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世外桃源

西峡口和湟源的伏兵已经撤走，但却在西峡口设置了关卡，盘查过往行人，捕杀郭隆寺决战中的漏网之鱼。

郭隆寺大战已经结束，方圆数百里一片焦土变成了无人区。据官方公布的战果，这一战耗时半月有余，杀贼十万，生擒四万有余。

其实是谎报军功胡说八道，战区内上至耄耋老翁，下至襁褓中的婴儿，合计不过四五万人口，何来十万？生擒者就更少了，仅有数百人，而且有大半是老幼妇孺。

生擒者与被杀者中，没有草原之王，也没有发现其他重要将领的踪迹。据可靠消息，大战初期，这位爷曾在战区内昙花一现，之后便杳无踪迹，极有可能已经先一步遁走了。

因此，大战刚刚结束，官兵便开始频繁调动，各路大军源源不绝地开赴草原之王的老巢扫穴犁庭。

府城一带已经基本恢复了平静，但仍然处于半戒严状态。境内的土司头人，都接到西宁府出动丁勇民壮，配合官府搜捕清剿残匪的通令。齐显邦凭借无以伦比的财力人力，顺理成章地成为四乡乡勇首领，率领数千乡勇捕杀漏网之鱼不遗余力。

甘国桢也接到了通令，但他没有亲自出马，只派出二十名家丁应付差事。

齐显邦的心腹手下齐大福，率领五十名家丁驻守西峡口，配合官兵盘查行人，日夜不离。他的主要目标是主人的情敌混世毛神及其同伙。

拉乃合让一行无法通过西峡口，不得不翻山越岭，抄小道踏上了返谷之路。

小毛神更惨，尚未到达西峡口，便被西进的官军人马隔断了东行之路。

清剿的范围迅速向西扩展，年大将军的卫队在草原上跃马杨威，拉开大网展开大搜捕。军爷们杀红了眼，看谁不顺眼，有可能会被当作漏网之鱼先斩后奏。

更要命的是，他的死对头齐显邦也在其中。这些爷，他一个也惹不起，不得不折道向西，再向南走，逃进崇山峻岭之中暂避一时。

这一带是草原上风蚀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也就是所谓的蛮荒之地。放眼望去，遍地皆是间歇性水流与风蚀形成的支离破碎的垄槽地形，褐色的山峦蜿蜒起伏，鳞次栉比，紫气氤氲，如城郭宫阙，似虎踞龙蟠，似万马奔腾，每当云影飘过，或细沙撩起轻纱，山峰便如巨艨，在云雾中缓缓漂移，扑朔迷离气象万千，典型的雅丹地貌。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山峦霎时没入褐黄色的迷茫之中，若隐若现变幻万千，愈显得深邃神秘，令人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叹之余，不免生出几许敬畏与恐惧。

胡混曾经多次途经此地，对此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日已西斜，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栖身之地。这一带唯有开春之后才有牧人和猎人出没，整个冬季渺无人烟，是无人区。

这里罕见洞穴，露宿会将人冻僵，甚至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刮上天去，唯一的希望是逐水草而居的牧人留下的土屋。如果运气好，不仅能在土屋内找到柴草，甚至能找到几块风干的牛羊肉、骆驼肉和锅碗瓢盆之类的炊具。主人开春之后还要回来，不会将这些东西带走。

这类土屋，大多在湖泊河流附近。

顺着一条冰河往下走，拐入山湾，看到了土屋的芳踪。

土屋只有三间，坐**南，建在山洼间，旁侧是用石块和木桩建成的畜栏，屋后的草棚马厩内有大量的干牛粪和柴草。

土屋前，有一片数里方圆的湖泊，结了冰的湖面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到了夏季，湖周围便会牛羊遍地，称得上世外桃源。

柴门紧闭，门扣用皮绳拴住，表示此屋有主，他人不得窃据。借宿者可以进入，但不得损坏一草一木。

他安顿了马匹，打开了正屋的门。

“好地方！”他欢天喜地。土炕上只有一片毛毡，地上有一个大铁炉，除此之外别无一物，但他很知足。

这种地方，能找到栖身之地，有足够的柴薪御寒，已经够幸运了，不能奢望更多。

他烧起火炕生起火炉，草草打扫一番，已是掌灯时分。

炉火熊熊，万籁俱寂，风声、虫鸣、鸟啼……一切自然的声响都不存在，唯一的声音是屋后马儿嚼食草料的声音，偶尔传来一二声湖面被冻裂的炸响。

他取出半截蜡烛点亮，自语道：“奶奶的，这鬼地方真瘮人……”

