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逢生之二

俞中白反应极快，先一步弹身离鞍向侧方落，脚方落地啸声又至，他毛发一竖向下仆倒。砲石擦背而过，击中了沈竹的马腿。

沈竹马失前蹄，人随马倒往前栽。

众卫士飞身下马，匍伏于地不敢抬头。

沈竹身躯一挺便要跃起，俞中白一把将他拖至树后，回头望去，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坐骑脑门有一个拳大的洞，红的白的往出涌，马儿正在抽搐咽气。

沈竹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什么兵器？”

“是抛石器，俗名炮尕。”俞中白见多识广，叫出了对方所用兵器：“两军阵前，贼人常用此物远攻，此道高手能两百步之外将人的头颅打爆，较之火枪更为霸道。这厮能够洞穿马头，足见功力不凡，绝非普通牧人……看你的马！”

沈竹的坐骑前腿，像被刀砍了一般，齐膝而没，露出白森森骨头，马儿全身发抖悲嘶不已，痛苦万分。

打断骨头连着筋，马膝皮厚骨坚，有大筋相连，便是用刀，也难以一刀两段，对手用砲石便能将马腿打断，这等功力，若是打在人身上，铁打的金刚也经不住。

“这……难道罢了不成？”沈竹不甘心地低叫。

俞中白说：“当然不……黄大人到了……”

远处人马如潮，西宁总兵黄喜林亲率神机营飞马赶至。

俞中白迎上前去，喜悦地说：“黄将军来得正好，贼人躲在树林内，快打！”

“打！”黄喜林令旗一展，霎时霹雳交加铁丸横飞，打得杨树林枝飞皮裂，狐兔惊窜。

“轰轰轰……”

一波方息，一波又至，接着又是第三波。

火枪的威力虽然霸道，但此时的火枪是前堂枪，打完一枪，要从枪口填药装弹，十分费事，这期间，有可能会被对手冲上乱刀砍死。因此，大队火枪手会分作数队轮番开火，绝对不会一窝蜂地同时攻击。

神机营有四百余众，分作四队交替进击，很快便冲进了杨树林。

硝烟散尽，杨树林内鬼影俱无。

“搜！”黄喜林挥掌下令。

杨树林阔达数里，连绵无尽，官兵排成一线向前推进。

“轰轰轰……”霹雳再起。

北侧忽然杀出二百余骑哥萨克，扑到林前举枪便打。

“围上去，格杀勿论！”黄喜林拔剑高叫。

“杀！”官兵冲出树林，迎着弹雨奋勇冲杀。

哥萨克寡不敌众，翻身便走，退向东北方的峡谷。

黄喜林高叫：“弟兄们，这干异邦匪徒，藐视我大清，闯入我国门，杀人放火，**掳掠，为祸之烈，犹甚于反贼，罪不容赦！大将军有令，凡遇夷匪，杀无赦，不得放走一个！弟兄们，杀夷匪！杀！”一马当先，纵马追去。

沈竹注视远去的官兵背影，惑然道：“大雪山雷家，会与夷匪沆瀣一气？”

“为什么不会？”俞中白似笑非笑，神色诡异。

“不可能。”沈竹摇头。

“没有什么不可能。”俞中白道：“追魂雷霆曾是龙凤令令主，与朝廷势不两立，其后人与夷匪勾结，企图颠覆我大清。雷天真与哥萨克朋比为奸，劫法场在先，袭击官兵在后，便是铁证。”

沈竹道：“证据不足，大将军不会相信，朝廷更不会相信。”

俞中白道：“跟上黄将军，捉几个哥萨克活口，他们会供出一切。”

“好主意！”沈竹恍然大悟：“大哥若能助小弟灭了雷家满门，小弟定有厚报！”

“贤弟言重了。”俞中白拍着沈竹的肩头说：“你我虽非兄弟，胜如兄弟，贤弟的事，便是愚兄的事，愚兄焉能坐视？不过，这干哥萨克胆敢孤军深入，必然有诈，须得回城禀明大将军火速派兵接应才是。”

“我去！”沈竹自告奋勇：“大将军说过，杀一个哥萨克，赏银十两，有功大家立，有钱大家赚，我去请不当值的弟兄们前来杀贼立功。只是今日是年关，就怕他们不肯出城。”

俞中白道：“你去对众弟兄说，山沟沟里藏凤凰，与其留在城中束手束脚，不如出城与民同乐，立功赚银子一举三得。愚兄与弟兄们先行一步，请贤弟快快率众弟兄赶来。弟兄们，上马杀贼去也！”

* * * * *

“三弟，退！”

拉乃合让看到飞马而来的神机营，率领众弟兄飞身而退，先一步退出火枪射程之外，躲进了河沟。

枪声传到，绿豆芽掩耳低叫：“奶奶个熊，好厉害！”

拉乃合让道：“官兵很快便会杀过来，此地不可久留，走！”

奔出五七里折向南走，奔向西峡口。

人影乍现，是天真。他揭去面具，说道：“二弟，西峡口有埋伏，去不得。”

