最大。

“哪位有话，快快讲来！”

众人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