夜半时分，他突然被“隆隆”的声响惊醒，起风了。

这里的风常常在半夜三更突然刮起，刮起来便遮天蔽日，山呼海啸数日不息。

“鬼老天，又刮风，希望别刮得太久……”他咕咕哝哝，翻个身又进入梦乡。

干粮和马料都所剩无几，假使刮上三五天，人和马都会饿死。

天明之后，风势减弱了不少，他决计出山打探虚。这地方少吃没喝不可久居，若有机会，早走为妙。

第三日傍晚，他走出了风蚀区，投宿在一户牧人家。好心的主人告诫他，官兵正在这一带反复清剿，一日数惊，见人便杀，风声甚紧，千万不可乱闯。次日天未亮，便将他送出了家门。

他不敢走大道，钻进山沟，躲躲闪闪向东走。

日中时分，方欲下马打尖，叱喝声入耳，远远地，十余骑由东向西狂驰而来，里许开外，数十骑紧追不舍。

他躲在岩石后，探首张望。逃亡者疾驰而至，一闪而过，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好像是那位叫甚玛莎的小屁丫头……”

追兵接踵而至，是年大将军的卫队，约有二十余骑，有一张熟面孔，是四刀侠之一戴铎。

追兵过尽，他打马而出继续东行。小丫头很可爱，但她也是异邦鬼子，没有理由闯入邻居家管闲事，横死他乡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走出里许，他勒马站住，回首张望，继尔勒转马头，猛加一鞭放马追赶。

小丫头太可爱了，小小年纪便被砍了脑袋，委实令人于心不忍，倘若见死不救，他会一辈子愧疚难安。

逃亡者是玛莎的舅父巴卡耶夫和他的黑马队，仅有十三骑，通译阿齐图霍然也在其中。追兵越来越近，逃亡者忽然勒马，枪声骤起，追兵连人带马倒下了七八个，余者蜂拥上，以雷霆万钧之势迅猛攻去。

霎时间，双方展开了空前猛烈的生死恶战，刀气激射，虹影漫天彻地，人马凶猛地冲撞搏杀，快速绝伦的冲刺锐不可当，人马进退如电，刀鸣铿锵，火星四溅，双方皆使出了全力，皆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恶战在继续，**的人马狂野地冲刺、闪避、进击、挪移，狂野的刀光剑影之中，迸发出死亡的惨号与血腥，利刃砍落人头的嘶鸣惊心动魄，人马冲撞倒坠的巨响地动山摇。

置之死地而后生，生死攸关，哥萨克更凶更猛，以一当十悍不畏死。

小丫头玛莎手执短刀，左躲右避惊慌失措。通译阿齐图手持长刀，犹如护犊的母豹，拦在小女孩马前奋力阻挡。

四名卫士突然窜下马背，两名左右夹击，挺剑直扑通译，另两名则扑向小女孩。

“玛莎，快跑！”通译绝望地叫，挥刀慌乱地迎击。

“父亲，你也快跑！”小女孩十分机灵，高叫一声催马便跑，二卫士飞身急追，首尾相接。

追出数里，一匹枣红马忽然横驰而出，拦住了去路，马上是一位中年牧人。

牧人张开双臂，操着夹生的汉语怪声怪气地叫：“二位，抢劫呀？她身上空无一物无财可劫，你们这两个混蛋一定是劫财又劫色的色狼淫棍，她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你们怎么能干这种绝子绝孙的混帐事？不怕遭报应吗？”

“住嘴！”一卫士怒火万丈，咆哮如雷：“你这番狗子狗胆包天，敢来教训大爷，大爷活劈了你！”一剑挥出。

另一名卫士弹身而起，凌空抓向小女孩。小女孩惊叫一声，扭身下马撒腿便跑。卫士身形疾落，落在马背借力再起、再扑，忽然一声闷“哼”，身躯如死蛇一般扭动，疾泄而落，“轰”然坠地，寂然不动。