“我二哥在哪里？是否还活着？”杨威急急问道。

“还活着。”天真肯定地说：“一位异人将他带走了。诸位，官兵即将展开大搜捕，火速觅地藏身，千万不可与之硬拼。”

绿豆芽道：“大哥说的是，找地方躲几日，再回谷去等二哥，这家伙命硬，死不了。”

天真道：“官兵在西峡口和丹噶尔堡张网以待，短期内不会撤走，切不可自投罗网。我还有事，先行一步，珍重！”

酒袋**带着胡混向西走，来到西海之滨，凌虚飞度，登上了海心山。

他放下胡混，看看四周，长吁一口气，俯身拍拍胡混面颊，说道：“你这尕娃，真是害人不浅……”

忽然长身，掉首眺望。

一条身影踩水而来，眨眼已到岸边。

“多谢大师仗义相救，晚辈感激不尽！”天真跃上岸来，长揖到底。

“免了！”老和尚摆摆掌：“这一来，老僧的老窝只怕保不住了……”

老和尚料事如神，年大将军很快便查出了他的来龙去脉，一把火将他的小庙烧成了白地，并且描影绘形，悬赏缉拿，老和尚从此也成为逆匪逃犯。

马二爷也受到牵连，折腾了数年，耗费了无数的银子，总算保住了身家性命。

天真笑道：“战乱平息之后，弟子赔你一座新寺庙。”

酒袋**道：“十五年之内，老僧不能重见天日，十五年之后，老僧将往生极乐，施主的寺庙，老僧是见不到了。”

天真神色一凛，道：“大师是说，这场战事，要延绵十五年？”

“非也！战事很快便会平息。平息之后，老僧的名字将被列入在逃逆犯名录继续缉拿。”

“拖累了大师，真是抱歉。”天真歉疚地说。

“罢了！此乃天意，怨不得谁。老僧要为他疗伤，请施主为我护法。”

“弟子遵命！”天真恭敬地说：“他还有救吗？”

小毛神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俯卧如毙。

酒袋**将他抱在怀中，道：“难说，尽人事而听天命吧！”

说罢，取出一颗灵丹嚼碎，口对口度入小毛神口中，又以一口清纯真气，将药液送入他腹中。之后，左掌挽佛珠念念有词，右掌按在小毛神百会大穴之上，徐徐按摩。

天真知他正在以毕生修为的佛门无上神功，为小毛神疗伤医疾，便不再开口，悄然退开。

夜渐深，天地一片幽暗。

崖下传来轻柔的波涛声，宛如情侣窃窃私语。

酒袋**宝相庄严安座若素，右掌依然在缓缓转圆按摩，口中依然念念有词。

“阿嚏！”胡混忽然打了个嚏喷。

酒袋**口中愈念愈疾，右掌亦愈转愈疾，蓦地，他轻击其顶，轻喝：“尕毛神，速速还汝本来面目！”

“阿嚏！”胡混又打了个嚏喷，抬掌揉揉鼻子，伸臂打个大哈欠，恨声道：“老匹夫，真无耻！”

忽地启目，看看四周，讶然道：“咦！这是哪里？”

“鬼门关，阎罗殿。”酒袋**板着面孔回答。

胡混回头瞅瞅老和尚，问道：“你来做甚？”

酒袋**道：“阎罗王说，你这尕娃太淘气，要本**前来管教管教你。”

“就凭你？呵呵！拿酒来！”

“没有酒。”酒袋**将空酒囊递给他：“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化来几斤好酒，一口没喝，全糟蹋了。”

胡混打开酒囊，深深嗅了几口，说：“这是上好的烧刀子，可惜！可惜！拿烧鸡来！”

酒袋**从怀中掏出一只盛满酸奶的革囊说：“这是本**的早餐……”

“天还没亮，本毛神先拿它宵夜。”胡混一把夺过革囊，撮口连吸几口，含混不清地说：“我记得我被那班混蛋掀下了马，是你救了我？”

“一位朋友前来求我救你，本**说不得义薄云天再救你一次。”

“什么朋友？他是何人？”

“素未谋面，不识！不识！”酒袋**瞥了一眼湖面，天真的身影冉冉而逝。

天真不敢与胡混相见，小毛神素来口没遮拦，此次九死一生全是他的错，不会善罢干休，保证会骂得他狗血淋头，不见为妙。

“胡混舔舔嘴唇上的酸奶，说：”我记得脑袋上挨了一掌，之后的事全不记得了。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哥他们是否脱险？”

“他们安然无恙。”酒袋**道：“年大将军将你押上断头台，要砍你的脑袋，本**对他讲了一番慈悲为怀的道理，他便将你放了。”

“他没砍你几刀？”

“本**腿快，大将军赶不上，十分的嗔怒，大概会遍撒请柬请本**前去为他诵经呢。”

“非常好！”胡混“呵呵”大笑，一口气吸尽酸奶，舔着嘴唇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本毛神的朋友，个个都是逆匪逃犯，你老兄凭什么逍遥法外，躲在一旁看热闹？这不公平，佛祖也不答应。好饿！还有什么好东西，快快拿出来同享！”