牧人镫里藏身踪影俱无。卫士一剑落空，第二剑又至，刺向空空的马鞍。他料定牧人会重新翻身上马，只要一上来，便会一剑穿身。

牧人没有上马，卫士绕至马后，马后空无一人。正自纳闷，忽见小女孩停住脚步，冲他“咯咯”地笑。

“笑什么？”他怒声喝问。

小女孩笑指他身后，说：“他在你身后……”

反应出自本能，卫士意动身动身在意先，大旋身剑发“倒卷飞虹”攻敌自救，奇快绝伦。

“啪！”一声暴响，左颊上挨了重重一鞭，皮开肉绽。

“啊……”他狂叫。虚影在眼前晃，他以攻为守，唰唰唰三剑直攻虚影要害。

“啪！”又一声暴响，右颊又挨了一鞭，血流如注。

这位爷十分凶悍，打个旋就势挫腕沉剑，一招“平沙落雁”斜扫对手双胫。

“去你娘的！”一声沉叱，一只大脚凌空而至，凶猛地踹在下颚。

“嗯……”卫士闷叫，仰面飞出，一头栽到在地，挣了几挣不动了。

“你是何人”小丫头走上前来，叉着小蛮腰责问：“凭什么管闲事？”

“小屁丫头，狗咬吕洞宾，哼！”小毛神转身便走。

“你是瞅著乐！”小丫头听出了他的声音，扑上前来，抱住他焦灼地叫：“瞅著乐哥哥，快救我父亲！不！还有我舅父！”

“我不能救他们。”小毛神推开小丫头说：“你们都是闯入别人家的强盗，我不杀他们便是万幸，走开！”

“我父亲是中原人，好哥哥，快救救他们。”

“胡说！你舅父分明是什么半个夜壶……”

“他是我母亲的哥哥，我母亲是半个中原人，他也是半个中原人！”小丫头强词夺理纠缠不休。

通译飞驰而来，二骑穷追不舍。

“父亲，快来！”小女孩惊喜地叫。

通译勒马站住，看看地上的死尸，看看胡混，惊疑不定。

二卫士飞驰而至，看到同伴的死尸，大吃一惊。两位同伴皆是一流高手，而眼前只有一个小女孩，一个身材矮小的牧人，他身上没有兵器，手中只有一条马鞭，说什么也不像高人，什么人杀了他们？

“什么人杀了他们？”一卫士脱口问道。

“我杀的！”小女孩挺胸回答。

“走开！”卫士瞪她一眼，凶厉的目光投在胡混脸上：“你杀的？”

“我没有杀。”胡混矢口否认：“这位爷飞了起来，大概想闯进天宫去杀老天爷，结果天太高，没能飞上去，一头栽下来栽断了脖子。另一位爷想接住他，反而被他砸死了……”

“放屁！”卫士声如焦雷：“你这厮油嘴滑舌一脸贼相，一定是反贼余孽，杀无赦！”

弹身离鞍，刀发“力劈华山”凌空压下，电耀雷击。

“杀人啦，救命啊……”小毛神狂叫，扭头便跑。

小丫头玛莎身形一动，便要扑出，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耳边有人低叫：“不许插手！”

“是我杀的！”玛莎乱扭乱蹬，像只小野猫。

另一名卫士凶狠地说：“小丫头，要死很容易，稍时会教你如愿以偿。”

刀指通译沉喝：“你，乖乖站在原地不许妄动，否则，立刻身首异处！”

一颗贼人首级赏银十两，活口二十两，多了一倍，他想捉活的。

通译不敢逃，以一对一，只守不攻，勉强可以自保，带着玛莎逃奔毫无希望，逃不出一里便会身首异处。唯一的指望是正在狼狈逃窜的胡混，希望他不是真的不堪一击。

胡混逃出十余丈，折身向回逃，身后的卫士一刀接一刀，连砍十余刀。贼人就在眼前伸手可及，每一刀皆以为可以将其一刀两半，但却每每差之毫厘未能砍中，贼人每每于刀锋临头之际跨出一步，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刀两半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